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看到《螢火蟲之墓》的時候,一方面折服于制作的精良,一方面還是要邊感動邊罵:明明是你們發動戰爭,我爲什麽要爲你的家破人亡跟兄妹相依爲命掉眼淚?
看到二戰題材動畫《在這世界的角落》,還是邊感動邊罵,但這次多了同情:熱愛繪畫的女主跟人無冤無仇,卻在被丟下核彈的廣島,右手給炸斷。
俱往矣。時代,命運,禍福,再怎麽滔滔蕩蕩,離開那個時間段之後,你要怎麽說他呢?
山田洋次導演的《小小的家》改編自中島京子直木賞得獎小說《小房子》
痛哭流涕,咬牙切齒,爽則爽矣,共鳴跟反思力道則會被消耗到只剩一口氣。吐了,就沒了。
拍過四十八集《寅次郎的故事》系列電影的山田洋次,兩歲開始生活在中國東北。他在戰後考上東大前讀過大連一中。在中國打過仗的日本電影巨匠小津安二郎,曾對山田這個後輩說過一個發生在新加坡的段子。
小津去電影院看《亂世佳人》,對整體規模和敘事的宏大印象深刻。小津說他跟戰友心照不宣地各自感歎,日本怕是難以戰勝制作得出這樣電影的國家。
時年82歲的山田說他跟前輩聊天得到的啓示是,我們拍大片拍不了,還不如老實「回歸日本傳統家庭,拍榻榻米上一家人圍繞一張小桌子的故事,我們就不會輸了。」
山田擅長描繪日本的庶民生活,即便《小小的家》裏的這個「家」是富人之家,敘事的角度還是從女傭的眼睛出發(黑木華因爲這個角色得到2014年柏林電影節最佳女演員銀熊獎)。
黑木華以《小小的家》斬獲柏林電影節最佳女演員銀熊獎
改編自中島京子直木賞得獎小說《小房子》的電影場景,集中在紅色屋頂白色牆壁外觀,裏面卻完全是傳統的和式房子裏。女主人房間桌上,就放著一本蓋上的日文版《亂世佳人》!
戰爭一直在發生當中,戰事只能透過言語交談和報紙來傳遞。女主人跟先生下屬衍生出快要戳破那張隔紙的戀情,女傭最後決定不把那封要把愛情攤到陽光下的信交給女主人。
愛情與社會,時代和家庭,階級及同性之間的禁忌,在昏黃的小房子裏面被緩緩地展示出來。已經衰老的女傭被批判戰爭的侄子追問過往,先是說出「那個時代,誰都難免做出違心的選擇。」後來一個人的時候,她大哭說道:我實在活得太久了。
所以,是時代逼迫我們,還是我們欺騙自己?當我們撫摸到時代畫冊時,我們要多看幾眼再蓋上,還是讓他繼續被蓋住呢?話說,我們到底在《小小的家》裏看到什麽?
我們所感受到的歲月靜好,往往建築在別人爲我們負重前行。是沒錯。
關鍵是,不要丟掉那本書。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