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機場,一股熱浪迎面撲來,我趕快鑽進前往市區的出租車,車內冷氣開得很足,瞬間涼快下來。每次來新加坡都住在朋友幫忙預訂的長城飯店或湖畔酒店,名字很好聽,位置也不錯,非常方便,但客房窄小、陳設老舊,房價還不便宜,好在房間收拾得很幹淨,一塵不染,當然,每天出去辦事前,放在枕頭邊給服務生的小費是不能忘的。
趕緊沖個涼,因爲老朋友翁老爺子在樓下等,說要一起去吃晚飯。我穿好西服跑下樓,翁先生說,你怎麽還穿著大衣啊?我楞了一下,但馬上反應過來,新加坡人把西服稱大衣,和新疆人的大衣概念大有不同。我一般稱呼翁先生爲Mr Eng, 他說“翁”翻成英文就是Eng了,比如稱呼鄭先生,他們稱“鄭”爲Tay,算了,搞不懂,這些都不重要,填飽肚子才是要務。
迅速將西服放回房間,我們步行來到一家叫“無招牌”的餐館,點了一份該店的招牌菜黑胡椒螃蟹、一份白灼空心菜、一份咖喱魚頭和主食米飯,喝的冰鎮啤酒。在這樣的熱帶地方,人們更偏愛冰涼的東西,各種飲料、鮮榨的果汁都加冰塊,大熱的天,喝著真爽。翁先生介紹說,咖喱魚頭是當地印度人專做給華人吃的,慢慢地他們和馬來人也喜歡上吃魚頭了,把湯汁澆到白米飯上,很是下飯,但我個人來說,還是偏愛黑胡椒螃蟹。
老嶽是我的老同學,二十多年前移民新加坡,自己在唐城坊開了家小公司,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把隔壁的一間店面也給盤下來了。記得九十年代初他剛移民不久,知道我要出差過去,就交待我找他在北京的家人,把他們家的鐵鍋和切菜板順便帶過去,因爲那個切菜板據他說是去越南玩時買的,木質很好且很貴。我雖說有點不願意,且覺得這小子太小氣了,但礙于情面,在北京當晚我還是用好幾張報紙把它們打包得整整齊齊,還用膠帶打了個漂亮的把手。一起帶給老嶽的還有從烏魯木齊一路提來的兩罐烤羊肉,他特別喜歡吃。
來京的前一天晚上,我跑到幸福路電影院對面的烤肉攤子上,讓買買提老板烤50個烤肉和6個烤羊腰子,交待他孜然和辣面子多撒些,一定烤攢勁點,並遞給他兩大瓶黃桃罐頭,他心領神會地說,你先去買馕吧。等我回來,買老板已將烤好的肉瓷瓷實實地壓入兩個大空玻璃瓶中。
其實更早的時候就給當時還在北京工作的老嶽捎過烤肉,那時去內地不是帶瓜就是帶羊肉。在市場上買兩個羊後腿把子,自己把肉剔下來,切塊,肥瘦搭配,然後打入雞蛋,倒入泡好的皮牙子水,攪拌,腌上個把鍾頭,鍋中倒入事先煉好的羊尾油,放肉開始翻炒,等把水分逼幹後,再依次撒辣椒面、孜然、鹹鹽,炒均勻後出鍋裝瓶,然後把鍋中的剩油倒入瓶中,待徹底涼後,瓶口處會沁著一層白花花的羊油,最後封蓋放入冰箱,待第二天早上帶上飛機,那時登機前的安檢要寬松多了。
行李和資料都托運走了,我右肩挎著打包好的鐵鍋和菜板,右手牢牢握住膠帶把手,好似挎著一把吉他什麽的;左手拎著電腦包和裝著兩瓶烤肉的袋子神情自若地上了飛機。對了,幾個馕是昨晚已打包在鐵鍋裏了。
裝飾豪華的樟宜機場到了。過海關時,一個長得比較黑、身著制服的馬來人把我擋住了,示意讓我把手提袋裏的東西拿出來,他舉起一瓶對著光線強的地方照著想看個究竟,我告訴他說,canned kebab(烤肉罐頭),似乎他明白了點什麽,手一揮就讓我過去了。
在長城飯店的房間裏,老嶽看到我拿出兩個瓶子後,立馬笑逐顔開,他左一塊、右一塊,一會兒瓶子就見底了,還不罷休,把開水倒入瓶中,搖晃兩下,又就著馕吃開了……
晚上,老嶽帶我來到新加坡最大的大排檔夜市“老巴沙”,他們把夜市叫“巴沙”,實際上和我們新疆的巴紮是一回事,都來自阿拉伯的“bazaar”一詞。
“老巴沙”燈火通明、煙熏火燎、插肩接踵、人聲鼎沸、座無虛席,這不禁讓我想起了烏魯木齊的五一星光夜市。老嶽點了我最愛吃的“黑胡椒螃蟹”,還有清水煮血蛤、沙爹和一份青菜。沙爹就是馬來人的烤肉,半根筷子長的竹簽上串著三塊肉,不是羊肉,就是牛肉或雞肉,雖說名字不好聽,但好吃,秘訣在于要蘸著小蝶裏的用花生醬、椰醬、幼蝦等食材調制成的沙爹醬吃,同時,再配點小黃瓜及洋蔥等,入口更佳。
老嶽問,喝白的還是啤的?我說,天熱,喝冰鎮紮啤吧。那晚喝掉的虎牌紮啤和當地“裕華國貨”裏賣的五糧液的價格差不多,一紮就折合人民幣25塊。
好肉在蟹鉗上,用老板娘遞過來的鉗子一夾,頓時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嫩白的蟹肉頓時濺入流淌著的紅汁。黑胡椒螃蟹結合了中式的醬料和烹調方法、印度的黑胡椒、馬來的小辣椒與西式的牛油于一體,造就出了這種另類“沖鼻”的獨特味道。
吃飽喝足,我特別好奇這種美味是如何做成的,就直接走到旁邊的廚房,說廚房,其實就是個露天的竈台,大廚也是不久前剛從山東過來的。他邊炒菜邊耐心地解釋道,以海蟹爲主,選個頭大的青蟹;黑胡椒粒一定先略微搗碎,味道才濃厚幽香。我看他把素油燒熱,將拍好的蟹塊放進去快速翻炒,後盛出放旁邊,另起鍋將黃油融化,把大蒜、姜、辣椒和洋蔥粒一起炒香,再放入黑胡椒碎,倒入螃蟹,加高湯煮開,勾芡後起鍋。
老同學就是實在,就像每年南來北往遷徙的大鳥一樣,我帶新疆的烤肉過去,他帶黑胡椒螃蟹過來。有一次烏魯木齊的地窩堡機場拉大霧,備降敦煌,折騰他好幾天才飛過來。送走他,急忙趕回家,打開冰箱一看,最厚實的兩個蟹鉗不在了,估計是被兒子吃掉了。
這兩年閑呆在家裏哪裏也去不成,那位和藹可親、自诩在老巴沙旁玩大的翁先生,還有癡迷于新疆烤肉的老嶽,都好久沒見了,心裏默默在問,你們都還好嗎?新疆的烤肉多了去了,我時刻准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