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的仲夏,同朋友一起去城郊的一個駕校去報名,當時剛剛開始創業,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把事情做好,心裏也閑無暇顧及其它。同去的朋友卻是和我當時心境孑然相反,工作不順,情場失意。主要是情場失意,逢人便說,祥林嫂附體!我是無我相,他是衆生相。
烈日淩空,映著大朵白雲。一路難免訴說他的情場是非,我當時聽得不厭其煩,又不好言明。掏出一根煙,放在嘴裏,也沒有讓煙給他。原因是我注意到他看我拿煙的動作,他的眼神瞬間移動看向窗外,好像在懇求,千萬不要拿煙給他,會擾亂他訴說的節奏。看來失戀是一種痛苦,把它訴說出來也要拿出當時的情緒才完整。想到這,心中頓時覺得我還是應該要認真聽,畢竟他是在認真講。當時我在出租車的副駕駛,他坐在後排。第一次回頭打算讓煙給他,他用眼神拒絕了我,我摸摸了自己兜裏沒有火,我也不好再回頭問他借。只能轉頭問像這個看著和我父輩一般大的司機師傅,當然男的只要沒有花白的胡子,和滄桑的皺紋,我的習慣是一律叫大哥。
‘’大哥借個火兒‘’
……
沒有回應!
‘’ 哥有火兒麽?‘’
啊?火?打火機是吧。有有,這呢自己拿。說著連忙指了指手刹的位置。拿起打火機,同時我讓了他一支煙並幫他點上。然後自己又點上。朋友終究還是被我倆這一小段插曲亂了節奏。司機大哥略微回了一下頭:孩子咋不說了?我心想看來這‘大哥’兩個字叫的確實有點冒失,轉頭一想這司機大哥剛才應該是聽的比我認真,都有些放空了。
一個想訴說的人,突然遇見一個對他想要說的事情極度感興趣人,此時心裏是亢奮的。朋友剛要重整旗鼓,張大嘴巴激動的准備再次發出聲音的時候。這個看起來並不滄桑年齡也就五十上下的司機大哥,一聲幹咳再一次打斷了他,隨口說到,我跟你倆說說我年輕時候的故事吧。
好啊!
好!
我這個,好啊是真想聽。朋友這個好像是無可奈何的妥協。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對他不懷好意笑了一笑。他看著我也苦笑了一下。
我那時候也就你倆這麽大吧,說著司機大哥搖開車窗扔掉手中的半只煙。那時候可不像現在手機呀,微信啥的,太鬧,你倆猜猜我和我第一個對象咋認識的?
咋認識的?我問道
廣播知道麽?
廣播咋認識?我忍不住又問了一嘴。
就是廣播呀,那時候有一個頻道每天晚上七點有一個交友活動。你可以按照電台給的地址給電台寫信,寫什麽都行,介紹介紹自己也可以。但要在信封名字的右下角寫上男女,就是性別。
聽到這我倆誰也沒較真男女就是性別這事沒上幼兒園就知道,不用解釋。可是頓時來了興趣,倆人再次點燃了一只煙,又立馬讓了司機大哥一只煙,司機大哥擺了擺手,接著說道:然後你的信電台不會看,他們會隨把男女來的信互換,在寄還給你。我倆就這麽認識的,大哥頓了頓自己點起一只煙,像是在重重的回憶什麽。
朋友忍不住贊道:哥你那時候這麽前衛麽!還給電台寫信!後來呢?後來咋樣了?
後來吧,起初我倆就是互相寫信,了解了解。在後來就開始打電話了,我家是長春市裏的,家裏有個座機,她是德惠那邊的。
‘’也沒多遠”,我隨口說道。
對那時候我就是司機,給單位開小貨車,沒事自己拉拉私活啥的,那時候不說麽,腳下三塊鐵到哪都是客。不像現在司機不行了,那時候司機可比現在強多了。
對,然後哥你說你家有電話就給她打電話呗?我看他又說別的地去了連忙追問。
她家德惠邊上農村的,我倆打電話她的去德惠市裏找公共電話給我打。她當時特有文采還給我寫詩呢!我倆互相寄照片,就這樣半年多吧,也就是她認可是我對象了,那時候認可這個可和現在不一樣。我就開車去她家那找她。還真不好找,去了她家一次,真就去了一次。
爲啥就去一次?
你聽我說啊!其實見面就確定關系了,我倆也就算開始處上了,我挺喜歡她,她也挺喜歡我。那時候還沒有現在查酒駕這麽嚴呢!她做的菜。我跟他爸喝的酒,老頭也特實在,直接就把我帶去見面禮的兩瓶酒拆開跟我喝,那時候年輕啊!那就喝呗,那回是真給我喝多了。我就要走。晚上單位還得出車,人不回去行。車的回去啊。說啥也不讓我走啊,想著躺炕上迷瞪一會醒醒酒再說吧,剛睡還沒睡著,就聽外屋她跟她爸吵起來了,他爸沒看上我!她哭了,她說她願意。我聽著是這意思。
他爸咋能沒看你呢?你是長春市裏的,單位也好,這條件可以啊!
哎呀!你們小不明白,以前人思想和現在不一樣,就是我條件太好了,他爹覺得門不當戶不對,我靠不住。過不一起去。我一聽那還睡啥了。走呗,也不管喝不喝多,開車就走了,年輕氣盛也是。她在後面哭著追我車,我也沒停,出他們村我猛的一腳刹車就站住了,才反過味來。眼淚也下來了。在後視鏡還看見她往我這追呢!我也不管了下車就迎著她跑。給她抱住了!她哭我也哭。最後她對我說,你走吧。
沒說別的啊?你當時咋說的?
我啥也沒說,她也就說一句,你走吧!對,她那個當時從兜裏拿出個蘋果塞我手裏了,轉頭走了!
我上車就回市裏了,晚上到單位別提了,哇哇吐開不了車了,不是喝多那種吐,是心難受的吐!你倆能明白麽?
嗯……明白,真明白,能體會的到!然後就沒聯系了啊?
沒聯系了,過了能有五六年吧!那時候我們廠子基本沒活了,我們等著被買斷,公家廠子變成個人的了。我也閑著也不給廠子出車了,天天在家具城趴活。那回有個男的包我車去德惠那邊,他說那地吧,我也聽不明白,那你就給我指道呗。我倆就出城了。開著開著我就有點懵,這條路咋這麽熟悉。哎呀這不是往那女的家去的路麽,臥槽最後還真她媽是她家那村。不過我這男的家是後趟街,我當時就想我去不去她家看看,我想著最起碼不進屋也要到他家門口看一眼,沒准還能看見她,下車卸貨正合計著呢,這男的喊了一聲:媳婦我回來了!然後,然後她從屋裏出來了!
啊? 這……完了呢?我聽著都有點懵了接著問道。
我倆沒說話,包我車那男的是他對象,她結婚了。嫁給本村的了。
你那時候結婚了麽?朋友問道。
沒有!
你他媽別打岔,我有點不高興了回頭瞪了他一眼,哥你接著說。
當時我看她的表情真的,我當時自己啥樣我都想象不到,腦袋是懵的。她對象回屋給我拿錢那會兒,她給我叫旁邊問我,你怎麽來了?就這一句話!真就這一句話,他對象就從屋裏出來了,要留我吃飯。我也忘了我當時咋說的了,直接就走了,錢也沒拿。
“ 是這吧?車到地了”。
我卻沒有下車的意思,想把故事聽完。又遞給大哥一只煙,這一次他沒有接。
然後呢哥?
呵呵,啥然後啊?回去那一道,我哭著開回去的。下車吧小夥! 就這樣吧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
看著出租車的遠去,又下意識看了看天上的雲,覺得有些刺眼。有緣再見,可能他真的相信有緣能再見,畢竟這他都能見到。可是物是人非,見到了有如何呢?誰會等誰。
有的人心裏一輩子就住著一個人,覺得很幸福。有的人不知不覺在別人心裏住了一輩子,自己卻不知道。
如果,真的如果還沒再見面的話,我一定問問這大哥後沒後悔當時給電台寫那一封信……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半夢半醒之間作于淩晨一點半,故事真實敘述不清。有愧于大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