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廣東台山核電廠疑似出現泄漏”這項消息接連幾天都在中國境內和海外鬧得沸沸揚揚,事件難以令人忽視的焦點,無疑是相關消息一開始居然是從外媒,而不是從中國方面傳出。
該事件最早是在本周日(13日)由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爆料。
CNN當時引述美國官員及所查閱的文件報道,在台山核電廠持股30%的法國電力(EDF)旗下的核能産品供應商法瑪通(Framatome)過去一周向美國能源部求救,警告台山核電廠正面臨“迫在眉睫的放射性威脅”。
事情的發展勢態很“曲折”:
一間中國核電廠被指泄漏放射性物質,其持有少數股份的合資法國公司,卻選擇在其中國國有合作夥伴尚未承認有問題的情況下,就急著先向美國政府求援。
整個過程,又由一家美國媒體搶先報道。
不意外地,這在中國內外很快引發了兩極反應。
面對CNN的率先爆料,中國民衆很快端出“外國勢力作怪”的說法。社交平台微博迅速充斥“外媒是在藉此造謠抹黑中國”之類的言語。
然而,一家法國合資公司繞了一大圈向美國求助,中國可能出現的公共安全事件由外媒爆出,在國外卻形成了以下兩種印象:
- 中國政府是否透明度不足,導致當地合作經營核電廠的外國公司無法信任相關體制有辦法妥善處理問題?
- 中國所掌握的核電技術未臻純熟,無法自行處理相關可能的危機,而必須借助他國能力。
台山核電廠疑似泄漏放射性物質的消息傳出後,中國廣核集團台山核電合營公司當晚(13日)就發表聲明反駁,中國外交部和國家核安全局則分別在昨天(15日)和今天(16日)針對此事做出回應。
爬梳各方說法,不難發現法國合資方和中方的說法並不完全一致,且中國在前期的回應似乎也有避重就輕之嫌。
根據CNN報道,法國公司法瑪通(Framatome)提供給美國能源部的報告中,提到台山核電廠可能面臨危機的一項證據,是中國監管當局主動提升了室外核輻射量可接受限值,以避免核電廠停運。
這不啻爲一項嚴重指控。這可能意味著,爲了確保核電廠繼續運作,當局可能在公共安全標准方面做出了妥協。
中國廣核集團台山核電合營公司當晚給出的說法,並沒有就當局是否放寬安全標准做出任何回應,只說明台山核電廠一直嚴格遵照運行執照文件及技術程序運行,並強調台山核電站及周邊環境的“指標正常”。
隔天,該公司又在微信曬出台山核電基地員工在端午節享用粽子,以及有員工與家屬從宿舍樓前的芒果樹采摘芒果食用的照片,試圖以此說明該廠區沒有發生核汙染事件。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昨天給出的說法也和廣核集團台山核電合營公司雷同,即強調該廠遵照技術規格要求運作,周邊輻射水平未見異常,以及中國高度重視核安全雲雲……
根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法瑪通母公司法國電力集團(Électricité de France, EDF)昨天又進一步證實,台山核電廠一號核反應堆內發現了具放射性的稀有氣體,即氪和氙,懷疑是燃料棒出了問題。
事已至此,中國當局顯然必須進一步出面釋疑。
中國國家核安全局今天(16日)強調,CNN報道稱“當局爲了避免台山核電停止運作而提高室外核輻射量可接受下限”的說法不屬實,並解釋其審查批准的是一回路放射性水平的相關限值,和放射性泄漏事故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簡單來說,一回路放射性水平指的是核反應堆的內部放射性水平,而CNN報道提及的則是室外的放射性水平。
當局今天也首度坦承,其內部放射性水平增高的確與燃料棒破損有關,這也符合了法國電力集團的質疑。
不過,中國國家核安全局表示,世界上有許多核電廠在發生燃料棒破損的情況下仍繼續運行的案例,因此這屬于常見現象。
簡言之,按中國的說法,CNN引述法瑪通公司報告稱台山核電廠出現室外放射性威脅,是一項虛假警報。
不過,相關爆料卻讓中國當局後來承認,台山核電廠的確出現了燃料棒破損。
內部放射性水平升高(即內部輻射量升高)雖不至于影響公共安全,但也有必要謹慎處理,以免成爲大型公安危機。居住在核電廠周邊的民衆,包括香港、澳門的居民,也應該擁有知情權。
分別距離台山核電廠約70公裏及135公裏的澳門及香港民衆近日也因相關消息而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
中國國家核安全局今天現身說法,加上香港政府及澳門政府都保證會持續監控環境輻射數據,似乎也沒能安撫兩地民衆的緊張情緒。
還是得借助西方技術?
法瑪通公司向美國能源部求救或許也指向了一個另一個值得討論的議題:
中國核電技術未臻純熟,未必能獨自應對核泄漏危機?
BBC報道,香港能源策略顧問公司The Lantau Group經理余德偉(David Fishman)表示,在中美關系日漸緊張的背景下,負責運營台山核電廠的中國廣核集團(簡稱中廣核)也被美國列入制裁的“實體清單”上。
然而,如果要協助中廣核解決台山核電站的麻煩,法馬通就需要應用到來自美國的技術、數據甚至是文獻。
中廣核被列入“實體清單”,意味著其他核能企業不能向它們轉移技術、信息和數據,任何來自美國核電領域的産品也不能轉移給中廣核。
不過,該實體清單也有例外條款,即相關禁令可以在維護運營安全的情況下取得豁免。
法馬通舍近求遠跑去向美國求援,很可能是希望獲得美國當局的專門豁免,以便獲准使用相關資源來解決台山核電廠的困境。
核輻射泄漏事件一旦不幸發生,對人類與環境勢必造成重大傷害,因此絕對有必要以高標檢視其安全性。
此次台山核電廠疑似泄漏危機,“外國勢力”意外成爲主角,或許讓中國當局感覺“被打臉”,但沒有事情發生就是好事。
借此次危機,提高民衆醒覺,也讓中國當局能在未來面對類似危機時更得心應手,端出更透明的應對方式,這對近年來大力發展核電事業,不啻爲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