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古典音樂是否與大衆脫節?我們邀請了新加坡國立大學楊秀桃音樂學院的副院長、作曲系創系主任何志光副教授,以及楊秀桃音樂學院指揮科教師連汶華博士,探討現代音樂背後的創作邏輯,以及如何欣賞現代音樂。
2019年,連汶華在濱海藝術中心的附樓工作室指揮當代作曲家Reich的作品。他透露,很多非音樂背景的觀衆認爲音樂很時髦,接受度很高。(受訪者提供)
當人們談論古典音樂時,普遍的共識是以巴赫爲代表的巴洛克時期算起,曆經莫紮特爲標志的黃金古典時期;貝多芬承上啓下開辟了百花齊放的浪漫主義時代,湧現了勃拉姆斯、李斯特、肖邦、柴可夫斯基等抒發個人情感或民族色彩的音樂巨匠。
在這400多年裏,以歐洲爲主的古典音樂世界誕生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作品,如《“命運”交響曲》《致愛麗絲》的旋律已然成爲現代人類文明的基石。
然而,與這些經典一脈相承的古典音樂,進入20世紀後仿佛“基因突變”——旋律不複存在,音響上也變得刺耳。這種創作風格至今仍是西方學院派的主流,這是否意味著現代古典音樂已經與大衆脫節?
指揮家連汶華(中)目前在楊秀桃音樂學院任教,通過指揮高年級學生組成的樂團,重點講授20世紀以來的現代音樂。(受訪者提供)
《藝談》邀請新加坡國立大學楊秀桃音樂學院的副院長、作曲系創系主任何志光副教授,以及楊秀桃音樂學院指揮科教師連汶華博士,探討現代音樂背後的創作邏輯,以及如何欣賞現代音樂。
記者張鶴楊(以下簡稱“張”):音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晦澀難懂?爲什麽會這樣?
何志光(以下簡稱“何”):這個問題包涵兩個層面,一是自然發生的審美反應,二是對音樂的接受和理解程度。在不涉及美學哲學的情況下,我們可以把這個問題理解爲探討“普遍被接受的音樂”和“音樂探索”之間的關系。
首先,“現代音樂”不是近來才有的現象。在音樂史上,任何古典音樂和先鋒爵士、朋克搖滾等風格一樣都曾是“現代音樂”,是人們對于新聲音的探索。這個過程受科技生産力,如樂器的制作工藝,電子樂器的發明等影響,音樂風格之間也相互影響。
最後它們都找到了各自的欣賞群體。對于特定的受衆群來說,並不存在“聽不懂”的問題。這種接受度或許不是自然發生的審美反應,而是音樂傳播與曝光度下的社會現象。
20世紀興起的錄音技術和音樂商業化的現象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當今互聯網使用的人工智能推送算法更加強了這樣的曝光邏輯。另一方面,有歌詞的流行歌曲,也提高了音樂的“可理解程度”。
純器樂則是另一回事。在西方古典音樂曆史上,和弦、旋律等特性曾是音樂的主要內涵;如今的音樂開始探索新的聲音維度,如音色、聲音的質感等等。只是這些新的音樂理念目前還沒有被廣泛地傳播和接受。
連汶華(以下簡稱“連”):真正的藝術家總是熱衷于擴展和重塑自己,因爲他們永遠不會對現有的成功感到滿意。在他們擴大極限的過程中,聽衆也被推到了可以“聽懂”的界限。
以斯特拉文斯基爲例。他的早期作品《火鳥》在各個方面都被廣泛認爲是傑作,尤其是在配器方面。幾年後,他寫的《春之祭》卻引起極大的爭議,以致于在首演時爆發了一場騷亂。對于當時在場的大多數觀衆來說,這是“直覺上難以理解的”。但後來人們接受了它,《春之祭》最終也成爲當今管弦樂的重要曲目。
但我們不能把“拓展邊界”的期待放在聽衆身上,因爲人們聽音樂是出于不同原因,有些人只是爲了純粹的聽感享受,有些人則是爲了提升思維與審美能力。對于已經形成固有審美的保守派聽衆來說,20世紀各種新奇的音樂概念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但同時也有人單純地被有趣的聲音吸引,或對具有創新性的音樂概念感興趣。
現代古典音樂的類別
張:可否介紹一些現代古典音樂的類別或思潮?
連:現代音樂最讓我著迷的是它的多樣性,其本質都是對已有音樂的回應。
1920年代勳伯格(Arnold Schoenberg)提出一種新的作曲思維,把平均律中的12個音高以系統的方式排列設計,即著名的十二音技法。到了1950年代,有作曲家把這樣的技法從音高延伸至節奏、速度等維度——這種思想在20世紀非常盛行,被廣義地稱爲現代主義。
後現代主義則是對這種系統方法的回應,表現于許多不同的形式:約翰凱奇(John Cage)在他的音樂中使用隨機元素;利蓋蒂(Gyorgy Ligeti)探索小于平均律中半音的微分音所帶來的色彩;潘德列茨基(Krzysztof Penderecki)則拓展樂器的演奏方式,制造新的聲音。
當音樂變得如此複雜後,極簡主義與新簡單主義(New Simplicity)應運而生。此類作曲家的意圖是收斂創作者在專業上的“優越感”,重新架起音樂與普羅大衆的橋梁。
總而言之,它不像古典音樂的各個時代那樣脈絡清晰,很多是同時出現,又相互對話。
張:這些音樂對現代文明有怎樣的社會作用?
何:這取決于音樂的內涵和社會的關注。如果新作品的內在是實驗和探索新的作曲技法來表達自我或時代的議題,那麽是的,這種音樂具有社會作用。因爲它展示社會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挑戰人們打破固化的審美,嘗試新的聆聽方式和思考角度。
社會的關注也很重要,它爲新思維和新作品提供了創作空間和情感支持。在時間的沉澱下,有些作品會成爲時代的標志,文化的象征;有些則如大浪淘沙般被洗刷。不過沒關系,這是藝術發展的自然過程。
創造本地音樂的身份
張:新加坡在形成獨立文化方面的曆史相對較短,這是否意味著我們可以取現代音樂的“捷徑”來創造自己的音樂身份?
何:我們並不須要急于創造獨立的音樂身份。歐洲音樂、中國音樂等都是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形成的,即使它們在文化上擁有相對較高的同質性。
像我們這樣的國家,將多元文化元素融合爲單一身份需要時間。所以,我們真的不能走捷徑來尋找身份認同。
有一天我們可能會有自己的音樂身份,也可能沒有。如果其他文化或社會影響覆蓋了我們音樂身份的進化,我們可能會與世界共享一種音樂身份。
連:我同意何教授的觀點。此外我想補充的是,人們對音樂的感知時常與作曲家本人的背景緊密聯系。比如有人認爲日本作曲家武滿徹的音樂充滿日本的旋律風格,盡管很多日本同行並不認同;芬蘭作曲家西貝柳斯的音樂會讓人聯想到北歐的湖光山色,但其實很多作品是他在羅馬的夏日陽光下創作的,他本人也對這種聯想感到好笑。
因此我們應該盡可能地支持本地作曲家的創作,讓他們的作品在國際舞台上發聲。即使並非出于刻意,他們的作品與生俱來帶有新加坡的DNA。
培養對現代音樂的欣賞
張:作爲非音樂專業人士,我們如何培養對現代音樂的欣賞?
何:持續的社會關注和堅持發展新加坡當代藝術的信念十分重要。比如我們在此篇報道中的討論可以幫助更多人了解現代音樂,和本地音樂家爲藝術發展做出的努力和思考。
不過,因爲現代音樂的確比較“難懂”,作品介紹和導賞可以調整聽衆的期待,引導他們發掘其中的閃光點。此外,公衆也可以來楊秀桃音樂學院選修公衆課。
連:我認爲最重要是開放的心態,不要急于下結論。就像有些人可能無法忍受榴梿或臭豆腐的氣味,卻在品嘗後發現了驚喜。所以,不要讓“聽不懂”成爲探索未知的阻礙。
文:張鶴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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