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懶洋洋的太陽沒有像往常一樣從學校的山坳裏升起。走在雨水打濕的磚石路上,涼氣順著腳底板往上摸索,聚集在坑窪裏的雨水已不再清亮,卻依舊映得出我手腕上拴著的骷髅。姚窕討厭我帶它。她每每向我抗議時都皺緊眉頭,擺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我卻極喜歡它,喜歡它光滑的手感和陰森的視覺沖擊。何況我不像她那般活潑、陽光。她似乎每時每刻都有耗不完的能量來往穿梭于各色人中。
在秋雨連綿的早晨,坐在窗下讀書是再惬意不過的事了。我把自己的身體窩在牆角裏,然後一頭栽進《百年孤獨》,遊弋在光管陸離的意象世界裏,按姚窕的意思來說我的思維在接觸到文字時便開始跳躍了,作者編排好的文字鏈在我看來都不成鏈系,只是或散亂或聚簇的堆積著的文字罷了。而我卻常常能夠陰差陽錯的把相差十萬八千裏的字詞組合到一起,構築成一幅全新的圖景,至于是否會錯了作者的本義則不在我關心的範疇。
我起身去衛生間,卻發現衛生間的隔間裏塞了三根煙,一根如同老態龍鍾的樵夫被擠的渾身扭曲變了形,另外兩根則神情安逸,輕輕的嵌在門與牆的夾縫中,我蹲下來仔細研究這三根莫名其妙的煙,仿佛看見一只潔白修長的手將煙輕輕抽出,放在手心把玩,然後煙支被夾在光滑透亮的手指中間,那只手姣好美豔,超過任何一位神仙眷女。就連那晶瑩的指甲都透著藍田玉煙。我無法想象擁有這只玉手的女子有著怎樣貌美如花、沉魚落雁的容顔。只看到朱唇輕啓,細密的唇紋將玫瑰色的唇珠襯托的分外圓潤誘人。一道優雅的弧線劃過,整個衛生間裏便彌漫著氤氲的香氣,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氣味刺的喉嚨發癢,不自禁的咳出聲來。這只手先是一驚,然後從容的轉向門邊,嘴唇微翹,消失在輕煙的邊緣。
我下意識的撫摸著腕上的骷髅,心漸漸平息了。我起身要走卻不經意的瞥見了那只扭曲變形的煙,那變了形的身軀如同一幅猙獰的面孔,複仇的雙眼在幽暗的洞穴裏發出透綠的紅光,它周身散發的寒氣讓我不敢靠近,這該是怎樣的深仇大恨啊,足以讓一個女子身心俱焚,將美好的生命埋葬于仇恨的深淵、她猶豫過、掙紮過,痛苦的折磨讓她只能借助香煙麻痹沖動的神經。可是香煙的刺激是否給了她勇氣做決定,而她又決定了什麽呢?這個決定分明透過她那雙決絕的手在這支香煙身上體現了出來…我渾身顫栗,冷風沿著我的脊背向上爬,我看到先是一滴血從幹癟的煙頭滲出,然後越滴越快,越滴越多,很快一灘血便如同長了腳一般朝我的腳邊移來,我分明看見血泊裏映出一只無助的手,它想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沒有。那只手開始萎縮、起皺、像常春藤的根蔓——龜裂、幹枯。血泊的顔色在隱退,一點一點地隱退,最好消失成雨水的顔色…
“濛濛,馬上要上課了,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我撿到一張寫了莫名其妙文字的紙。”
“今天早晨懶洋洋的太陽沒有……哎呀,又是那些矯情的文藝青年寫出的這些無關痛癢的文章,不看也罷。快走吧。”
我朝東邊望去,淡粉色的霞光灑滿了山坳,大概太陽馬上要升起來了吧。我加快步伐追上了小曼,內心卻不由得充滿了一種生命的力量,我想這就是生命的召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