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發現馬來半島有一條橫貫東西的 “大河”,是因爲馬來文化館展覽的一張古地圖(圖)。地圖的馬來半島向左拐了個九十度的彎,半島的東岸向北,西岸向南,不過新加坡仍然在南部。圖裏的文字相信是爪夷文,不過重要的名字如克拉(地峽)、北大年、彭亨、雪蘭莪、馬六甲和柔佛,甚至新加坡都已被後人譯了出來。因爲沒有其他資料佐證,所以對這條大河留著一個疑問。國家圖書館于2015年舉辦的大規模地圖展,接著也看到更多類似的地圖,可以破解謎團。
馬來文化館的馬來半島古地圖
在大約1542年,德國數學家塞巴士登· 缪斯特(Sebastian Münster)根據托勒密(Ptolemaeus,公元87-168年)的原圖印制的世界地圖(圖)裏,稱爲黃金半島的馬來半島在Coli這地方就被大河分割了,不過它也錯把蘇門答臘島算成馬來半島的一部分。後來意大利的地理、旅遊學者喬萬尼·巴蒂斯塔· 拉姆西歐(Giovanni Battista Ramusio)于1563年制作的地圖(圖)裏就更正了蘇門答臘的位置。而把馬來半島“切開”的制圖,一直到1598年由荷蘭人林士楚登(Linschoten)根據葡萄牙保密資料繪制出的地圖(圖),甚至由制圖家麥卡托(Mercator)在1623年印制的地圖(圖)裏都一樣。不過到了十八世紀以後印制的地圖裏就只見到整體的馬來半島了,那會不會是制圖者以訛傳訛的錯誤呢?
塞巴士登·缪斯特根據托勒密地圖印制的亞洲地圖(1542年)
喬萬尼·巴蒂斯塔·拉姆西歐地圖(1563年)
林士楚繪制馬來半島部分的地圖(1598年)
麥卡托在1623年印制的《東印度地圖》
葡萄牙在1511年占領馬六甲,根據著名葡萄牙作家、制圖家、學者伊瑞迪爾(Erédia)大約在1605年左右的記載,在馬來半島沒有這麽一條完整的水道,在他制作的地圖集裏,麻坡河的上流與彭亨河的上流之間,是由一條所謂的“拖曳道”連接起來的。他也在地圖上注釋說通過這條拖曳道,從彭亨到馬六甲只需要六天。在這裏船和貨物要通過陸路進入水路,這就間接證實了古人說的彭亨河以及麻坡河是“相通”的。(圖)
伊瑞迪爾繪制的地圖
綜合了以上的資料,加上“谷歌地圖”之助,“考古、挖史”也就方便多了。從地圖自關丹以南的皇城北根附近的彭亨河口往西循河前進,過了中部清祿市(Chenor)往南轉入彭亨河大支流色丁河(Serting),到了森美蘭州的馬口鎮(Bahau)附近,居然與麻坡河的大支流占婆河(Jempol)“並流”,兩河相距最窄之處竟然只有四百米左右而已!(圖)
從現代地圖重畫古“麻亨航道”
根據馬國曆史和地理記載,在馬口鎮與占婆村附近就曾有一條“拖曳道”(Jalan Penarikan)。原來在古代,從彭亨來的貨船到了這裏,就會由“纖夫”順著Jalan Penarikan把船拉過色丁河,到了占婆河繼續航行到麻坡河,于是北根和馬六甲兩個皇城就由這古渠道連接起來了。想不到在馬來半島早就已經有“川江號角”,以“馬來-南亞古語”(Malayo Polynesian)唱著“纖夫的愛”了!
有了這條由拖曳道連接的水道,在閱讀一些馬來古文獻時,很多難想像的空間問題都可以解釋了。例如在書上讀到“暹羅王由彭亨河進攻馬六甲”,當時就自問爲什麽暹羅王會笨到要故意涉水再翻山走遠路去征伐馬六甲呢?書上又說馬來英雄漢都亞“騙”美女荻佳(Teja)與他從彭亨由水路“私奔”到馬六甲後再獻給蘇丹馬穆,但那可是沿海且還要繞過海盜猖獗的新加坡的遠路呀!還有,馬六甲末代蘇丹馬穆被葡萄牙軍追殺時亦是“借水遁”到彭亨的,但當時葡萄牙已封港攻城,馬穆不可能有正面突圍的勇氣南下繞過新加坡去彭亨的。原來這“秘密航道”其實就在馬來蘇丹皇朝的“後花園”,也怪不得曆代的宰相(“班塔哈拉”,Bendahara)的采邑都在彭亨,他與水軍總督(“勒沙瑪納”,Laksamana)護著的應該就是這條“麻亨航道”了。目前在Jalan Penarikan附近,還保留著一個暹羅將軍的陵墓,證明了暹羅大軍曾“到此一遊” 。1930年代,英國在馬口建了鐵路,拖曳道也慢慢被忘記了。現在馬來西亞當局已在該處立了一個大路牌,記錄著這一段曆史。(圖)
在馬口鎮占婆河邊豎立的紀念板(取自互聯網)
順便也提一下地處幾條大河支流交彙的馬口鎮,它地勢屬于低窪濕地,水源豐富,適合種植水稻之類。在日軍占領新加坡的昭南時代,日軍爲了解決糧食短缺問題和集中控制人民,半哄半逼地把新加坡人迫遷到兩個設在馬來半島的墾殖區。西方人和華人天主教徒的墾殖區就是馬口墾地了,另一個是在柔佛的興樓(Endau)墾地。從1943年12月到1944年4月,日軍共遣送了約兩千人到馬口。可憐這些“白領移民”不谙農耕,再加上熱病、蟲病尤其是瘧疾,餓死和病死率高,到和平時生還回國的人不到四分之三!
根據馬來西亞的地理資料,原來麻坡河與彭亨河在幾十萬年前本是同一條河,滄海桑田,才分成東西兩河,也才會有這古航道的存在。這古航道在當時的使用量還蠻高的,它也被記載爲“新加坡拉替代航道”。後來河道漸漸變窄變淺,商船越來越大,載貨量也越來越重,加上南向的東南亞各國的需求增加,拖曳困難。或許就因爲這樣,“麻亨航道”的經濟價值才沒被激活。不然的話,新加坡的曆史可能也就要改寫了。
(作者爲本地電子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