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陳植 上海報道 今年以來,花旗銀行剝離全球零售業務的步伐驟然提速。
1月14日,花旗銀行與新加坡大華銀行達成出售其印尼、馬來西亞、泰國和越南個人銀行業務的協議,交易價格接近36億美元。
與此同時,市場傳聞印度兩家私營銀行Axis Bank與Kotak Mahindra Bank正積極競購花旗銀行在印度的個人銀行業務,估值約15億美元。若競購進展順利,相關交易將在月底前完成。
此外,花旗銀行還在積極出售中國台灣地區個人銀行業務,市場普遍預期新加坡星展銀行將斥資約20億美元收購,預計相關交易也將在月底完成。
“這僅僅是花旗銀行落實全球零售業務大瘦身的一部分,去年4月花旗銀行宣布將尋求出售其在澳大利亞、巴林、中國大陸及台灣、印度、印度尼西亞、韓國、馬來西亞、菲律賓、波蘭、俄羅斯、泰國和越南等13個國家和地區的個人銀行業務。”一位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透露。此次花旗銀行剝離的個人銀行業務,主要是個人抵押貸款、個人信用貸款、信用卡等個人零售業務,但不涉及財富管理業務。
令市場詫異的是,在上述瘦身計劃尚未完成之際,近日,花旗銀行宣布將出售墨西哥第三大銀行Citibanamex的個人銀行業務,結束其在墨西哥長達20年的零售業務。
在多位金融業內人士看來,花旗銀行之所以如此著急剝離全球零售業務,主要原因是其零售業務的利潤貢獻度日益走低,成爲拖累花旗銀行利潤表現的重要障礙。數據顯示,2020年花旗銀行零售業務收入約40億美元,約占其整體營收(740億美元)的5.4%,但零售業務支出超過30億美元,占花旗銀行總支出(430億美元)的約7%。因此,通過剝離全球零售業務,花旗銀行或許能更快促進利潤增長。
“這背後,是這些年花旗銀行的利潤增速與股價漲幅遠遠落後于華爾街其他大型銀行,令花旗銀行管理層承受巨大的業績壓力。”上述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指出。盡管近年花旗銀行利潤增步增長,且2019年三季度有形普通股權益回報率(ROTCE)一度達到12.2%,但相比其他華爾街大型銀行,這份成績仍顯得相當遜色。
近日,摩根士丹利將其長期 (ROTCE)增長目標調高至20%,高于此前的17%目標;摩根大通也將2021年的ROTCE調整至23%,並認爲其中期ROTCE目標將超過17%。
受此影響,花旗銀行股價漲幅不但落後于標普500金融股指數,還遠遠低于其他華爾街大型銀行同行,令花旗銀行股東與董事會相當不滿,要求花旗銀行管理層盡快推進業務取舍以提振利潤與改善股價表現,盡早追上這些競爭對手。
“這迫使花旗銀行只能通過溢價剝離具有增長潛力的亞太地區零售業務,通過快速提振利潤表現以彌補此前某些經營戰略失誤。”這位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直言。
值得注意的是,在迅速剝離全球零售業務的同時,花旗銀行高層正計劃加碼利潤最高的機構業務與財富管理業務。其中,花旗銀行打算在新加坡、中國香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和倫敦設立四個“財富中心”,布局財富管理業務。
但是,隨著極具增長潛力的亞太地區個人銀行業務被剝離,花旗銀行財富管理業務能否創造可觀的利潤表現,需要打上大大的問號。
何以“忍痛割愛”
在多位金融業內人士看來,去年一季度財報,是花旗銀行決定對全球零售業務“大瘦身”的導火索。
當季花旗銀行財報顯示,全球零售銀行業務(Global Consumer Banking)的營收爲70億美元,同比下降14%。在衆多華爾街投資機構看來,這凸顯花旗銀行全球零售業務的營收增長動能越來越匮乏。
花旗銀行首席執行官簡·弗雷澤(Jane Fraser)對此表示,花旗銀行在很多國家地區缺乏可以比肩同行開展業務競爭的規模,與其繼續投入資源,不如將資本投入利潤更豐厚的財富管理和機構業務。
“這背後,是花旗銀行管理層也注意到,隨著亞太地區互聯網金融産業蓬勃發展,加之當地個人銀行業務競爭趨于激烈,花旗銀行在當地的個人銀行業務競爭不占優勢,與其繼續投入巨額資源卻未必獲取預期的業務增長成效,不如轉而以合適價格出售離場。”一位華爾街大型宏觀經濟型對沖基金股票交易主管分析說。
這直接觸發花旗銀行迅速決定對全球零售業務進行大刀闊斧的取舍。
去年4月,花旗銀行發布公告稱,將尋求出售其在澳大利亞、巴林、中國大陸及台灣、印度、印度尼西亞、韓國、馬來西亞、菲律賓、波蘭、俄羅斯、泰國和越南等13個國家和地區的個人銀行業務。
“這背後,是花旗銀行正急于削減運營成本以增強利潤表現。”他向記者指出。
此前,花旗銀行首席財務官馬克·梅森(Mark Mason)也明確表示,2020年全球零售業務營業費用高達33億美元,有望通過業務重組取得削減成本效果。
值得注意的是,零售業務營收下滑但成本高昂,俨然成爲花旗銀行利潤表現持續承壓的最大因素。整個2020年,花旗銀行營收達到743億美元,幾乎與2019年持平,但利潤僅有100億美元,同比下降43.3%,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花旗銀行個人銀行業務營收同比下降9%,但相關業務運營成本開銷有增無減。
在花旗銀行決定剝離13個國家地區零售業務後,相關業務操作驟然提速。
去年8月,花旗銀行將其澳洲個人銀行業務出售給澳大利亞國民銀行(NAB),交易價格約合12億澳元。
此後,花旗銀行相繼關閉韓國個人銀行業務,還出售了菲律賓相關業務。
今年初,新加坡大華銀行宣布斥資36億美元,收購花旗銀行在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泰國和越南的個人銀行業務。
市場傳聞,花旗銀行的印度、中國台灣地區個人銀行業務出售也將在1月底“塵埃落定”。
不久前,花旗銀行還增加了出售墨西哥個人銀行業務,作爲全球零售業務大瘦身的新步驟。
記者注意到,花旗銀行出售的個人銀行業務,多數是溢價交易。比如花旗銀行溢價2.5億澳元出售澳洲個人銀行業務,溢價9.15億新家坡元出售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泰國和越南的零售銀行業務。
“這背後,一方面體現出收購方對亞太地區經濟增長與個人銀行業務蓬勃發展的持續看好,另一方面也凸顯花旗銀行管理層不得不優先考慮出售具有增長潛力的部分全球零售業務,以此快速提振利潤表現,令花旗銀行股價表現能迅速追趕其他華爾街大型銀行同行。”上述華爾街大型宏觀經濟型對沖基金股票交易主管指出。
記者從多位外資銀行人士了解到,花旗銀行此舉也可能是基于其新的業務發展戰略規劃需要,通過剝離高運營成本的個人銀行業務,從而騰挪出更多資金資源,投向利潤更高的機構業務與財富管理業務。
記者不完全統計,2018年-2021年三季度末,花旗銀行累計股權投資了16家資本市場類金融科技公司,其中包括9家財富管理類與7家中小企業金融服務類科技公司,表明花旗銀行正將大量資源優先用于壯大機構客戶業務與財富管理業務,特別是提升投行、資本市場、證券服務、財富管理的科技化運營水准。
此外,花旗銀行決定在新加坡、中國香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和倫敦設立四個“財富中心”,開展財富管理業務。這預示著花旗銀行對財富管理業務的考核或出現改變——不再看中各國業務分支機構的財富管理業務營收利潤,而是看中這些國家地區高淨值客群能在全球範疇內,給花旗銀行帶來多大的財富管理業務營收與利潤增加值。
“但財富管理業務的發展,離不開個人銀行業務作爲基礎。因爲只有了解個人客戶的財富增長曆程與人生各個發展階段財富管理需求,才能提供更全面專業的財富管理服務。如今花旗銀行剝離那麽多國家地區個人銀行業務,等于給財富管理業務做了釜底抽薪,令後者未來發展空間存在較大不確定性。”一家外資銀行駐大中華區業務主管指出。
首位女性CEO的新挑戰
令華爾街金融機構詫異的是,花旗銀行首位女CEO——簡·弗雷澤(Jane Fraser)竟然對自己最熟悉的零售業務“下重手”。
資料顯示,在去年2月出任花旗銀行CEO(也是美國華爾街大型銀行的首位女性首席執行官)前,簡·弗雷澤擔任花旗銀行全球消費者銀行業務主管,負責全球19個國家及地區的所有消費者業務,包括零售銀行、財富管理、信用卡、住房抵押貸款以及相關的運營和技術。
“外界對此猜測,花旗銀行董事會與股東方之所以選擇簡·弗雷澤擔任花旗銀行CEO,就是看中她在花旗銀行零售業務的豐富運營經驗,有助于更高效地剝離這些業務。”前述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向記者表示。畢竟,簡·弗雷澤在花旗銀行業務剝離方面也具有相當豐富的操作經驗。2008年次貸危機爆發期間,她負責管理花旗銀行戰略發展部門,協助花旗銀行出售其券商業務Smith Barney,令前者的業務規模得到精簡,助力花旗銀行從需要政府救助的金融機構,迅速“起死回生”恢複元氣。
一位花旗銀行總部人士對此直言,這類猜測缺乏依據。事實上,簡·弗雷澤在花旗銀行內部頗受好評。尤其是她帶領北美地區分支機構成功抵禦疫情沖擊,獲取董事會與部分重要股東的較高評價。
在他看來,簡·弗雷澤之所以決定剝離自己熟悉的全球消費者銀行業務,一方面是過去數年花旗銀行零售業務投入産出比一直在下滑,拖累了整個銀行業績表現,另一方面是花旗銀行不得不需要通過更大力度的業務取舍重組,在有形普通股權益回報率(ROTCE)方面迅速趕超其他華爾街大型銀行同行。
記者獲悉,2017年起,花旗銀行設定了新的利潤增長目標,包括未來數年將有形普通股權益回報率(ROTCE)提升至12%,到2020年達到13.5%。目前,ROTCE是華爾街投資機構衡量大型銀行盈利能力的一大關鍵指標,甚至很大程度影響著大型銀行的股價表現與投資回報率。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2019年三季度花旗銀行將ROTCE一度提升至12.2%,但這份成績仍然大幅落後其他華爾街大型銀行。
目前,摩根士丹利將長期ROTCE的增長目標調高至20%,高于此前的17%目標;摩根大通則認爲2021年的ROTCE達到23%,中期目標也能維持在17%以上。
“這導致花旗銀行股價漲幅遠遠遜色于其他華爾街大型銀行,給簡·弗雷澤臨危受命帶來巨大的業績壓力。”多位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分析說。花旗銀行之所以在ROTCE增長方面遜色于華爾街其他大型銀行,一方面是受疫情沖擊,另一方面也與其戰略失誤存在著密切關系。比如花旗銀行前些年在美國的運營策略過于保守,未能抓住美國經濟高增長機會擴大存款規模,導致它無力釋放更多信貸投放資金;相比而言,其他華爾街大型銀行則充分借助其分支機構吸收大量存款,憑借強大的信貸投放能力賺取豐厚的信貸利息收入,令其利潤表現與ROTCE增速遠遠好于花旗銀行;此外,2020年疫情沖擊一度導致花旗銀行新增計提79億美元貸款損失撥備,令其2020年上半年利潤同比大跌73%,導致利潤表現“差強人意”。
但是,迅速剝離全球個人銀行業務能否令花旗銀行快速提振ROTCE增長並追上其他同行,仍面臨諸多變數。
在業內人士看來,首先,花旗銀行此次剝離的,很多是具有高增長潛力的亞太地區個人銀行業務,或令花旗銀行失去新的利潤增長點;其次,花旗銀行的財富管理業務拓展也將因個人銀行業務剝離遭遇一定的波折,令其他大型銀行的財富管理業務增長優勢進一步凸顯,拉開其與花旗銀行的ROTCE差距。
“目前,彙豐等大型銀行都看好亞太地區經濟長期高增長,積極加大力度布局當地財富管理等零售業務——希望亞太地區財富管理業務收入占比早日媲美發達國家。但花旗銀行偏偏選擇反其道而行,無疑令它在全球財富管理業務拓展方面處于相對劣勢。”一位外資銀行亞太區零售業務主管向記者指出。這背後,可能是花旗銀行近年利潤增幅受限,無法投入巨額資金布局財富管理等零售業務數字化,迫使它選擇“離場”規避競爭劣勢,犧牲新的業務增長點。
在剝離全球零售業務同時,花旗銀行還不得不面臨新的業績波折。
近日,花旗銀行公布 2021財年四季度財報顯示,當季花旗銀行實現營收170.17億美元,與去年同期相比略有提升,高于市場預期的168億美元;但當季實現31.73億美元淨利潤,較去年同期相比下降26%,創下過去一年以來最低值。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花旗銀行的業務轉型正帶來額外的費用支出,比如花旗銀行關閉韓國個人銀行業務時,與韓國分支機構員工自願提前結束退休養老金開支項目的相關費用支出達到11億美元,令當季花旗銀行整體費用支出增加至135億美元,同比上升18%。
“整體而言,剝離全球零售業務在提振花旗銀行利潤表現方面仍取得一定的短期成效。盡管零售業務剝離令去年花旗銀行總營收同比下跌5%(達到718億美元),淨利潤卻達到219億美元,同比翻番。”多位華爾街對沖基金經理坦言。但是,一旦花旗銀行機構業務與財富管理機構未能創造理想的業績增長態勢,加之其他大型銀行在亞太地區的個人銀行業務與財富管理業務呈現爆發式增長,令華爾街驟然發現花旗銀行此次剝離全球個人銀行業務又是一項“戰略失誤”,簡·弗雷澤無疑將面臨新一輪來自股東與董事會的更大問責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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