據《聯合早報》報道，2021年4月8日，新加坡副總理兼財政部長王瑞傑（Heng Swee Keat）以身體健康及年齡原因遞交辭呈。王瑞傑祖籍潮州，曾任人民行動黨第一助理秘書長、財政部長、教育部長、李光耀私人秘書等要職，其履曆具有壓倒性優勢。同時，王瑞傑在第四代團隊中能力及政績最爲突出，如疫情期間作爲財政部長及時提供財政刺激，避免了經濟進一步惡化，因此民間聲望較高，且得到現任新加坡總理李顯龍（Lee Hsien Loong）等人民行動黨高級官員的背書。作爲此前“第四代團隊”中無可爭議的領軍人物，王瑞傑原本被認爲接任下任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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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此一消息出人意料，一經報道便震動新加坡政壇。李顯龍本人生于1952年，年事已高，且兩度罹患癌症，身體狀態一般，加上自2004年起已執政新加坡長達17年，因而無心戀棧。李顯龍此前已經表示將于2021年大選後卸任總理，但是由于新冠疫情耽擱，現只能等疫情結束後早日交棒。
理論上，新加坡爲議會制國家，總理爲實際領導人，由國會最大黨提名後由議會投票通過。而實際上，由于現執政黨人民行動黨地位幾乎無法撼動，建國以來國會中常年持壓倒性多數席位，因此總理人選主要由執政黨內部商議協調産生。因此，新加坡政權交接往往按部就班，事先就會釋放大量信號。此前，作爲李顯龍計劃退位的2021年大選前夕任執政黨二號人物、于“第四代團隊（4G team）”中排位最靠先的王瑞傑，理所當然被視作下任總理。
而如今王瑞傑辭職，相當于新加坡曆史上首次出現接班人交接存在變數的情況。由于辭職信中王瑞傑以健康及年齡原因辭職，因此新的繼任人選幾乎肯定只能從“第四代團隊”中比其更年輕的官員中産生。而其他剩余人選原本已被王瑞傑淘汰，故此前已被視作並非最優人選；另一方面李顯龍也已表示准備疫情結束後退任。因此，李顯龍繼承人的重新遴選，以及確定後留給繼承人熟悉治國的時間，都十分緊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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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傑爲何要辭職？
根據王瑞傑本人的辭呈，他請辭的第一個原因是因爲年已六旬，等到疫情結束後無法繼續執政太久。縱觀前三任總理，李光耀（Lee Kwan Yew）出任英屬新加坡自治邦總理時爲35歲，1990年辭職時爲67歲；吳作棟（Goh Chok Tong）執政時爲49歲，2004年辭職時爲63歲；李顯龍執政時52歲，若按原計劃今年辭職，則爲69歲。但由于新冠疫情被耽擱，李顯龍在接下來這5年的國會任期內仍得擔任總理。王瑞傑本人生于1961年，因此若他接棒時將爲65歲。而李光耀執政長達35年，吳作棟長達14年，李顯龍目前則已執政17年，與此相比五年後可供王瑞傑執政的窗口期將很短。而由于國際新形勢變化迅速及新冠疫情等因素，後新冠疫情的新加坡更需要一個更年輕，因而能夠長期執政、確保在新時代的政策延續性的領導人。同時，王瑞傑身體有恙，2016年曾因爲中風在內閣會議中昏迷倒地，盡管此後內閣宣稱其身體已完全恢複，但是王瑞傑仍在信中提及了這一事件，並稱後新冠的工作強度更高，因此也需要更加身強力壯的總理人選。
也有評論認爲這是因爲王瑞傑貴爲副總理，卻在2020年大選中表現不佳，故引咎辭職，不過其本人此後特別澄清其辭任與選情無關。本次大選本應于2021年進行，但是由于人民行動黨本想借新冠疫情收束之際尋求新的民意授權，故于2020年提前舉行，卻不曾料想選情不佳，比上屆選舉得票率大跌8.63%。王瑞傑原本屬于淡濱尼集選區（Tampines Group Representation Constituency），並在上屆選舉中取得七成以上選票。不過2020年選舉中，由于前任議員林瑞生（Lim Swee Say）宣布退出政界，王瑞傑臨危受命空降東海岸集選區（East Coast Group Representation Constituency）對陣工人黨，卻僅僅獲得53.39%的選票，比林瑞生參選時的上屆選舉急降6.72%，作爲副總理這一成績顯然並不理想。不過，東海岸選區本來人民行動黨近年來就已呈頹勢，2015年的大勝主要是拜人民行動黨借李光耀去世之際舉行大選所賜，且當年東海岸集選區就已是人民行動黨險勝率最小的選區，因此派遣王副總理出陣，其實是應被視作是避免該選區改旗易幟的舉措，且王瑞傑最後保住了該選區。同時，王瑞傑的請辭發生于大選整整10個月後，而選舉失利辭職往往發生在敗選之後，因此選情與其辭職本身關系並不密切。不過，王瑞傑選擇請辭的這一時間點距離下一屆選舉又尚有四年有余，因此可以給繼承人的重新遴選和鍛煉空出一定時間。
可能的接班人有誰？
目前來看，G4（第四代）的官員有三位具有實力競爭總理大位。排名第一位的是前少將總長、總理公署部長、現任新加坡貿易和工業部部長的陳振聲（Chan Chun Sing）。剛剛辭任的王瑞傑是第一助理秘書長，而陳振聲是第二助理秘書長，因而是執政黨三號人物。陳振聲經驗豐富，但是被認爲不夠平易近人，曾經居高臨下地批評民衆在疫情之際儲存口罩、紙巾的行爲，又曾屢次失言，如在現任總統哈莉瑪（Halimah Yacob）當選前即稱之爲“總統夫人”，因而民望不佳，王瑞傑請辭後有專門的網上請願希望能讓陳振聲不擔任總理。
另一位是現交通部長王乙康（Ong Ye Kung），曾任教育部長。與其他國家不同，教育部長是新加坡最爲重要的官職之一，有著巨大的預算及雇員。這是因爲新加坡爲發達城邦，需要不斷加強與産業升級相關的教育配套，發揮人力資源優勢，以增強本國競爭力。同時，教育在新加坡還有加強民族和諧共處的功能。王乙康此前的教育改革減緩了新加坡的學區房現象，享有一定民望，且由于教育部及交通部爲華人常任官職中對外交往最多的部門（外交部長傳統上由印裔新加坡人擔任），因此具備有一定外交經驗。不過，王乙康的排位和資曆不如陳振聲，且父親曾經是反對黨“社會主義陣線（Barisan Socialis）”黨籍的國會議員。該黨由1961年脫離人民行動黨的左翼黨員所組成，並最後因不滿人民行動黨漸趨獨斷而集體辭職，因此其出身成分可能會構成阻力。
“第四代團隊”中另有一位政治新星黃循財（Laurence Wong），爲現任教育部長，原國家發展部部長。黃循財在新冠疫情期間作爲抗疫跨部門工作小組組長，政策較爲有效，面對媒體采訪及信息公開應對自如，被認爲是防止新加坡疫情自外籍務工人員宿舍進一步擴散的得力功臣，因此疫情期間人氣飙升。李顯龍也對此表示了認可，並于去年選舉後任命其擔任教育部長要職，雖均爲部長職位，但是因爲教育部是新加坡最重要部門之一，因此實際上屬于升職。不過黃循財的劣勢也很明顯：他的資曆最淺，疫情之前完全默默無聞。
這三位可能人選也有一些共同缺點：盡管都具有一定的經貿方面的從政經驗，但是沒有人擔任過財政部長這一要職。同時，除了王乙康，其他兩人（同時也包括王瑞傑在內）幾乎都是內政出身，外交經驗明顯不足，而新加坡作爲一個擁有獨特的地理區位和國際地位的小國，要求其領導人必須也有很強的外交手腕，以便平衡地區各國間的複雜關系。
展望內閣改組
王瑞傑閃電辭職後，李顯龍總理宣布將于4月22日進行內閣改組，但是大部分評論人士認爲此次改組將較難馬上看出繼承者的端倪。如前所述，新加坡總理由國會最大黨，亦即執政黨人民行動黨內部選出。而黨內的最重要決策則由人民行動黨中央執行委員會作出，但是該委員會所有討論對外（包括非核心黨員）均完全保密進行，只會達成統一意見後才對外公布，因此無人知曉內部的狀況究竟如何。
不過有評論認爲，副總理職位有可能會讓德高望重，且政績突出的前財政部長尚達曼（Tharman Shanmugaratnam）暫任，直到下次內閣改組，而李顯龍也明確指出尚達曼將在新一屆內閣當中發揮輔佐作用。雅虎在2016年進行的民調曾顯示，高達69%的新加坡民衆希望尚達曼能接任總理職務。而王瑞傑辭職後的雅虎民調中，王乙康支持率爲29%，黃循財爲17%，而黨內職位最高的陳振聲僅有9%；另有35%的投票給“其他”，大部分是對“第四代團隊”候選人均無信心，希望尚達曼接任的選民。但是，尚達曼本人已64歲，比王瑞傑年齡還大，而由于王瑞傑本身就因年齡原因辭職。同時，盡管尚達曼的民望占壓倒性優勢，但李顯龍及其他人民行動黨政治家卻仍屢次表示新加坡目前仍沒有做好由非華裔擔任總理的准備。最後，尚達曼本人此前也已明確拒絕出任總理，因此其接任總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由于事發突然，其他“第四代團隊”候選人此前並未接受過多繼任總理的准備，且目前距離下次選舉還有四年，所以“第四代團隊”此前也已聲明將需要更多時間以協調確定繼任者。因此，4月底的內閣重組可能不會指定明顯的接班人，而是讓三位可能的接班人接手自己還不熟悉的核心部門業務，以供進一步鍛煉與觀察。
本文作者：楊立中 新加坡國立大學博士研究生
陳定定 海國圖智研究院院長、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