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龍、黃循財
“70後”黃循財確認接班李顯龍:個性吉他手不走新加坡政客老路
文/田邨
書蟲、吉他手和愛狗之人——這是新加坡財政部長黃循財在社交媒體主頁上對自己的描述。
如今他多了一重全新的身份:2022年4月14日,經新加坡現任總理李顯龍及執政黨人民行動黨確認,50歲的黃循財被正式推舉爲人民行動黨“第四代團隊領導”。換言之,不出意外的話,他即將接替李顯龍,成爲下一任新加坡總理。
在新加坡,總理職位是政府的最高領導者,由“名義國家元首”的總統直接任命産生,無需經過選舉。一直以來,新加坡總理同時也是議會第一大黨人民行動黨的領導人。自1959年建國至今,新加坡只經曆過三位總理的統治。“國父”李光耀于1959年到1990年任總理,“過渡領導人”吳作棟1990年到2004年任總理,李光耀的兒子李顯龍則于2004年接任總理至今。
到2022年正好年滿70歲的李顯龍,在前幾年已經多次表示新加坡“不應有70歲的總理”。因而,第四代領導人會在今年最終確定,早已是新加坡人所共知的事情。
不過,直到一年前,黃循財能否成爲李顯龍的接班人,仍充滿懸念。如果倒退兩年,他甚至不被外界認爲有接班的“候選資格”。李光耀的前秘書、前財政部長王瑞傑,陸軍參謀長出身的工貿部長陳振聲,領導新加坡抗疫的衛生部長王乙康,都被認爲是比黃循財更有競爭力的人物。那麽,這位多才的“吉他手”,是如何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的?
黃循財2017年在社交帳戶主頁發布的自己和寵物狗一起休息的照片
李顯龍提拔起來的“年輕人”
在這次“新加坡第四代領導人”地位明確之前,黃循財已經在至少八個政府部門擔任過職務。1997年留美歸國後,他以經濟師身份加入貿工部,開啓公務員生涯,之後輾轉貿工部、財政部、衛生部、國防部、教育部、新聞通訊及藝術部、文化社區及青年部以及國家發展部等多部門任職,也是新加坡內閣中僅有的兩位“70後”部長之一。
黃循財的成長路徑幾乎完全複刻了他在“接班”路上最重要的競爭對手王瑞傑:兩人均擁有哈佛大學的碩士學位,王瑞傑曾任李光耀的私人秘書和助手,而黃循財曾任李顯龍的私人秘書和助手。兩人的仕途都經過教育部長和財政部長兩個關鍵職位,且黃循財就任財長正是填補王瑞傑調任副總理留下的空缺。
2018年到2021年期間,王瑞傑被外界普遍視爲新加坡第四代領導人的指定人選。然而,2021年4月8日,王瑞傑向李顯龍請辭第四代團隊領軍人物,宣布不會接替李顯龍出任總理和人民行動黨秘書長,公開說法是“身體原因”。2016年5月,王瑞傑確實曾在內閣會議上因中風昏倒,經住院治療後,直到8月才返回工作崗位。然而這個變故並未影響他在2018年正式接棒“接班人”,並挺身領導2020年的抗疫及大選。
2020年的新加坡大選是人民行動黨在疫情和經濟下行壓力下迎來的一次“大考”,雖然總體贏得選舉沒有懸念,但能否贏得“漂亮”,成爲新加坡各界關注的焦點。在新加坡特殊的政治體制下,諸多選民都意圖通過選舉對執政當局表達自己的不滿情緒。正當此時,在東海岸集選區連勝二十年的李顯龍嫡系、原總理署部長林瑞生因年齡和身體原因退出政壇,誰去代替他迎戰該選區最大的反對派代表、號稱“網路人氣最高”的工人黨青年委主席佘雪玲?身爲第四代“接班人”的王瑞傑責無旁貸,放棄了自己深耕的淡濱尼集選區。
2020年大選最終以執政黨獲勝告終,但該黨總得票率僅爲61.23%,比上次大選下挫8.6%。身爲選戰實際負責人的王瑞傑被黨內呼籲出來“承擔責任”。不能否認的是,人民行動黨的大選失利與多個關鍵選區支持率暴跌有關,而王瑞傑領銜參選的東海岸集選區恰是最突出的一個:執政黨僅以不到7%的微弱優勢勝出,創下該選區史上最差選舉記錄;而反對黨佘雪玲則錄得在該選區的史上最高得票率。因而,政論人士多認爲,王瑞傑黯然請辭第四代“接班人”,主要原因就是2020年大選失利。
然而,細究之下,王瑞傑的離開幾乎是新加坡政治發展的必然。如前面提到的,王瑞傑是李光耀的私人秘書出身,在李顯龍上台前已經積累了雄厚的政治資本;而無論是黃循財,還是王瑞傑請辭後和黃循財競爭“接班人”的另一位部長陳振聲,都屬于李顯龍時代新提拔起來的“年輕人”。在寫給李顯龍的辭職信中,王瑞傑亦流露出“接班人”之爭的代際考量:
“我今年已經60歲了,由于危機會持續一段日子,危機過去時我已經60多歲,60多歲還是很旺盛的時期,能做很多事情,但如果回頭看三位前總理接棒的時候,我如果出任下一位總理,我准備接棒的跑道會太短。我們不僅需要一位能帶領國家在後冠病時期重建國家的領導人,也需要能帶領步入下個建國階段的人。”
王瑞傑請辭後,新加坡內閣的部長排序的前四名變爲:貿工部長陳振聲、教育部長黃循財、交通部長王乙康、國家發展部長李智陞。這四人也都是《聯合早報》公布的“第四代團隊”核心成員。其中,曾刷新新加坡“最年輕部長”紀錄的陳振聲,在2018年王瑞傑被確定爲“接班人”時,就通過被黨內選舉爲第二助理秘書長(第一助理秘書長爲王瑞傑),成爲王瑞傑內定的副手。“王下陳上”似乎是2021年4月後的定局。
然而,一年之後,卻是“黃上”而非“陳上”。爲何黃循財最終能在和陳振聲、王乙康的競爭中脫穎而出呢?有分析認爲,政治上的考量可能有兩點。一方面,陳振聲、王乙康生于1969年,而黃循財生于1972年,具備更強的年齡優勢,也能讓新領導人獲得更長的執政周期。另一方面,此前王瑞傑或許出于“接班”的考量,在領導抗擊疫情時,將黃循財、王乙康納入新加坡抗疫的核心領導層,而將陳振聲排除在外。當黃循財、王乙康因防疫和複蘇經濟獲得更多的黨內和民間支持時,陳振聲的聲望自然有所下跌。
而在黃循財、王乙康之間,黃循財本就在黨內排位更高,且擔任過的部長職位更爲重要;王乙康因接替王瑞傑成爲防疫工作總負責人,又從交通部長轉任衛生部長,雖然贏得了聲名,但在資曆上反而和轉任財政部長的黃循財拉大了差距。
不過,更關鍵的問題是,黃循財和陳振聲、王乙康有截然不同的出身。黃循財的父親是一名普通職員,母親是小學教師,哥哥是工程師,他本人是政府公務員而非政客出身,2005年到2008年擔任時任財政部長的李顯龍的首席私人秘書,之後在李顯龍的推動下才參與政治活動。可以說,他的政治生涯幾乎是從一張白紙開始,後經李顯龍親自“繪制”。
相比之下,陳振聲雖然也出身平民階層,但是是在卸任新加坡陸軍參謀長後才投身政壇,此前他深耕軍界,和李顯龍並無明顯交集。王乙康則出身政治世家,不僅父親是國會議員,他的堂兄也是人民行動黨現任議員。值得注意的是,王乙康的家庭在政壇並非李光耀或李顯龍的親密盟友,而他本人又是一位地産大亨的女婿,和獅城政商界的關系盤根錯節。此外,陳、王也都沒有擔任李顯龍私人秘書的經曆。
不論過程如何,但黃循財最終成爲“接班人”,對李顯龍而言顯然是“最好的結果”。
黃循財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年輕時演奏吉他的照片
街頭彈吉他,頭發老婆理
正因爲黃循財與李顯龍的特殊關系,對于黃“接班”後的新加坡政局,外界並無太多新的預期:至少在短期內,“沿著李顯龍的政策前進”會是第四代團隊的不變方針。讓人們關注的是,黃循財獨特的個性與愛好,會否體現在他的後續執政中?
從幼年開始,黃循財就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學生。他熱愛求知,興趣廣泛,但對于名校、考試頗爲不屑。曾有人問年輕時的他,爲何成績很好卻不去就讀精英學校,黃循財說,自己現在讀的中學就在家門口,有熟悉的小夥伴,上學 “很開心”。黃循財最大的興趣愛好是彈吉他,幼年時每年都去父親的一位朋友家學習,之後也持續自學,但從不去考級或正式上課。
並不意外的是,到中學時代,黃循財喜歡上被當時的新加坡社會視爲“叛逆”的美國搖滾樂,也自學畫畫,常讀科幻小說。他最喜歡的樂手是美國吉他歌手埃裏克·克萊普頓和巴迪·蓋伊,也因此選擇到美國讀大學。
雖然本科時根據父母的建議在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主修經濟學,但給黃循財留下最深回憶的,是和來自美國農村的室友一起去大街上彈吉他。當時他們每個月都去街頭表演兩個小時,“運氣好的話還會有30元收入。”
個性獨特的黃循財回到新加坡後,最初並未完全融入相對教條死板的政府生活。他輾轉貿工部、財政部、衛生部擔任普通公務員,雖然政績優異,但提升速度並不快。直到李顯龍到財政部任部長時“慧眼識珠”,迅速將其任命爲自己的私人秘書,隨後又迅速提升黃循財爲能源市場監管局局長。
等到將黃循財納入自己的內閣後,李顯龍也用其所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將黃循財安排在經濟、財政部門,而是讓其全權負責新加坡的青年、文化、體育、環境保護、教育等工作。正是在這些部長職位上,黃循財爲當時逐漸僵化的新加坡社會治理吹進了“新風”,無論是建設國家青年基金、更新綠化城市建設、申報世界文化遺産“零突破”、選拔和培養高水平運動員、籌辦大型青年、體育及文化活動,黃循財都展現出力求創新的一面,也逐漸熟悉並掌握了將這些想法落地的政治運作。
但長期浸淫政治並未改變黃循財的性格。他一直樂于談論自己的“吉他生涯”,在2014年的迎新公衆活動中還以高級政務部長的身份即興演奏,獲得滿堂彩。疫情期間,他在出席公衆場合時坦言自己有些不修邊幅的發型是“老婆在家理的”,引得記者哄笑。2020年3 月,黃循財在議會發言時,向參與抗擊疫情的醫護人員致敬時情緒激動,當場淚流滿面,更激起公衆的好感。
最近幾年,人民行動黨高層逐漸意識到,新加坡政治參與度長期偏低,民衆對傳統政治人物的刻板形象多少有些厭倦,反對派又一直利用社交媒體、“青年代表”等拉攏年輕選民。此時黃循財適時地出現,向民衆展現出一位個性十足、有共情力的政府部長形象,事實上有利于執政黨陣營的長期治理。而這樣的“新風”,在“黃循財時代”的新加坡,只會越來越多。
黃循財
苦修中文的“中國通”
外界普遍認爲,“黃循財時代”不會變的,是中新之間長期以來的友好合作關系。與曾負責華裔事務的陳振聲等其他“第四代團隊”領導人相比,黃循財的中文能力原本並不突出。2020年時他還坦言,因爲父母一直是用英語和馬來語溝通,小時候家裏沒有“華語環境”,他學習中文非常吃力。但到2022年3月出席公衆活動時,黃循財已經能用一口流利的中文演說,並就人力政策和企業援助等專業議題用中文同各界代表溝通,讓人們眼前一亮。
雖然近期才苦修中文,但黃循財過往與中國高層打交道的經驗、對中國當前政治經濟政策的了解,事實上高于新加坡的同代政治人物。除了在負責青年、文化、體育事務時和中國官員結下的友誼外,黃循財最重要的“中國緣分”多少有些機緣巧合:2017年5月“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在京舉行時,印尼、老撾、馬來西亞、柬埔寨、緬甸、菲律賓的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出席峰會,泰國政府亦派出6位內閣部長。新加坡政府派出的則是由時任國家發展部長黃循財領銜的代表團。
雖然歐美媒體有一些“新加坡代表級別低”的質疑,但黃循財卻因此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留下深刻印象。他當時表示,這項倡議“很可能是世界上促進區域合作及融合的最大平台”,願與中國攜手落實,希望通過國際經濟合作,實現福利增長和經濟安全的雙重要求。此後雖然轉任多個部長職務,但黃循財仍多次出席有關“一帶一路”的合作活動,並推動自己管理的部門和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等機構“深入合作”,爲雙方合作的出版物撰寫序言,體現出對中新經濟合作的堅定支持。
在一篇文章中,黃循財曾梳理道,中新之間的“牢固友誼”可追溯至1978年:時任中國國務院副總理鄧小平訪問新加坡,考察了新加坡的公共住房和工業化建設。此後,兩國相繼開展了3個政府間合作項目。1994年中新蘇州工業園項目誕生,2007年中新天津生態城項目啓動,2015年雙方又宣布合作開展中新(重慶)戰略互聯互通示範項目。這其中,兩個項目都誕生于李顯龍任總理、黃循財任內閣部長期間。
“新加坡與中國有著特殊的政治經濟聯系,因文化和價值觀存有深層共性而彼此相互學習,同具追求卓越和成功的夢想……中國也是新加坡最大的貿易夥伴。”黃循財在文章中指出,“新中關系有著堅固的基礎和共同的理想,因此我深信,未來會有更大的合作空間,讓兩國繼續共享知識與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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