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40年，捏一個點心
會有怎樣的驚艷？
「再好的馬卡龍，
碰上它，都覺得味同嚼蠟。」
在茗果子裡融入一年四季，
在日本匠人裡，
只有水上力一人做得到。
水上力，那個被英國權威美食評鑑指南《WHERE CHEFS EAT》，評為全世界最好的五名廚師之一的傢伙。
那個，幾乎捏了一輩子「茗果子」的傢伙。
連在以馬卡龍傲視甜點界的巴黎，也有著名的點心師不遠萬里，專門跑來向他請教和式點心的製法。
用一輩子捏點心這件事，
對水上力來說，
有些命中註定的意味。
出生在和果子職人世家，他是聞著麵粉味，聽著麵團敲打聲長大的。
第一次吃，Q彈的口感就像果凍一樣誘人，咬一口，紅豆沙的甜味就在嘴裡化開，那一刻它的味道遠遠勝過生日蛋糕，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而那些製作茗果子的各式磨俱，自然就成了他童年的玩具。
喜歡，味道也好，手感也好。茗果子，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熟悉感。
長大後的他，自然地也乾了這一行。
只是依據日本的傳統，家業傳長，排行老四的他只得去了別處。在京都和名古屋的老牌茗果子店乾了5年學徒之後，1977年，29歲的他才和夫人開出了自己的店——一幸庵。
但說實話，開店，水上力是有些沒底的。
雖然和果子在日本是傳統小吃，但其實在當下並沒有多少受歡迎。
懂行的人都知道，和果子好吃不到哪裡去。因為發端於茶道，常常是和抹茶一起食用，所以和果子都甜得發膩——相較於味覺效果，它更多是美學鑑賞功能。茗果子嘛，說白了就一喫茶的陪襯品，不算什麼重要角色。
「茶是主角，和菓子是配角。」
水上力可不這麼想，他要把它變成日本人餐桌上的主角，非精緻不可。
每天早上，水上力一到店裡，
就會把自己全身做好清潔，
單是手都是仔仔細細搓洗過數遍，
然後，才開始一天的工作。
食材要講究，要挑光潔細膩的。
製作時，每一道工序都非常精細。
攪碎，研磨，加入蛋液，
為了讓蛋液和年糕混合恰當，
需要用非常大的力氣攪拌。
快速地上下彈拉，
才能讓他們均勻地混合在一起。
待到冒著熱氣的粉皮足夠Q彈，
才把事先備好的餡料填進去。
每天都要捏麵團，
但是每天都不同
因為這隨時變化的氣溫濕度，
水上力需要不斷研製，
把這些變量調和到極致。
才能讓成品有著它該有的Q質感。
再簡單的茗果子，在水上力這兒都是耗時耗力的活兒，手勁何其重要。
因為每天用力過大，他幹活時候緊咬的大牙全部壞了，也因為太用力揉搓，導致雙手指甲根部完全露出。
可他就跟意識不到似的，十年的時間，沒有一日不是如此。
水上山並不覺得痛苦，相反，他覺得這一切很是迷人，攪動材料、塑造麵團動作也變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精確。所有見過的人都說，看著他工作令人著迷。
水羊羹、栗子羊羹、花瓣年糕、櫻花糕……很快他便在東京名聲鶴起。
常常別的店門可羅雀，一幸庵這裡卻常常排著「長龍」。很多人驅車千里，就為品這一美味。
好事兒也跟著不斷發生。受邀到洛杉磯美術館現場，展示製作和菓子技藝，去西班牙、義大利傳授和菓子文化……
水上力不知疲憊地忙活著，卻不想這一切正在悄悄發生變化。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門口不再有大排長龍的隊伍，也越來越有年輕面孔出現。水上力嚐嚐糕點，似乎並沒有什麼口味的變化啊。問了同行才知道，因為款式不俗的西式糕點進來日本，大夥都趕著去嚐鮮了。而今，好些茗果子的店子都關門大吉了。
水上力有點擔心，如果這樣下去，茗果子這個連接了幾代人的行當，是不是就要消失了？想著想著，他便自顧自地蒙頭做起了一件事，一個有點兒宏大的計劃——他要茗果子裡加入日本的72「候」（相當於我們的24節氣）。
如果茗果子，變得更有日本韻味，是不是能留住大家的心。他想試試看。
水上力會想到72「候」，是因為在日本，節氣是受到彌足重視且詩情畫意的。
每一候在日語裡都有專有名詞來描述。例如「鴻雁北」，是指每年的4月10日至14日，冬去春來、大雁回歸北方的日子。而「蛙始鳴」，是指5月5日至9日，睡了一整個冬天的青蛙終於又開始鳴叫了。
如何才能將「72候」融入了和果子中，水上力尋找著這樣的靈感，從古畫上的山川河流，從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從歷史文獻中……
憑藉著自己高超的和果子製作技藝，他在每一顆和果子裡，都傾注了他對天地與自然的領悟。
和果子被塑造成類似鮮花，水果或鳥類形狀，根據不同的節氣，他們配上澆頭包括醃櫻桃葉，栗子，葛根果凍，竹葉和橡樹樹葉……
設計情人節果子的時候，水上力並沒有做成愛心或者玫瑰花的形狀。
相反，他借用了「Hyakunin Isshu「日本古老詩集中的一首，來間接表達愛的感覺。歌詞大意是一個人為愛人摘下淡綠色的花，薄薄的雪花落在衣袖上……
他依著這樣的畫面，做出了一個潔白雪花落在綠色衣袖上的和果子。是微妙而含蓄的感覺。
當72「候」和果子完成的時候，水上力為它們做了一本冊子——《IKKOAN 》。
「希望讓日本國內乃至全世界，了解和果子的技藝。」幾十年過去了，水上力的心思一如當初。
而這隨季節和氣候變化推出的特色果子，也成了一幸庵的招牌。
有吃過的食客將和果子和馬卡龍作比較：「有’少女的酥胸’之稱的馬卡龍以精緻可口聞名，可再好的馬卡龍，要是碰上一幸庵，都覺得味同嚼蠟。吃一幸庵的和菓子，我品到了四季輪迴、天道輪轉的感覺。」
從29歲開出自己的店——「一幸庵」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40個年頭。40個年，他才敢說自己研究出了點些什麼。
40個年頭，
他的小店依然如他本人一樣，含蓄，樸素。
40年，
他的夫人始終相伴左右。
圖片來自ikkoan的facebook
用一生的時間，
靜靜守候著喜歡的事物，
喜歡的人，
這大概就是人生最美好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