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長甯（四川大學美國研究中心主任）
美國利用俄烏沖突有效牽制了歐洲戰略自主的步伐，更使世界嗅到冷戰氣息回潮。不過，亞太、西亞、中東、拉美、非洲等地區絕大多數國家對于美國挑動分裂對立、制造集團對抗並不買賬。盡管俄烏沖突是當前世界動蕩的焦點，美國政府仍不斷渲染中國是“首要威脅”，並試圖將美俄之間的東西方對立由歐洲延伸到亞洲。在歐洲，美國一面策動沖突，一面向各國極力兜售“俄羅斯威脅”。在亞太，美國不遺余力地向地區成員散播對中國崛起的焦躁不安情緒。不過，東南亞國家等亞太地區成員不會輕易被美國綁上戰車，更不願做美國地緣爭奪的“棋子”。
排斥美國霸權
東南亞國家見證了美國全球霸權的興衰。曆史上，美國通過美西戰爭占領菲律賓，是其向亞太擴張、進而攫取全球霸權道路上的重要一步。冷戰中，美國在越南扶持傀儡政府，挑起南北越之間的戰火。未料親美的南越政府既獨裁又腐敗，美國幕後助陣難改敗局，只好親自上場以挽回顔面。美國霸權的窮兵黩武最終反噬自身，不僅戰事頻頻受挫，還遭遇後院起火，最終在國內外的反戰浪潮中倉皇撤離，狼狽身影定格在“西貢時刻”。除了軍事霸權，美國還利用金融霸權對亞太地區施加影響力，持續收割亞太地區創造的財富。1997年爆發的亞洲金融危機的重要根源之一，就是美國金融霸權。東南亞國家從危機中看清了國際金融體系的缺陷，也從美國的趁火打劫中認清了其金融霸權的貪婪與自私。
東南亞國家歡迎美國參與地區合作，但厭惡美國霸權留戀與垂涎本地淨土。美國號稱自己在地理上也是亞太國家，但地區成員更在意美國是否以實際行動建設並造福亞太，而不會因爲言不由衷的“攀親”說辭而上當。奧巴馬政府曾提出的“重返亞太”“亞太再平衡”實質上是軍事意圖蓋過經濟社會發展，圖窮匕見後便是赤裸裸的美國霸權。特朗普政府幹脆連霸權的僞裝都省去，執政之初便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系協定，專注于打造針對中國的“聯合陣線”。拜登政府不斷強調“美國回歸”，實際上是在亞太地區排出“五四三二”陣勢，所謂促進地區合作的旗號不過是霸權僞裝的再現。2021年新加坡學者馬凱碩曾撰文警告，北約正借口應對中國“安全威脅”以試圖染指亞太，“北約的進入只會給亞太地區成員帶來麻煩”。亞太地區足夠寬廣，容得下各國發展合作，但容不下任何國家舞弄霸權。
拒絕冷戰思維
東南亞國家反對用二元對立觀念劃分世界。冷戰思維本質上是二元對立、非黑即白的敵我思維範式。在二元對立觀念的支配下，對“自我”的界定需要借助對“他者”的區分。美國重拾冷戰思維，歸根結底是爲了通過“樹敵”來凝聚內外共識，主動維持霸權地位，避免消極等待自身霸權衰落。複活冷戰思維能否得逞，並非取決于美國的推動，而在于各國是否接受用二元對立觀念看待當今世界。對于美國炮制並鼓吹的“民主-威權”“自由-專制”對立，包括東南亞國家在內的全球多數國家如今都抱有疑慮。他們不相信世上只有一種民主，不同意按照所謂“共同價值觀”來劃分世界，更不接受美國打著“民主自由”的幌子濫施幹涉。
東南亞國家缺乏單邊主義的基因，但擁有讓多邊主義生長的沃土。美國試圖拉攏東南亞國家進入“小圈子”來支撐其“新冷戰”，這一圖謀是對亞洲曆史傳統的誤讀。亞洲自古就有多元並存的文化。當今世界多極化發展趨勢的重要底色之一，就是亞洲文明的多元化。印度防務研究與分析所所長齊湛大使曾寫道，“亞洲自古就是多元的，從未支持過單邊主義。雖然我們有諸多共同之處，但多極主義是亞洲的核心特征。”作爲亞洲多元文化的組成部分，東南亞國家同樣是多邊主義的堅定支持者。2020年，東盟秘書長林玉輝撰文強調，“東盟將以實際行動诠釋對《聯合國憲章》的承諾，踐行多邊主義，共同維護以聯合國爲核心的國際體系。”67年前，正是在印尼舉行的萬隆會議上，亞非國家合力通過多邊主義、主權平等原則嘗試解決國際問題。面對當今動蕩不安的世界，今年將在印尼舉辦的二十國集團（G20）峰會更應排除外部壓力幹擾，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
追求繁榮穩定
東南亞國家經曆過戰亂與失序。二戰後，全球非殖民化運動興起，由歐洲主導的世界秩序被摧毀。不過，東南亞地區秩序破舊立新的過程中充滿暴力和動蕩。淌血的記憶讓東南亞國家珍視當下的穩定。2019年5月，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香格裏拉對話開幕演講時，首先回顧了東南亞兩百年來見證列強國家輪番登場、制造分裂、相互厮殺的殖民曆史。“東南亞對于大國競爭並不陌生”，李顯龍說，東盟支持開放、包容的地區合作平台，但反對削弱東盟的中心性，反對造成集團對抗或迫使各國選邊站隊。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曾強調，菲律賓不會在大國競爭中選邊站隊，同時敦促大國不爲謀求主導地位而損害小國利益。
東南亞國家無意追隨美國地緣爭奪的把戲，更珍視腳下這方連接兩洋、合作發展的熱土。2019年6月，美國防部發布“印太戰略報告”，蓄意攪亂地區和平穩定；6月23日，東盟推出“印太展望”，通過構建由東盟發揮主導作用的、聚焦共同發展與繁榮的對話合作平台，來消解由美國推動的地緣政治對抗。今年2月，拜登政府也抛出“印太戰略”文件，其中格外強調籠絡東南亞。拜登政府信誓旦旦，但東南亞國家應者寥寥。除了美國在地區經濟發展方案上長期口惠而實不至，根本原因是東南亞國家不同意美國試圖將亞太地區或所謂“印太”地區打造成大國博弈的“棋盤”。作爲當今世界經濟發展最有活力、最具前景的地區之一，東南亞國家早已認識到政治穩定是實現經濟一體化和國家繁榮的必要條件。東南亞要想持續發揮“全球增長的地區引擎”作用，灌注的“燃料”應當是務實合作，而非沖突對抗。也正因爲如此，東南亞國家與中國、與世界大多數國家在俄烏沖突中都選擇勸和促談，反對拱火澆油。
美國霸權不願和平地衰落是對國際安全的主要威脅。當前，美國推動大國競爭和陣營對立，而東南亞國家則拒絕跟隨，這是穩定地區秩序的關鍵。東南亞國家不做美國地緣爭奪的“棋子”，這是識時務的明智之舉、公正之道。未來世界秩序的建構絕不會任由霸權國左右，抑或在混亂動蕩中被塑造，而是必須基于包括東南亞國家在內的世界各國的共識與合意。
《光明日報》（ 2022年04月26日16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