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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樹在基層一線從事醫、教、研工作60多年,一直堅持走正統的中醫之路。(張九強 攝)
人物簡介
張永樹,泉州人,1941年生。泉州市中醫院主任醫師,2010年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專家,全國第三批老中醫藥專家,福建省名中醫,福建省中醫藥學會傳承研究分會主任委員,泉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産泉州留章傑中醫針灸代表性傳承人,2020年獲福建省“最美醫師”稱號。
□記者 張美娟/文
(除署名外,圖片均爲受訪者提供)
明堂經穴最精真,
續絕揚光賴後人;
君子謙中求古訓,
心通經脈手隨神。
玄機妙理本淵深,
爲語醫家細用心;
華扁千秋稱絕技,
生人肉骨一金針。
——1982年,留章傑老先生題贈
留章傑(右)指導張永樹進行針灸操作
1.您師承“針壇宗師”承淡安先生和留章傑先生等中醫前輩。留章傑先生是泉州第一位以“針灸爲主、針藥並施”的針灸醫師,在舊時泉州流行乙腦霍亂時,應用灸刺,多顯療效。至今留氏針灸不僅享譽八閩大地,在海內外也享有盛譽,能不能介紹一下這一流派的由來?它有哪些診療特色?
張永樹:我的師祖叫承淡安,是江蘇江陰人,江陰古稱澄江,所以我們學派名爲澄江針灸學派,承公是針壇一代宗師,他的學術體系是我國針灸發展史第四個裏程碑。他是中醫界進入中國科學院的首位學部委員(相當院士),開創了針灸辦學,辦門診病房,辦雜志、出教材的先河,並規範了針灸用具。他還到日本參觀、考察,傳播中醫文化。
我的老師留章傑先生出身中醫家庭,1935年到無錫跟隨承公學習,一年後回到泉州。當時泉州還沒有針灸醫生,百姓對針灸也不了解,老師行醫仍以內科爲主,必要時針藥結合。
1954年前後,泉州流行乙型腦炎,留師應用中醫、針灸專長介入治療後,乙腦的死亡率就降到了零,這還著文發表在《福建中醫藥雜志》創刊號上。
乙腦治療這件事情讓時任福建省衛生廳廳長左英感觸很大,後來左英調任上海市人大常委會主任,1988年她有一次回福建時還特地到泉州拜訪留師。1990年,留師去世後,我們給他出版紀念文集,也請左英主任賜稿。
我們學派最大的特點,第一是繼承古代中醫經典;第二是注重手技;第三是在傳承方面做足功夫。承公的學生除了留師,廈門中醫院的陳應龍老院長,福建中醫學院的黃宗勗老教授,還有楊甲山、邱茂良等一批國內著名的大家都出自承門。
更重要的是,承公有不少的弟子走出國門,其中有位第三代傳承人蘇天佑,他先後在日本及東南亞開展了針灸工作,最後到了美國,被譽爲“美國針灸之父”。
2.是什麽機緣讓您走上中醫之路,能說說您的從醫經曆嗎?
張永樹:首先是家風。我的曾祖姑婆以前是泉州著名的民間醫生,祖父是名走方醫,因家貧下南洋謀生。我父親十歲從馬來西亞回國後,就開始學醫從醫。我的母親也出生于醫生之家。因爲他們的影響,我從小對醫學有了興趣。
我小時候住在泉州東街的美裏巷(已拆遷),巷口有位老中醫叫陳伯勳。我從小認他做幹祖父,經常在他那邊,從小跟醫有接觸。
此外,因爲家庭教育的關系,我有比較嚴格的求知求學品德。我至今保存了一張1948年的東門小學成績單,當時我的操行評語是“准時、誠實”。醫生,誠實是必備的品德,“大醫精誠”!
我上大學一學期後因病休學,剛好當時中央要搶救中醫,泉州開辦了中醫學徒班。我父親那時在海濱保健院工作,我因爲小時候的興趣,報考了中醫班,就此與醫結緣。
3.您當時主要師承留章傑教授,那時的教學方式是什麽情景?與現代學校教育有什麽不同嗎?
張永樹:跟過去單個的師帶徒不一樣,當時的教學方式是上午跟著老師看病,下午學習理論。教材是全國五院合編全套中醫講義,由蔡友敬、留章傑、曾滄海、張志豪等名中醫主持教學,學制5年,我主要師承留章傑教授。
剛開始上午跟著老師臨床看病,懵裏懵懂的,慢慢地老師會根據我們的學習情況,逐步放手,教你把脈、看舌等。下午學習理論,每周有安排省內外中西醫藥名家來開講座。臨床跟著老師,從生疏到慢慢熟悉,這一過程使臨床和理論學習逐步加強,在那時是一種比較新型的教育方式。
由于所跟的老師都是本地的名中醫、純中醫,傳授給學生的是中醫的思維和中醫解決問題的方法,接地氣。同時他們多年的臨床積累也在此傳授。對于中醫學這一實踐性很強的學科是一種很好的教學法。
除了上課,我們還要學習熟悉中藥,到藥房認識中藥,學習怎麽炮制、煎煮中藥等。當時的教材我們要熟讀,考試也很嚴格,所以理論跟實踐都有相當多的收獲。
4.在跟隨那些權威名師學習時,跟他們一起診療病例,有什麽讓您印象最深或最觸動您的?
張永樹:我前後跟的老師有很多,比較集中的是留章傑、蔡友敬、張志豪這些老中醫,他們對中醫裏非常重要的經典都摳得很緊。記得我們當時應考的時候,會跟蔡老像撒嬌一樣說:“哎呀,早上念了,晚上就忘了。”他給我們講一句話:“忘了,再念!”這句話我記得非常清楚,就是再念,沒有別的辦法。
留老很注重手法的練習,他說運針不痛是我們的一個目標,你紮的針讓病人覺得舒服,不覺得痛苦,你就是成功的。這句話講得容易,但技巧是功夫,你得要練。還要練太極拳養氣內功。養氣很重要,我們在給病人紮針時,氣無形當中會運出去,耗散大量體能,所以要養,留老在運氣方面給我很深的印象。現在灸法普遍了,當時是重針輕灸,或者只針不灸,而留老當時是針、灸並重。
張志豪老先生是內科醫生,我也跟了他好長一段時間。他講課不是光說“第一大題”“第二小題”這類,而都很切合實際,既有經典的東西,又有臨床常遇到的問題。比如,中藥常用的生石膏,現在鋪面的石膏是敲碎了放在抽屜,他提出來生石膏要切成火柴盒大小,到要用時再敲碎,不然藥效會流失。60多年前,他用大蒜搗爛敷貼在腳底,治療一個慢性腎炎腎變期的歸僑青年,患者當時一點小便都沒有了,張老就用蒜泥貼在湧泉穴救了他一條命。60年後,我剛好遇到一個89歲的前列腺癌病人,也是小便排不出來,我就想起這個治療方法。一個80歲的老大娘,也是慢性腎炎腎變期,小便不通順,我也用這個方法給他們敷貼,兩人都取得很好的效果。所以傳承很重要,如果我忘了,這個驗方就丟了。
5.據了解,學成後您被分配到基層衛生院工作,是什麽機遇讓您最後選擇主攻針灸專業並考取中醫師資格證?
張永樹:我的老師留章傑老先生是從事針灸專科。當時省裏先後辦了陳應龍、留章傑針灸學習班,福建中醫學院後來又辦了針灸師資班,我又拜師黃宗勗老教授。
在這期間有兩個事情促進我選擇了針灸專業,第一件是當時省衛生廳副廳長黃春源有一次講話時說:“現在中醫是後繼乏人,針灸是後繼無人呀!”這句話給我很大的震撼。他又講中醫藥是一個偉大的寶庫,在你那個地區,在你那個醫院,在你那個科室,在你那邊,能不能體現是一個寶庫呢?這讓我決心專攻針灸。第二件是有一次我父親半夜牙齒疼,我用針灸給他紮了以後,牙齒疼就立馬解決了。
另外,當時廈門的施能雲醫師給我們做學術報告時,比較全面地講了針灸的案例,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這幾件事情讓我決心專攻針灸專業。
但在參加考取中醫師資格的全國考試時,我才知道太苦了,考針灸除了要考中醫基礎理論、內科、中藥、方劑,還要考經絡和穴位,比別人多了兩門。而且穴位跟經絡都是要死記硬背的。但是壓力變成動力,我沒有被壓倒。當然這當中,老師們給我的啓發很重要。
對于學生,張永樹(右一)傾囊相授。(張九強 攝)
6. 1980年和1982年,您又先後師承針灸名家陳應龍(廈門中醫院院長)、黃宗勗(福建中醫學院教授),參加以他們學術爲主的進修學習班。這些學習班對後來的閩南中醫學界有什麽影響?
張永樹:學習班的老師和學員來自全省各地,增進了各地交流,也建立了學術上的聯系。中醫過去有一個缺點,就是你在東頭,我在西頭,一輩子都不相往來。經過學習班的交流,泉州市各地區都有人來參加,建立起一個聯絡網。
在針灸師資班學習時,我們又去南京、上海交流學習,認識了更多人,了解很多事,我常說“經曆比學曆更重要”。隨著交流的加深,閩南地區慢慢形成了一支隊伍,構建了一個平台,這支隊伍現在在全國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我們還聯合華僑大學開辦了海外班,通過“中國泉州—東南亞中醫藥學術研討會”,把學術的聯系擴大到海外去。我也應邀到日本、美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講學交流。這些不但有利于隊伍的建設,有利于實力的提高,也增進了團結,促進了進步,讓我們不會夜郎自大。
7.您的學習經曆也是一個師帶徒的過程。您覺得在中醫師成長過程中,師帶徒的作用大不大,能夠起到一個什麽樣的作用?
張永樹:從某一個程度上講,中醫師帶徒形式從現在看來是不可否定的,而且是要加強的。跟師就是除了老師上廁所、睡覺不跟,他走到哪裏就要跟到哪裏。
老一輩能夠帶徒弟的時候,一般都是有所成就的,正反兩面經驗都有,處處留心皆學問,老師的一舉一動都是非常重要的。徒弟的悟性也很重要。記得有部連續劇裏的台詞,徒弟學功夫時動作沒做對,師傅敲著他的小腦袋說:“悟性就在你的腳下。”
舉一個例子,廈門中醫院的陳應龍老先生,有次來我們醫院,當時醫院沒電梯,我們的針灸病房在四樓,80多歲的他靠雙足登上了四樓到病房。然後偶然問我住哪裏,那時我還住在醫院對面的向陽新村,他一定要到我家裏看一下,我那邊也是四樓啊,他堅持要到我家去探望。80多歲了,登了兩次四樓。
我後來帶隊到廈門參觀學習,我們一夥小年輕到的時候,他站在門口歡迎我們,跟我們一一握手,我們要離開的時候,他也是站在門口,一個一個跟我們握別。這些事我一直記得。
1988年1月省政協六屆一次會議上,他邀我一起寫關于培養針灸人才的提案,得到重視,有關部門就此采取措施,並見成效。
老師們待人接物的態度,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太深了。我後來寫了一篇文章,說“用心做人,用韌勁做學問,用生命做事業。”做人要以誠相待。門診時,病人在外面等。同事說“現在輪到叫誰?”我說不能說“叫”,要說“請”。一字之差,給別人感覺卻不盡相同,這些都是從老師那邊學過來的。老師們對待病人的友善、認真,都深深影響了我。
8.泉州留氏針灸學術流派在福建省內率先創辦了針灸科,您也參與創建針灸科病房。回顧它的發展曆程,您覺得其中有沒有一些比較難忘的經曆或者發展的主要因素?
張永樹:第一,我們形成一支隊伍,隊伍裏最重要的是團結,沒有團結什麽都沒有。我們針灸科經過不斷的創建、完善,目前有183張床位,技術人員106名。現在可以說在省內同行中處于領先地位,在全國也是有位置的。2013年成爲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全國中醫臨床重點專科、福建中醫藥大學碩士點。有兩個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傳承工作室、石學敏院士工作站、中風康複外國專家工作室、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産“泉州留章傑針灸”傳習所等。有媒體曾報道,我們有著向國家級非遺項目沖刺的實力。
主要診治一些疑難雜症的患者,要做一名鐵杆的中醫,要能夠突破疑危重雜證病人的治療。我們曾治療過的一個帶狀疱疹的患者,從下腹到腹股溝到大腿,爛得一塌糊塗,我們用燈芯灸的方法給他點灸,第三天再來基本上控制下來了。
第二,實力。領頭羊很重要,“團結一班人同心幹是真本領,替別人著想是高學問,人品好是高學位。”
9.您師從留章傑、陳應龍、黃宗勗這些針灸名家,他們身上有什麽特質、精神是現在這個時代最需要保留的?
張永樹:他們遵循大醫精誠、敬畏生命、救死扶傷、甘于奉獻、大愛無疆等信念。我就記得我們叫“醫生”。《漢書·藝文志》:“方技者,皆生生之具”“天地之大德曰生”,要敬佑生命,記得我們是在調理、保護生命,如果追求虛的、假的東西,就不配當醫生。這是老師他們對醫生這個職業的理解,也是他們留給我們的精神財富。
張志豪老先生題贈一幅墨寶:“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僅此而已。”我銘記在心。
我現在是福建省中醫藥學會傳承研究分會的主任委員,大家在傳承方面請我來領這個頭,而現在傳承的這些都是我從老師們身上學的,比如如何對病人、如何對待學生。
10. 1984年,您創辦《針灸界》學術期刊,至今已成爲溝通海內外資訊的一座橋梁,當時爲什麽想創辦這個期刊?
張永樹:1982年參加福建中醫學院針灸師資班時,結業典禮上我們開了個座談會,大家交流了很多信息,我就建議做一個刊物,把信息記錄下來。希望大家結業後還能互相保持聯系,交流學術、促進發展。
30多年來,業余、義務辦《針灸界》,除了交流學術、溝通針界信息外,還刊登針灸界的學術進展、成績、爭鳴信息,嚴格遵循人、時、地、事四元素齊全的規矩,成了一份不可取代的“小史書”,爲近年來福建特別是泉州針灸發展的過程,提供一個文字根據。
《針灸界》對于推動針灸學術的發展、團結針灸隊伍是有作用的。前不久,世界針聯的主席、中國針灸學會會長劉保延到我們醫院,還談起我們有辦一本針灸雜志。福建中醫學院的王和鳴副院長也曾說,“中國泉州—東南亞中醫藥學術研討會”跟《針灸界》是福建省的兩張王牌。
1966年,張永樹下鄉巡回醫療,爲病人針灸。
1984年4月創刊的《針灸界》
11.您1991年以來多次參與組織和領導針灸界國際學術活動;從1995年先後8次公派或受邀到美國、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等國家講學,傳播針灸文化。走過這麽多地方,了解不同地方對于中醫的看法,有沒有什麽事情讓您印象特別深?
張永樹:日本對我們中國傳統文化非常關注,我去日本講學的時候,他們聽得很入神。
記得有次講完,有一位聽衆問我:“聽說你們秦始皇也灸足三裏呀?”當時我就把施能雲老先生講滿平的故事說給他聽:貴國文庫裏有一個關于滿平的記載,滿平活到242歲,他妻子221歲,兒子196歲,兒媳193歲,孫子151歲,是因爲灸足三裏的關系。
灸足三裏在日本非常時興。我去講學的地方有很多福建籍的人,對我們的針灸感情很深,我講的題目是《針灸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收獲還是蠻大的。後來有一個日本的腦外科博士,也來我們醫院進修。
2009年,我在美國講課,對象主要是從中國到美國的中醫。在美國我講了一句話,“在預計的將來你們可以出現新的流派。”爲什麽呢?在美國,中醫只能用中醫方法治療,中醫們必須大力地去鑽研中醫,提升自己的治療水平,而我講的就是純中醫的內容,很受歡迎。
到東南亞國家,對于很多華人華僑來說,那就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了。
總的來講,針灸是我們的國寶,第一要傳承下來,第二要擴大影響。“中醫人,中華魂;世紀苦旅,蒼生大義;民族希望,萬衆所期。”
2010年,針灸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産,這不只是針灸界的榮譽,是整個國家的榮譽。
現在我們講要跟世界接軌,在中醫針灸方面,世界要跟我們接軌。在美國講學時,有些外國人要學針灸,但他們對經絡、穴位不按中醫傳統的名稱,而叫一號線、二號線、三號線;一號穴,二號穴。我說這樣不行,要學中醫,必須要跟我們接軌。
前幾年一直有聲音說要告別中醫,說中醫不科學。其實,西醫它有一個範疇,中醫有一個範疇,中西醫並重,不能夠拿中醫去否定西醫,也不能拿西醫去否定中醫。猶如不能請足球裁判去判籃球賽,反之也不行。
12.有報道稱您的診療室如同“朋友會客室”,您對患者都如朋友般親切問診,話家常。有個朋友在就診過程,您曾贈他“舍得”兩個字,他感觸頗多。這是您的就診風格嗎?
張永樹:我有個主張——四診合參,問爲重。問的過程當中,加強我們跟病人的溝通、交談,一些他不方便講的,在交談當中可以聽到,從而了解病根在哪裏,而不是“頭痛止痛,發熱退熱”。
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說,醫生有三個寶:語言、藥物、手術刀。語言很重要,我們對待患者要有愛的微笑,愛的眼光,要對病人體貼。我對外來務工人員特別關照,他們不怕累,不怕苦,不怕錢少,最怕生病,生病了無人依靠、舉目無親,如果對他們愛理不理,那真太沒醫德了。
泉州有一句“古早話”,叫“先生人,主人福。”我覺得應該是“醫生緣,主人福。”就是你要跟病人建立一種機緣,以誠相待,這對于他的治療有好處。
13.您堅持基層一線醫、教、研工作60多年,並一直堅持走正統的中醫之路,今年81歲了,爲什麽還繼續堅持在工作崗位上?
張永樹:因爲我覺得中醫隊伍的建設很重要,我年紀大了,經驗也多,教訓也多,而且我們已經組建了一支隊伍,我舍不得離開。在傳承方面,我有我的曆史使命,應該多盡一些努力,多做一些工作,所以我還是堅持跟同行們一起努力,也向年輕的同道學習。
我願意盡我所能,希望年輕一輩能夠超越我們。我有一個學術繼承人叫黎健,她幫我推薦的病人做了耳穴治療,效果非常好,我打心裏高興。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是事業發展的重要標志。
振興中醫要從娃娃抓,我的學術秘書吳端淦主治醫師走進學校,爲孩子們講解中醫文化及相關草藥知識,並參與編寫了教材,對此,我十分欣慰!
14.您從1961年開始就跟隨福建多名老中醫學習,經過長期的臨床實踐,形成自己的“養陽育陰、通調督任、灸刺並重、針藥結合”的學術思想。怎麽形成這個學術思想的?擅長治療哪些病痛?
張永樹:2002年我被定爲國家級全國名老中醫指導老師,我覺得是榮譽,也是責任,我要把過去工作的學術經驗總結起來,想起學生說我一般溫熱的藥開得比較多,就順著這個思路去考慮。
從大自然來講,水火不相容,對立又統一。萬物生長靠太陽,人體不外是陽氣、陰精兩大部分。陽氣爲主,陰精爲從,就好像一鍋肉,底下沒有火,放再久也不會熟,所以一定要把陽氣顧護好。養陽要調養陽氣,不單純指補陽,育陰是培育陰精,不單純指滋陰;所謂督任相通,陰陽調和,通調督任法主要是指藥物的歸經還有紮針和穴位的使用;灸刺並重,現在灸法普及了,過去是只針不灸或者重針輕灸,我提出灸刺要並重,結合運用于臨床;針藥結合,我們是針灸專業爲主的,但是需要用藥的時候也要開。
針灸科跟其他科不一樣,內科、外科、兒科等都是以治療範圍來劃分的,針灸科是以治療方法來命名的。唐朝太醫院十三科就有針灸,那就是其他科都有針灸適應症。全科就需要全才,既要陰陽五行、髒腑經絡、四診八綱、辨證論治都懂,還要多練一個手法,爭取以最少的創傷,達到最佳的療效。除了全科、全才,還需要一個全心全意。
從2002到現在,我自己覺得養陽育陰的觀點從學科理論上講得過去,從實踐的經驗來講有很多典型病例,也可以說明這個理論是符合臨床實際的。
比較擅長治療哪些病痛?在治療肝膽和泌尿系結石、中風及其後遺症、腫瘤、糖尿病、近視、高血壓、帶狀疱疹、風濕病和其他疑難雜症方面都取得較好的臨床療效。陳泗東老先生曾爲我針刺治愈一膽石症病人,特地寫一首詩並親筆題贈。
2006年9日,張永樹在第八屆亞細安中醫藥學術大會(印尼泗水)作主題報告。
1991年11月22日,首屆“中國泉州—東南亞中醫學術研討會”在泉州舉行。
15. 2006年,您被授予全國中醫藥傳承特別貢獻獎。2017年,泉州留章傑針灸被列爲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産,您作爲留氏針灸學術流派第二代傳承人,對于流派未來的發展有哪些規劃?在傳承和人才培養這方面有怎樣的期望?
張永樹:這個獎項對我是一種鞭策,當時福建省還有楊春波、塗福音一起獲獎,加強我們的曆史責任感,該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隔年,我的學術繼承人周文強主任榮獲“中醫藥傳承高徒獎”,讓我比較心慰。
關于流派未來發展的規劃,第一,把原來已經收集的有一定廣度、深度的資料整理出版書籍,並向深度探討。第二,繼續開辦培訓班,讓留老的臨床經驗跟理論根據開枝散葉。第三,在傳承帶教時,要給予適當的壓力,不能放羊,嚴師才能出高徒。
傳承就要把最根本的傳下去,我講究“五字訣”:勤、思、集、傳、和。勤就是要勤學苦練;思一定要堅持中醫的思維;集是集百家之長和收集資料;傳就是要傳承;和要和諧團結,互相幫襯,不要相欺相侮。
16.如果要對未來的中醫人說一些話,您最想說什麽?
張永樹:第一條,一定要堅持中醫的思維,一定要記住自己是姓“中”的,舍此就會失去中醫的特色和優勢,愧對前人。
我曾舉例,泉州的提線木偶在奧運會開幕式上大顯異彩,那是幾十年的工夫積累,中醫難就難在這裏,時間就是功夫。
最怕的是,學了中醫不懂中醫,學了中醫不信中醫,學了中醫不用中醫,最後發展成學了中醫反對中醫。
第二,一定要結合實際,把中醫的學科特點運用到臨床。學中醫信中醫,但是不懂得用中醫的理論來指導臨床也是白搭。
第三條,一定要下苦功練功夫,這個功夫包括望聞問切,辨病辨證相結合。
第四條,除了學中醫經典以外,醫家功夫在醫外,天文地理,人文哲學,包括娛樂音樂都要涉獵,因爲中醫有很多社會學的內容,要養成兼收並蓄,多容納的學習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