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報業控股集團計劃將媒體業務轉入一家擔保有限公司。(檔案照)
作者:李慧玲
新加坡報業控股集團(SPH)准備征求股東同意,將媒體業務剝離;而新聞及通訊部長隨即宣布,政府將支持成立這個新的擔保有限公司(Company limited by guarantee, CLG)。宣布後不久,我正好跟香港一所大學傳播學院的老師對談。對于這個模式,我開玩笑地說,在新加坡,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政府嘛。
這自然是戲谑之語。國外一些媒體同業,因爲原來的營運模式被顛覆,有不少得到政府直接或間接資助,並非唯獨這個新公司這麽做。政府會讓新公司“靠”多少、“靠”多久,目前不得而知,預料政府不會完全被“靠”;政府之外的部分,相信須要新公司自己拼搏,也需要民間的資助和支持。
爲什麽“靠”政府之外,CLG也仰賴社會力量的支持,可以另文闡述。今天集中談“靠政府”時,我們回顧未來CLG主席許文遠對政府資助的說法:“這需要在數碼媒體轉型方面進行相當大筆的投資,並且很長時間不可能收回成本。政府願意幫助SPH打造和強化這樣的能量,進行創新的實驗,壯大規模以擴大影響和接觸。但是即便讀者增加,要以數碼收入抵銷持續下跌的紙媒收入本身,財政上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SPH媒體業務每年的開支以億元計,新加坡政府以務實理性見稱,如果不是從新加坡戰略考慮出發,不會做這樣的承擔。如果是爲了政黨利益或者鞏固政權而大費周章,恐怕難以見效,因爲在開放的媒體環境中,讀者能夠比較、辨析信息背後的含義。新聞處理不專業、沒有公信力,必遭到讀者唾棄。那樣的媒體財政上的投入是個無底洞,新加坡政府不會給自己挖坑跳。
小國尤其需要自己的發聲平台
2018年底李顯龍總理訪問SPH後曾經在面簿發文,對主流媒體面對的挑戰表示關切。政府這次在關鍵時刻出手,承諾在SPH得到股東同意拿出1億多元的現金與股票爲新公司注資後,扶持轉型的新公司。這樣積極的介入,正凸顯了媒體對新加坡的戰略意義。如果我們往更大處想,國家的“戰略意義”,其實更大一部分是對外的。用打造新加坡“軟實力”的說法,或許聽起來“擴張性”強,有點嚇人,但是對新加坡這樣的彈丸小國,能否在複雜多變的國際形勢中發出自己的聲音,甚至,用榮譽國務資政吳作棟2019年說過的“中道之聲”,那是重要,也不是外包所能爲的。
對內而言,新加坡資訊暢通,與國際交流語言沒有障礙,但是國際的議題與形勢發展也很容易倒回來沖擊新加坡。這樣的時刻,倘若本地沒有長期建立起公信力的主流媒體,只任憑網絡或社交媒體上真假難辨的信息湧現與傳播,那將提高社會不穩定與撕裂的風險,對新加坡絕不是好事。
因此,這個媒體公司所出産的旗艦産品,必須是專業、有高度與深度,並且在國際上受到認可。1996年,時任總理吳作棟提出新加坡要成爲東方的波士頓,新加坡國立大學和南洋理工大學應該辦成世界一流的大學。當時一些評論者也抱持懷疑的態度,首先質疑的便是大學是否學術獨立的問題。
時間向前推進,到了今天,即便我們不完全迷信排名,兩所大學目前也未必完美,但是與20幾年前相比,整體還是有了相當大的跨越。只不過作爲本地大學,它們也責無旁貸地必須收取更多本地學生,而不是只接受世界各地的精英,因此不可能完全成爲哈佛與普林斯頓。我們的大學必須要找出自己的模式,頂層能夠培養世界尖端的人才,呈現有意義的學術成就;而基層能夠爲新加坡的經濟、社會發展預備高素質的人力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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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之所以可以這樣長足的發展,與對知識、科學、文化的尊重,人才的招攬、制度的革新、高標杆的樹立有關,而這些都與政府的資助有關。未來這個新的媒體公司,如果要真正發揮戰略上的意義,理應也如此。因而SPH董事長李文獻醫生和未來新公司主席許文遠所說的“高質量的新聞”,是個至高的目標。要維持高質量的內容,真不是各別總編輯自己說了算。媒體行業最透明的一點,是生産的內容都由讀者評斷。要出産高質量的內容,新的媒體公司需要的是培養、招攬、留住人才。人才是流動的,如果這個媒體公司拿不出水平,運作不專業,或者政府無法以理服人地以威權伸手幹預新聞室,那人才和人心都是留不住的。讀者同樣也會離開。
內容的生産固然是核心的部分,但是我們都知道科技顛覆了各種習慣,用戶的體驗同樣也決定了讀者、受衆是否要繼續閱讀和收看有關的內容。在數碼媒體的生産鏈中,技術、産品、內容缺一不可。簡單來說,技術部分包括了運算、儲存、編碼、解碼等等;産品部分包括了設計、用戶體驗等;而一般讀者比較熟悉和較常討論的是內容的部分——高質量的新聞屬于這個部分。
內容技術産品 得三頭馬車並進
內容、技術、産品得是三頭馬車並進,媒體業務如果要發揮戰略性作用,技術與産品這兩個方面也應該力爭達到世界一流,否則內容再好也是徒然,傳播不出去,不可能在國際上爭一日之長短。這方面所需的大量資源投入,也是現在需要“靠政府”的原因。眼下新加坡成爲國際科技公司在東南亞的重要據點,市場上對科技、産品的人才需求極大,新公司必須得能夠爭取和善用這樣的人才,才能讓媒體産品進入世界前列。
再者,SPH擁有四種不同語言的媒體産品,與《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金融時報》等只經營一份報紙産品的媒體公司不太一樣。SPH的不同語言媒體産品,所掌握的內容更豐富,所能觸達的受衆也更廣,這是優勢。馬來語的《每日新聞》對馬來西亞或國際回教情況有更深入的資訊,那可以補充《聯合早報》的內容。同樣的,《聯合早報》在中國或華人世界的報道與分析,如果能夠爲其他姐妹報刊所用,對于他們的受衆,應該也有益處。
許文遠在同媒體業務同人對話時,有個比喻:新報業媒體未來不是一部車子裝上四個不同的引擎,而是四部裝載各自引擎的車子在跑動。
如果新的媒體公司立下高遠而可及的目標,這“四部”不同語言的“車子”,借助前面的內容、産品、技術“三頭馬車”的“馬力”,向前奔馳,能夠在國外也得到受衆推崇,讓新加坡的聲音受到重視,讓新加坡人引以爲傲,“靠政府”發揮了自身的戰略意義,長遠而言,政府不也“靠”新報業媒體發揮其新加坡的戰略意義!
當然,要到達這個“兩相依靠”的境地,首先是SPH得過第一關:重組計劃得到股東的同意。
作者是新加坡報業控股華文媒體集團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