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的馬來亞銀行(Maybank)于4月26日正式通知新加坡凱發(Hyflux),要求該集團在7天內償還4億1800萬美元(約28.1億元人民幣)欠款。馬來亞銀行于4月19日曾致函凱發,表示立即終止合作協議。馬來亞銀行也表示有意委任接管人,接管大泉的資産,這不包括大泉海水淡化廠和共用的基礎設施。在2018年年7月達致的合作協議下,馬來亞銀行給予時間讓凱發爲大泉水電廠招標或尋找投資者。馬來亞銀行自2013年9月爲凱發集團的大泉水電廠和TuasOne廢料發電廠提供融資,債務曝險高達約31.8元人民幣,該集團雖在2018年第二季爲此認列5.1億元人民幣撥備,但分析員認爲馬來亞銀行如今恐需做出全數減記,將對2019財政年盈利帶來顯著打擊。
凱發集團創辦人林愛蓮的故事
凱發集團創辦人林愛蓮曾被美國權威財經雜志《福布斯》評選爲“東南亞第一女富豪”。她從一名棄嬰,成爲女富豪的傳奇故事一直爲衆人所津津樂道。林愛蓮1961年在馬來西亞霹雳州金寶一個小鎮出世後,就被父母丟棄在一家醫院(至今仍不知雙親是誰),並由一位63歲的老婆婆領養,該名老婆婆同時也收養了另外4名孩子。他們一家6口棲身于一間破舊的小木屋,日常用水全靠儲存雨水。
貧窮也沒有讓她失去學習的熱情,16歲的時候,林愛蓮以全優成績考入新加坡的一所中學;五年後,考進新加坡國立大學。求學期間,她靠幫人補習功課、推銷保險和代寫書信賺學費。雖然半工半讀,但每次成績都是優秀。
林愛蓮從不回避別人與她談起孤兒的話題。“孤兒性格,也許的確與完整家庭有些不一樣,但是並不會完全像人們想象的會自卑、自閉。”林愛蓮甚至認爲她現在的事業得益于孤兒性格,“從小的一無所有,反倒讓我做事不會顧慮重重,你想想,做失敗了也不過還是一無所有。”“看得開,放得下。”林愛蓮把這一點看成她的成功密碼,從下決心創業到成長爲國際知名公司,都離不開這個信念。
在獲得新加坡國立大學化學學士學位後,林愛蓮加盟Glaxo公司(全球最大的制藥公司葛蘭素史克的前身)做化學藥劑師。她細心地發現,制藥公司每年都要花費很大一筆錢來做廢水處理,因爲這些化工行業産生的廢水,直接排放出去會造成很大的汙染。
“Glaxo這麽大的公司也有這樣困難,其他跨國公司也希望以最低成本來處理好這些廢水,東南亞本地公司面臨這個困難的就更多了。”林愛蓮開始對水處理産生興趣,“我意識到這是一個朝陽産業。”因爲當時新加坡政府實行了更爲嚴格的汙染控制,許多公司都必須做好廢水處理。
29歲這年,她從Glaxo辭職創業。一個女生,在跨國公司有著穩定收入,卻要自己開公司?她的同學都不敢相信,甚至有人猜測她是在公司裏犯了錯誤被開除了。林愛蓮沒有家庭支持,剛剛工作也沒什麽積蓄,于是她賣掉了車和房子,籌集了1.2萬美元成立凱發公司。“當時真是破釜沉舟,但是也沒有那麽悲壯,因爲我根本就沒去想失敗了會怎樣。”林愛蓮回想起來,如果認真考慮一下創業的難度,可能就放棄了。
公司創辦初期,她靠代銷水處理設備維持運營,但是林愛蓮並不滿足做一個設備銷售商。她利用讀書時的化學專業背景,研發了一種運用薄膜淨化汙水的技術。這一獨門技術經過不斷改進,到現在爲止還是凱發最具優勢的地方,其中“超濾膜系統”的專利技術更是吸引了很多國際大公司希望高價收購。
盡管凱發的技術很好,但是沒有名氣,銷售並不理想。那時的林愛蓮甚至窮到沒錢請焊接工,無奈,她只能自己報名參加了一個焊接工培訓課程,並以優異的成績通過,一個人完成了焊接工作。“如果你去看看早期工程的話,你會發現,那些焊接活都是我的作品。”林愛蓮對此很驕傲。
凱發集團
2000至2010年代初,凱發設立新泉(Singspring)海水淡化廠和大泉水電廠(Tuaspring)。水是國家的戰略資源,海水淡化因此成爲凱發的金字招牌。凱發憑著它走向了巅峰,但也因此跌入谷底。
作爲掌握新加坡重要水喉的公司,凱發的存亡不僅牽動五萬多名小股東,也關乎新加坡的水資源。深陷財務危機的凱發集團(Hyflux)原定于2019年4月5日舉行重組協議投票會議,卻在前一天宣布協議告吹。這意味著,凱發集團的最後一條救生索也被切斷。4月17日,公用事業局也向凱發發出終止購水協議,並宣布將接管大泉海水淡化廠。就這樣,凱發從一家世界海水淡化同業的楷模,步步走入清盤的深淵。
回顧凱發30年興衰之路,它是如何憑著“戰略資源”的招牌崛地而起,又是爲什麽因此而深陷水火之中?
上世紀90年代至2000年代初期,新馬水供問題浮上台面。向來依賴馬來西亞提供水資源的新加坡,在兩國關系升溫的情況下積極尋找新水源。這場水供糾紛,讓原本在本地默默無名的凱發找到了突破口。
1989年凱發成立
凱發的前身凱能(Hydrochem)1989年在新加坡成立。創辦人林愛蓮生于馬來西亞,16歲來到新加坡落地生根。公司成立初期主攻馬來西亞和中國市場,後來將目光投向新加坡,開始大力發展本地事業。
2000年,凱發集團正式成立。隔年,凱發成爲新加坡首家上市的水處理公司。之後的十多年間,凱發乘著本地開發水資源的勢頭,業務急速增長。
2001年,凱發成功標得新加坡首個水處理項目,爲新加坡首個新生水廠提供並安裝設備。
2002年至2003年間,凱發先後標得實裏達新生水廠、策士納道水供處理廠(Chestnut Avenue Waterworks)項目,以及本地首個海水淡化廠——新泉(Singspring)海水淡化廠。凱發接二連三標得本地重要的水源項目,一舉躍升爲水處理行業的巨人。公司過後也以本地爲根基向海外發展,凱發的膜産品應用于全球400多個地區的1300多個項目,集團員工遍布于亞太地區、中東、非洲和美洲。
凱發在新加坡的多個項目,都是公共私營合作制項目。因此,凱發在許多投資者眼裏,是個不畏風雨的金字招牌。
凱發頂著“國家戰略資源”的光環,在股市方面成績亮眼,也成功吸引大批股民投資。凱發的股價在2005年一度達到2.36新元的高峰,從2001年上市時的0.11元翻了21倍。2008年至2011年的高峰期裏,凱發的股價也大致維持在1.7新元以上。
2016年,凱發發行的永久資本證券(perpetual capital securities)獲得超額認購,公衆認購率超出了三倍,凱發甚至把發行總額從3億新元增加到5億新元。
散戶多年來不斷的投資,是凱發快速擴張的重要引擎。然而,凱發在迅速擴張的同時,已經埋下債務的炸彈。但不少投資者在凱發耀眼的光環下,忽略了頻頻出現的險兆。
盡管凱發是到了2017年才出現虧損,但早在2009年已經出現負營運現金流。從2012年起,集團的每股盈利開始持續下滑。其中最大的導因,是大泉水電廠帶來的巨額成本。
2011年至2012年,本地能源價格飙升,電力批發價突破每兆瓦小時200新元。正處于全盛時期的凱發決定把業務擴展至能源市場。在大泉水廠正式動工後僅半年內,凱發便宣布建造一座發電能力411兆瓦的發電廠,供電給海水淡化廠。據了解,大泉水廠所需要的能源只有40兆瓦左右,額外電力賣到政府電網。林愛蓮打的算盤是,以低于成本的廉價賣水給公用局,然後用售電的盈利來補貼水廠的虧損。然而,這算盤打錯了。
2016年電廠全面投入運作時,能源價格已經跌破每兆瓦小時100新元。這個巨大的跌幅直接牽動了凱發的走向。
凱發2012年的市值一度達到20億新元,但在2018年5月停牌時,價值已萎縮到1.65億新元。不少投資者是等到凱發停牌時,才赫然發現他們心目中的金字招牌,原來早已不再閃耀。
新加坡國立大學商學院戰略與政策系副教授潘加卡 (Nitin Pangarkar)受訪時指出:“現在回看凱發的發展,之前的險兆或許顯而易見。但管理層做出決定的時候,可能認爲這是值得冒的險。不論管理層的決定對錯與否,管理層應該要爲公司規劃一條後路,確保公司陷入危機時,運作不受影響。但看起來,集團並沒有一套明確的應急計劃,這才是問題所在。”
眼看逆勢來襲,凱發試圖通過脫售大泉水電廠扭轉形勢。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大泉水電廠截至2018年底,仍有14億7000萬新元可觀的賬面價值。作爲本地重要水喉之一,同時也是凱發最大的資産,大泉水電廠若成功出售,仍有可能扭轉凱發的財務狀況。然而,正是因爲大泉水電廠掌握著本地重要的水資源,因此出售程序也受限。
林愛蓮曾指出,由于大泉水電廠是策略性資産,招標的每一步都必須獲得有關當局批准。
曾有八方人馬表示對大泉水電廠有興趣,但僅有勝科工業(Sembcorp Industries)和吉寶企業(Keppel Corp)通過公用事業局的審核,可進一步了解水電廠的詳細資料以提出標價。勝科工業的標價只有約5億新元,吉寶則未正式提出競標。
大泉水電廠因爲買家出價太低,而並未出售。最終,由印度尼西亞財團SM投資(SM Investments)直接爲凱發注資,以保住集團。然而,這項注資案同樣備受爭議。
SM投資去年10月宣布注資,但“白武士”光環短暫。當時,不少人認爲,SM投資僅注資5億3000萬新元,換來一家擁有數十億元資産上市公司60%的股權,是撿了便宜。此外,協議中也隱藏著許多不確定因素。半年後,凱發和SM投資之間的裂痕越加明顯。
凱發浮沉之際,不少投資者籲請新加坡政府出手拯救這家掌握部分水資源的集團。然而,公用事業局3月間發出的違約通告,徹底泯滅了投資者的最後一絲希望。
水資源是新加坡的命脈,環境及水源部長馬善高強調,“公用局最重要的目標是保障新加坡的水源安全,確保水廠能繼續可靠地制造水源以滿足我國需求。” 公用局因此要求凱發解決涉及與當局之間購水協議的所有違約問題,否則當局將行使權利終止協議。
公用局最初提供的期限是4月5日,期限後來展延至4月30日。不過,若4月30前,協議會議不獲得通過以及重組協議被終止等情況發生,公用局給予的延期將立即取消 。
屋漏偏逢連夜雨,SM投資的立場此時也開始動搖。SM投資隨即要求凱發在4月1日前解決大泉水電廠的違約問題,否則可能撤資。這進一步增加了投資者面對的不確定因素。
4月1日當天,焦急的投資者迎來了一陣風雨前的平靜,SM投資和凱發集團都並未針對重組協議表態,重組計劃看似如期進行。但凱發三天後打破了沉默,宣布終止重組協議,小股東的重組協議投票會議也流産。
凱發在文告中指出,凱發對于SM投資的立場“沒有信心”,並認爲即使凱發達成重組協議中的所有要求,SM投資也不一定會實現重組協議中的承諾。
凱發將繼續尋找其他解決方案,但同時聲明,“公司無法保證能成功找到新的投資者,或找到執行重組計劃的可行替代方案”。
受訪分析師認爲,凱發很難逃過清盤的命運,散戶投資者也只能靜觀其變。
投資平台FSMOne.com固定收益部經理洪崇瑜受訪時說:“凱發一直面臨清盤危機,隨著與SM投資的協議正式破局,清盤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有了SM投資的前車之鑒,其他投資者也會有所顧慮。就算凱發找到第二個願意注資的公司,對方也不太可能提出比SM更好的條件。這意味著,就算不清盤,投資者也只能拿到更差的賠償。”
4月17日,公用局宣布將接管大泉海水淡化廠,這使凱發的前景越來越不明朗。不過,生死未蔔的凱發至今仍不放棄尋找新的“白武士”。這最後的掙紮能否讓它水滴石穿,換來一個大逆轉;亦或只是水底撈月,最終逃不過清盤的命運?
注:1新元=約4.9元人民幣
(來源:新加坡《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