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賭王”浮沉
作者 | 八 月
編輯 | 肇 瑞
校對 | 卡 櫻
1971年，仰智慧出生在安徽省安慶市潛山縣一個小村子；時隔3年，澳門一戶人家添丁，取名周焯華。
若幹年後，相隔一千公裏的兩個人，不僅富甲一方，還在新一代四大“賭王”中各據一席。
然而，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2018年之後，仰智慧幾次遭遇麻煩。賴小民被捕後，仰智慧疑因協助調查而失聯；2021年，他還因涉嫌操縱市場被證監會立案調查。
2021年，周焯華徹底“涼涼”。當年11月，他被批准逮捕。據媒體報道，周焯華涉及非法投注的金額超過8000億港元（相當于6800億元人民幣）。
剛剛過去的2022年6月，與二人有關的消息再次“神同步”。
6月20日，仰智慧旗下上市公司*ST中潛發布公告稱，控股股東香港爵盟所持有的5012.67萬股公司股權被司法凍結，占其所持股份的100%。
值得注意的是，*ST中潛是收到券商轉來的《上海市公安局協助凍結財産通知書》及中登結深圳分公司系統通知，才獲悉相關股份被凍結的。
此事也遭到深交所關注。而*ST中潛回複稱，公司向實際控制人仰智慧核實，對方表示並不清楚原因，且不存在其他資産被凍結或被公安機關采取強制措施的情況。
6月21日，據澳門日報微信公衆號消息，周焯華案將在9月2日下午開審，控方證人超過90人。周焯華被控告不法經營賭博、相當巨額詐騙、犯罪集團等罪名。
01
遇見貴人
小弟成爲大哥，三分能耐六分運氣，還有一分靠貴人扶持。
1994年，20歲的周焯華在賭場當起了“疊碼仔”。因有人覺得他與1986年香港喜劇《城市故事》中的“洗米華”長得像，便開始稱呼他洗米華。
據媒體報道，洗米華很有頭腦。不同于其他疊碼仔，洗米華能在賺取利差的同時，還拉攏賭客。精明的洗米華很快得到了澳門賭業大亨尹國駒的賞識。
上世紀90年代末，尹國駒被捕入獄，洗米華多次探望，不離不棄。洗米華因此逐漸得到尹國駒器重。
尹國駒扶持和關系，爲洗米華承包大量的賭場貴賓廳打下基礎，也讓洗米華有了創立太陽城的底氣。
後來，洗米華乘風而起，逐漸成爲澳門最大的“疊碼仔”。公開資料顯示，到2017年時，太陽城旗下貴賓廳已增至二十多間。
但洗米華此時只能算一個賭廳王，離成爲賭王還有不近的距離。更何況，洗米華還沒有博彩業牌照。
當早期的洗米華還在賭場穿梭的時候，大他三歲的仰智慧也名不見經傳。
仰智慧早年的經曆，外界所知不多。衆多媒體筆下，他最早的生意是爲銀行提供驗鈔機、紮鈔紙和紮鈔繩。通過這些不起眼的小生意，仰智慧完成了原始財富積累。
2007年，仰智慧帶著他攢的錢，回到安徽合肥，成立藍鼎集團，做起房地産開發。第一個項目，是位于合肥濱湖新區的藍鼎觀湖苑。後來，藍鼎的投資地點擴展到湖南、湖北等地，經營業務廣泛，包括酒店、地産、礦業、傳媒等。
到2012年，“距仰智慧回鄉創業僅5年時間，他的藍鼎集團資産就增長了將近40億元。”截至2012年底，藍鼎已是安徽省地産龍頭，已建成15個項目，在建、建成面積達1200萬平方米。
仰智慧和他的藍鼎飛速發展，背後也有“貴人”。
有媒體報道，仰智慧此前曾任世紀金源總經理一職，藍鼎的經營模式，基本上是拷貝世紀金源。世紀金源爲福建富商黃如論創辦，涵蓋房地産開發、酒店、購物中心等産業。
當地媒體早年一篇報道寫道，仰智慧爲濱湖新區引進了世紀金源集團、沈陽百金瀚投資公司兩大全國知名企業。
在仰智慧的商海浮沉中，也有趙薇丈夫黃有龍和華融前董事長賴小民的身影。
2014年，計劃開發濟州島項目後，藍鼎國際發起新股認購，認購所得款項淨額估計爲6.61億港元。趙薇丈夫黃有龍現身認購者名單，認購股份數量爲5億股，轉化爲3.12%的股權。
據環球人物雜志的報道，“在黃有龍的牽線搭橋下，仰智慧和賴小民見面了。在賴小民的授意下，華融也參與了濟州島的投資項目。”
仰智慧與華融的交集不限于濟州島。2015年8月，仰智慧曾以5.58億港元收購中慧國際（現名環亞國際醫療集團）66.69%股權。之後，公司更名爲華夏健康産業，仰智慧將29.4%股權轉讓給華融國際。
02
中年發迹
靠著藍鼎系，仰智慧在資本市場大施拳腳。
抛開仰智慧單方面爽約的山水文化，*ST高升（曾用名湖北邁亞）是其經典手筆。
2012年6月，藍鼎集團以4.68億元收購了湖北邁亞大股東毛紡集團100%股權，仰智慧透過藍鼎集團、毛紡集團，成爲湖北邁亞的實際控制人。
當時，仰智慧做出承諾，今後不進入湖北省市場進行房地産業務，也不會投資于任何與湖北邁亞正在從事的業務有直接或間接競爭關系的經濟實體。
但在5個月後，仰智慧就將湖北邁亞開發的地産項目“公園世家”和“禦台公館”及相關負債等進行轉讓。轉讓理由爲：解決與仰智慧同業競爭情況的同時，提前回籠部分資金，降低公司償債壓力。
這筆資産的轉讓堪稱心切。2012年11月，湖北邁亞與藍鼎置地簽訂轉讓協議，受讓方爲藍鼎置地的全資子公司仙桃置地。而這個仙桃置地彼時還在設立過程中。
交易價格爲3226.70萬元。據當時的交易公告，標的資産中，公園世家項目已預售住宅合同金額6373.83萬元，禦台公館項目已預售住宅合同金額7700.52萬元。截至2012年9月30日，目標資産合計3.48億元，負債合計3.94億元。
一年後，仰智慧再次施展資産轉移大法，將湖北邁亞的色織業務（含人員負債）轉讓給全資子公司藍鼎棉紡。色織業務的資産賬面價值1.5億元，藍鼎棉紡以承接公司債務方式完成交易對價支付。接著，仰智慧又以2344.31萬元的價格，將藍鼎棉紡轉讓給本人控制的藍鼎實業。
至此，湖北邁亞的主要資産幾乎全部落入仰智慧口袋。
在仰智慧實際控制的這兩年，湖北邁亞業績大幅波動。2012年其營收爲2.04億元，淨利潤爲800.93萬元；2013年營收爲1.05億元，淨利潤爲-1542萬元。
2014年，仰智慧將湖北邁亞控股股東藍鼎實業100%轉讓給德澤世家，仰智慧潇灑離場。
市場有聲音猜測，德澤世家真身極有可能是安徽企業國購投資集團。早在2013年，仰智慧就與國購有過交集。當年7月，仰智慧將經營房地産、酒店管理等業務的藍鼎置地，以90億元賣給了國購。
在撤離湖北邁亞前，仰智慧的下一個目標早已想好。
2013年7月，港股上市公司嘉輝化工發布公告，由仰智慧全資實際擁有的藍鼎國際將以13.24億港元的總代價，收購嘉輝化工80.25億股，成爲其最大單一股東。2013年9月11日，嘉輝化工更名爲藍鼎國際。
2014年2月，藍鼎國際公告稱，將聯合雲頂新加坡集團開發濟州項目，計劃將其發展成爲世界級博彩及綜合度假村，預估投資額合計約171.6億港元。
2016年，藍鼎國際又以29.53億港元收購了雲頂集團持有濟州島項目的合營權益，至此100%將濟州島項目收入囊中。
因藍鼎國際大手筆進軍海外博彩業，仰智慧也被外界稱爲“海外賭王”或是“濟州島賭王”。
仰智慧在資本市場馳騁的時候，洗米華正值意氣風發。
2016年，菲律賓總統授權向離岸博彩業發放網絡賭博牌照。洗米華抓住機會，將生意遷去菲律賓，踏上新征程。
後來，他又上線了號稱“世界頂級、亞洲最大”的太陽城網絡平台，使賭客可以實現在線參賭。鳳凰周刊報道，洗米華還借鑒傳銷的形式，開發了股東代理和賭博代理模式，讓賭客發展下家參與賭博，並根據下家投注金額的1.6%抽取“碼糧”（返利），這樣就可以源源不斷地爲賭場帶來新客源。
“澳門所有的大型賭場，基本上都有太陽城的貴賓廳，共有約280張賭台。”
2019年，《經濟參考報》曾報道，太陽城網絡賭博在大陸每年的賭注額在萬億元以上，相當于中國彩票年收入的近兩倍，其每年盈利更是高達數百億元，這些資金通過地下錢莊流向境外。
當時，太陽城集團發布澄清聲明稱，公司合法從事博彩中介業務。亦無經營任何網絡博彩業務。
後來的通報中顯示，截至2020年7月，以周焯華爲首的跨境賭博犯罪集團共發展股東級代理199人，發展賭博代理12000余人，發展中國境內賭客會員8萬余人。
昔日疊碼仔，終于出名。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還是嫌小。
影視、地産、金融、礦業、足球，洗米華的盤子越鋪越大。據了解，洗米華的太陽娛樂文化公司參與制作的電影達60多部，其中不乏爲人耳熟能詳的大片：《低俗喜劇》、《志明救春嬌》、《掃毒》、《賭城風雲》、《殺破狼》、《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等。
與洗米華的生意名聲一同喧囂的，還有其原配陳慧玲與第三者劉碧麗的紛爭，發展到最後，陳慧玲與劉碧麗更是比賽生孩子。最後洗米華給了劉碧麗數億港元的天價分手費，讓其帶著幾個孩子回了英國。
03
黃昏
2018年，賴小民被捕，之後，仰智慧失聯。在中國經營報報道中，仰智慧是在柬埔寨金邊機場被帶走。
2018年11月26日，仰智慧恢複履行在藍鼎國際的職務。公司公告稱，“仰先生解釋在缺勤期間，一直在協助中國有關部門的調查工作。”
重出後的仰智慧，將業績初顯疲態的中潛股份作爲了下一站，大肆施展資本操縱，猶勝往常。
2019年9月，仰智慧買入中潛股份。之後，受到各類高調炒作助推，中潛股份一度實現股價飛漲。2020年1月，中潛股份股價還在50元左右徘徊，到了4月份，股價最高沖到180多元，漲幅超過200%。
2020年7月，中潛股份原控股股東深圳爵盟出函表示，“在持有公司股份期間無條件且不可撤銷地”放棄所持股份表決權。自此，香港爵盟成爲公司控股股東，而公司實際控制人也由深圳爵盟的張順、楊學君變更爲香港爵盟的實際控制人仰智慧。
中潛股份的故事很是離奇。虛增營業利潤、不按規定披露日常經營性關聯交易、收入確認依據缺失致使千萬金額無法確認，這些不常見的情節，中潛股份在短短幾年裏演了一個遍。
其中，最令人大跌眼鏡的事件要數北海中潛。
2019年，中潛股份成立北海中潛公司，發展互聯網信息、大數據技術業務。當年9月，北海中潛收購了上海招信100%股權。次年2月，北海中潛團隊主要人員離職，業務基本停滯。
2020年4月，收購才半年多，中潛股份又將上海招信賣掉。但是處置上海招信産生轉讓款1581.63萬元，卻由于對方實際控制人失聯，無法收回，全額計提壞賬。
除了買方失聯的雷人事件，北海中潛還導演了一出憑空變利潤的戲碼。
2019年，北海中潛與泰康在線簽訂互聯網保險業務技術支持協議，爲泰康在線提供保險業務技術支持。之後，北海中潛介紹公司的另一合作夥伴上海天放，購買了泰康在線的團體意外險産品。隨後泰康在線又把上海天放所支付保費的92%，轉給北海中潛，當做北海中潛的技術服務費用。
自己服務方支付的保費，轉頭大半成爲自己的收入。北海中潛就此確認對泰康在線的主營業務收入3728.71萬元。
這出妙計來自仰智慧的“智慧”。證監會的《行政處罰決定書》中指出，北海中潛事項正是由時任總經理、董事的仰智慧主導投資設立。仰智慧知悉北海中潛財務核算存在差錯，審議中潛股份2019年年度報告並表示了贊成。
雷人之事不止一起。2020年，中潛股份被年審會計師事務所出具保留意見的審計報告。中潛股份稱，由于人員離職交接手續未能及時辦妥，導致2020年度營業收入中1971.21萬元銷售收入的確認依據缺失。後來，公司陪同年審會計師通過走訪、函證等形式補充相關資料，確認了其中731.43萬元銷售收入，但仍有剩余金額1239.78萬元無法確認。
這一年，仰智慧還在藍鼎國際打贏了一場股權爭奪戰。起因爲2019年11月，藍鼎國際收到被委任聯合接管及管理相關股份的通知，仰智慧所持有的的50.48%股權將被委托接管。
公開資料顯示，接管方爲威黎嘉恩、何國梁，兩人分別爲德勤中國副主席、德勤合夥人。接管原因指向仰智慧自身高額負債。
彼時，仰智慧表示並不知悉該被指稱的委任。後又提交傳票，向接管人索賠，以此反擊。直至2020年3月19日，藍鼎國際發布公告稱，相關股份接管人已獲解除及免除接管身分。
熙熙攘攘的鬧劇，在2020年末迎來轉折。
2020年12月11日，中潛股份實際控制人仰智慧被證監會立案調查，案由是涉嫌操縱證券市場。仰智慧辭去中潛股份董事兼總經理等職務。
仰智慧被調查後，中潛股份的後遺症仍在凸顯。
2021年度，中潛股份虧損1.43億元，截至2021年12月31日，公司流動負債高于流動資産8555.01萬元。
爲緩解資金壓力，中潛股份開始處置部分資産。
2021年1月，公司將“潛水裝備生産線建設項目”作價2.20億元轉讓給深圳市惠寶紙制品有限公司，但該項目其實尚未完工，中潛股份在2021年4月發布的公告中指出，預計項目未來仍需要投入成本1017萬元。
2021年7月，公司以268萬元的價格向東莞鴻祥機械有限公司轉讓一批閑置發泡設備；2022年3月，又以1.40億元將位于廣東省惠州市惠陽區新圩鎮的一處資産出售。
僅2021一年，中潛股份便有三名董事長辭職。其中，因個人原因辭職董事長的陳春國，還在對證監會的回函中提起，2020年5月，公司以5850萬元的交易對價處置了深圳市中潛潛水運動有限公司100%股權。截止本人辭職，尚有350萬元的轉讓款未收回。
2022年6月，中潛股份公布了控股股東香港爵盟遭股權凍結的消息。不過，在此之前，“友軍”深圳爵盟已開始進行股權轉讓。今年5月，中潛股份發布公告稱，持股5%以上股東深圳爵盟擬將其持有的部分股份分別轉讓給高宗標、曹超凡、胡爲勝，三人受讓的股份占公司總股本的比例分別爲8.5%、5%、5%。
周焯華翻船在2021年。
2021年11月，新一代“賭王”周焯華被溫州市人民檢察院批准逮捕。
洗米華曾持有三家上市公司，分別爲太陽城集團、太陽城國際以及凱升控股。被捕之前，洗米華已將太陽城國際的股份轉讓，但被捕時仍持有太陽城集團及凱升控股的股份。
2021年11月29日晚間，太陽城集團在港交所公告稱，周焯華已表示有意辭任董事會主席及公司執行董事的職務。
凱升控股2021年報顯示，2021年度總收益爲2.66億港元。公司擁有人應占虧損爲2.3億港元。
太陽城集團年報顯示，截至12月31日止的2021年度，總收入爲3.40億港元，年度虧損淨額爲4.69億元。
一個澳門新“賭王”，一個“海外賭王”，先後栽了。隨之而去的，還有那個時代。
2022年6月23日起，修訂後的澳門《娛樂場幸運博彩經營法律制度》正式生效。這是澳門21年來首次修訂，新法首次出現涉及“國家安全”的條款。
有媒體援引澳門大學教授盛力的觀點稱，“新‘博彩法’的實施，意味著以博彩中介人制度爲核心、衛星賭場遍布澳門的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