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老魚
老魚在新加坡的那些年
月子做完後我就起來去找工作了。
一切又回到原點,只是不同的是我這時候已經是PR(永久居民)了,小陳博士一畢業,移民廳馬上寄來一封信,邀請我們成爲永久居民。
我是家屬,沾了小陳的光,也成了PR,小陳也因爲是PR的關系,才能給他父母辦了5年的在新加坡居住的准證。
一到找工作的時候,就會因爲英語而擔憂起來。雖然比起剛來的時候進步了許多。
我還記得小陳博士畢業答辯的時候,我也去參加。
一個教授看到我的大肚子問我:When your baby due?這due字馬上難住了我。
她只好用中文問我:孩子預産期什麽時候?我知道due to …..的due,卻不知道due也可以用作動詞。
還有一次參加小陳學校的一個聚會,同一桌上的加拿大朋友看到小陳吃著羊排大快朵頤的樣子說了一句話,整桌的人聽完後都哈哈大笑,只有我沒笑。
因爲沒聽懂。
小陳只好偷偷告訴我,那個人開玩笑說他吃羊排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一只餓狼在吃羊。
爲了讓自己不至于太尴尬,除了努力去聽人家說的每一句話,還要有點小技巧。
比如說去聽一個報告,看到人家一鼓掌也趕緊鼓掌;別人笑,也要趕緊笑,太遲笑不好,容易被人發現你其實根本不懂。
不要鄙視這種“不懂裝懂”,至少對方被你迷惑後還會繼續和你交談下去,你獲得了鍛煉聽力的機會。
爲了能多一點時間照顧大寶,我想我需要一份相對自由的工作。
有朋友介紹了銷售工作給我。
銷售是一個對我而言非常神秘的行業。
有人對此嗤之以鼻,不就是賣東西嗎?俗氣!
新概念英語其中一篇告訴你:我們所有的人都是出來“賣”的!教師賣知識,哲學家賣智慧,牧師賣精神安慰。
要不然你覺得你的薪水靠什麽賺取的?
我獲得的第一份新鮮的工作,就是賣過濾水機。過濾水機的抽成很高,但是我沒有賣出半個。
事實證明賣知識和賣過濾水機是不一樣的。賣知識容易,是因爲台下坐著的人早就交好了錢,你不會有拿不到錢的顧慮。
賣過濾水機就不一樣了。
首先你要在短時間之內教育對方“你需要過濾水機”,而對方認爲“我幹嘛非得要一個過濾水機,沒聽說誰喝水喝死過”。
其次你要在他們終于知道了有過濾水機才能長命百歲的時候告訴他你的過濾水機全世界最好。
第三,他們終于認同了你的水機全世界最好之後,你又要想怎麽讓他們掏錢。
第四,有空聽你忽悠的通常都是在家不工作的家庭主婦。陪聊半天後會告訴你“我需要跟我老公商量一下”。商量的意思就是沒戲。
而我的心病就是我一靠近顧客,一開始開口,我的腦袋就會有一行字慢慢飄過:“我又來忽悠你了”。
或者幹脆說,我又來騙錢了。這種感覺讓我實在沒辦法繼續發揮。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怎麽說服得了別人。
沒有需要去推銷水機的日子裏,老板娘讓我呆在店裏看店。這個店以健康作爲主題,除了賣過濾水機,還賣女士保健內衣。
不要尴尬,它只是一種生活物品。
有一天店裏來了一個年輕的女人,我們親切地對她招呼著,她也笑眯眯地大方地對我們點頭,就是一句話都不說,非常奇怪。
她走來走去看了好多款式,突然轉身對著我打起手語。我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她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
我趕緊拿出紙筆,和她在紙上交流起來。雖然後來她沒有買,那一天仍然是難忘的。每一個努力生活追求美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來買女士內衣的除了女士,有時還有一些不速之客。
有一次我剛開門,和對面余仁生店裏的阿姨聊了起來,阿姨突然神秘兮兮地向我身後努了努嘴,我往後一看。
高跟鞋,超短裙,裸露著半個背,紅色的指甲,正在用蘭花指撥弄著架子上的內衣。
只是粗壯的大腿和小腿顯示著不和諧的畫風,轉身一看,大大的喉結更加確認了我的判斷。
對面的阿姨已經快要笑出聲了,我還得敬業地跟他介紹著:這款內衣具有聚攏托高的作用,可以讓我們的胸部看起來更加豐滿性感……
……
這份工作並沒有做太久,因爲不久後我就被一個來買水機的顧客忽悠走了。
那個人是房地産中介。
他對我說,你跟我去賣房子吧,賣房子賺的錢多,你賣出一套房子,可能抵過你在這裏幹好幾個月的薪水。
于是我就跟他走了。我承認,對這些我完全不熟悉的行業,我有著非常強烈的好奇心。
對了,那家公司,是新加坡著名的房地産中介公司HSR。
首先要考證書的。考證書要先聽課的。這些課全部都在下午和晚上。授課的全是那些銷售房子的業績冠軍。
巨大的禮堂裏座無虛席。搞不清楚哪裏有那麽多房子要賣。
老師教導我們,要對同行熱情友善,因爲以後可能會有合作的機會。
比如說他在網上挂了一個房源,而你的顧客剛好需要買這樣的房子,于是你就可以跟他合作,賣出房子後拿多少比例的銀子。
于是每一次課前或休息時間,我都會點頭哈腰地跟鄰座的人熱情地打招呼。
他們也會笑容滿面地和我這個未來的銷售明星握手,作自我介紹,不管我把英語說成什麽樣子他們都始終保持著完美的笑容,那真是美好的時光。
講真的,台上講什麽鬼我全都沒聽懂。
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
就是非常地有活力,非常地會感染聽衆,每個晚上禮堂裏都會爆發無數次如雷般的掌聲。每個人都像打了雞血一樣。
我看他們其實不是在講如何賣房子,他們是在用生命做一場又一場生動的演講。
後來我靠查字典,多少是明白了一些買賣合同,還有一些政策法規,那些交易程序對我而言真的比讀數學還複雜。
我的上家無不憂心忡忡地對我說:你比別人可能需要多一點時間,如果真的有顧客找你,你還是叫上我陪你去啊。
他當然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但是我,還是發現了商機。
新加坡那麽多房子是賣給誰的?組屋當然是賣給本國人了。
公寓、別墅、洋房都賣給誰了?除了本國人,其中好多是賣給了前來炒房的中國人。
中國人大部分是不懂英文的,懂英文的裏面大部分對那些專業術語也是不懂的!怎麽辦?
我爲自己這個偉大的發現激動得一個晚上都睡不著,第二天就去找我上家了。
我說:你看,我中國人。我這些天又努力學了這些法規啊合同條款啊。我幫你翻譯,你跟中國人用英語溝通是溝通不清楚的,你中文又這麽差勁。這樣吧,你賣房的時候帶上我,我幫你翻譯,但是你得分錢給我。
我上家眼睛一亮:對啊,很多中國人來這裏買房,我跟他們溝通起來也是很痛苦。你幫我翻譯,做我助手,我肯定會寫支票給你。
……
正當我興致勃勃地准備往全世界最賺錢的房地産行業前進的時候,有一天回家,一封信靜靜地躺在我家的信箱裏。
那一年應該是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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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