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民國的四大才女之一,蕭紅在文學上的成就,大家交口稱贊。但她的爲人,尤其是感情上的經曆,卻備受後人诟病。
她一生最飽受爭議的無非是,作爲生育了兩個孩子的女人,毫無女性的悲憐之心,更談不上有爲人母的慈愛胸懷,對自己親生的子女狠心抛棄、不管不顧。而另一面,不過短短三十一年的人生,卻與五個男人有過感情糾葛。
有人說她自私、濫情、是個渣女。就連著名的音樂界才子高曉松也說她實在是太"作"了。誠然,蕭紅淒慘的一生與她的性格息息相關,但與"作"或"渣"相去甚遠。
1911年的端午節,蕭紅出生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呼蘭區一個地主家庭,原名張廼瑩。幼年喪母,父親則是個冷漠無情的人。
她描述自己的父親,常常爲著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對待仆人,對待自己的兒女,以及對待祖父都是同樣的吝啬而疏遠,甚至于無情。在這樣一個缺愛、沒有溫暖的家庭,蕭紅只感受到一種荒涼。唯有祖父曾給過年幼的她一抹亮色,乃至照亮了整個童年時光。而祖父去世後,便是這一丁點光也不見了,這個家只有無邊的黑暗壓抑的人透不過氣來,出走對蕭紅來說或許是種必然的結果。
她最初的願望,只是想繼續上學而已。而小學畢業之後,重男輕女的父親就不讓她念書了。她拼死反抗,揚言不讓她繼續讀書就去出家。爲了維護門庭名聲,父親作出退讓,于是她得以在哈爾濱女子中學繼續學習。
在哈爾濱讀完初中後,父親再一次不讓她念書了。這次她的絕食反抗都未能撼動父親的決定。父親急促的爲她訂下一門親事,只待早日把她嫁出去。
在那樣一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女人的命運似乎只有順從。而蕭紅之所以不凡就在于,骨子裏她既叛逆又倔強,她有著高于同代女性的勇氣。于是她作出了一件在當時驚世駭俗的事來,她追隨一個遠房的表哥陸哲舜,偷偷出走北平,進入到北平大學女子師範學院附屬女子中學讀高一。
張陸兩家,極爲震怒,雙雙斷了倆人的經濟來源。山窮水盡的陸哲舜最後選擇了對家庭妥協,年末兩人回到了哈爾濱。
這是蕭紅第一次公然藐視父親的權威,也是第一次寄希望于一個男人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慘遭失敗。她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計後果與一年輕男子赴北平讀書。無疑,也把與她訂親的汪家置于恥辱之地。
汪家大哥汪大澄,羞憤之下聲稱解除她與汪恩甲的婚約。蕭紅氣憤異常,請來律師寫了一份訴狀,控告汪大澄代弟休妻,然而汪恩甲迫于家庭親情壓力,當庭承認是自己要退婚。這場官司,一時間成了當地醜聞。蕭紅不守婦道,傷風敗俗的流言傳播更甚,張家顔面盡失。
張父把蕭紅送回老宅軟禁起來,大伯甚至揚言要把她沉塘。在這樣的處境之下,這個家無異于人間地獄,更不能呆了。于是她又一次逃離了,這年她剛剛20歲,從此這一生再也沒回過這個家。
家庭的束縛是掙脫了,然而她並沒有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可以想見,在那個年代,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能養活自己都是件難于上青天的事。走投無路之下,她第二次投靠了一個男人,她的那位已解除婚約的未婚夫汪恩甲。
她與汪恩甲在哈爾濱找了個旅館同居了。身懷六甲的時候,因欠下旅店巨款,汪恩甲回家取錢還債,卻一去不返。抛下快要臨盆的蕭紅被旅館扣押。
蕭紅陷入絕境,雪上加霜的是,有位好心的待從告訴蕭紅,店老板已經在考慮要把她賣到妓院去抵債。在這種情形下,蕭紅寫信向她曾投過稿的報社求助。
作爲報社記者,蕭軍就這樣來到蕭紅的身邊,他欣賞蕭紅的才華,但奈何也是個窮小子。好在那一年天作之合,哈爾濱市區漲大水。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蕭軍雇了條船,偷偷接走了蕭紅。
于是,蕭軍就成了蕭紅的第三位男人。這個男人一開始就是作爲她的救世主出現,所以在這段愛情中,注定了兩人關系的不平等,蕭軍作爲一個拯救者站在了道德的至高點,而蕭紅身爲依附者只能以一種匍匐的姿態存在。
因爲仰仗和依賴,在他們情侶關系存續的六年間,蕭軍屢屢出軌,並對她多次施以暴力,她都沒有離開他。直到端木蕻良的出現,她才有了分手的勇氣。
順理成章的,端木蕻良成了她的第四位男人。然而,此時她已經懷了蕭軍的孩子。
好似,命運又一次給她開了個玩笑。蕭紅曾說:“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爲我是一個女人。”這句話的潛台詞大概是,身爲女人,比男人多出來的,這個孕育生命的子宮才是所有痛苦和不幸的根源。
從這方面解讀蕭紅,就不難理解爲什麽她對兩個孩子都選擇了放棄、送人。而且,在每一次的處境裏,孩子都只是上一次失敗和屈辱的象征。要開始新的生活,孩子就成了累贅。她活得是那樣的低微、窘迫,都自顧不暇了,怎能再帶上個孩子?
她的散文名篇《餓》,寫的就是自己對饑餓沒世不忘的一段經曆,是作者真實生活的寫照。那種關于"餓"的描繪力透紙背,讓讀者無不震撼,爲求一口飽飯卻不得的日子,活著是種罪過。
生命裏刻滿了如此的經曆,一生都顛沛流離的蕭紅,在她的意識裏,一個需要嗷嗷待哺的新生命降臨,實在不是件值得欣喜的事。而她沉痛的生命意識,在她後來的《呼蘭河傳》中表現得更爲明顯:生、老、病、死,都沒有什麽表示,一切都是隨意只能處變不驚,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長去;長大就長大,長不大也就算了。除去生,其他的老、病、死也是任天由命。
若可以選擇,想必她是不情願在那種尴尬的時期有小孩的光臨。也許是,局限于當時醫療水平的落後,不能有效管控生育。所以,自然地有了孩子,生就生了,養不了就送人了。
愛情的初始都是溫馨、美好的,端木蕻良一開始給了她婚姻,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被明媒正娶。但遺憾的是,既便有婚姻的保障,端木蕻良也未能善待她多久。
婚後不久,在戰亂中端木蕻良抛下大腹便便的蕭紅,獨自逃難去了。留下蕭紅一個人曆經千心萬苦,在戰火連天中到處躲避。
在她人生的最後時刻,她生病的日子裏,端木蕻良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對蕭紅十分冷漠,另托了一名青年作家駱賓基照料她。
而駱賓基一照料就是四十多天。作爲一個非親非故的旁人,盡心盡力侍候一個病人這麽久,有違常理。因而有人考證,他是蕭紅的第五個男人。據說,她曾對駱賓基許諾過,病好後離婚嫁給他。因這份䁔昧之情,駱賓基才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的陪伴蕭紅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假如這種說法成立,以她的性格,當時又處在生死邊緣,用這種承諾來抓牢身邊這唯一的男人,有很大的可能性,也可以理解。但也有說法是,後來駱賓基繼承了《呼蘭河傳》的版稅權。
1942年1月22日,在香港瑪麗醫院,蕭紅病逝,年僅31歲。臨終留下遺言:我將與藍天碧水共處,留得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這種"不甘"的血淚背後,令人扼腕痛惜。蕭紅是有才華的,短短十年間,在漂泊流離中以帶病之軀寫下百萬字的作品,其中更有《生死場》和巜呼蘭河傳》這樣的傳世傑作。
只是,驚世的才華,淹蓋不了那顆渴愛的靈魂,也阻擋不了淒慘的結局。
她一生的悲劇,有時代的縮影,但與她的性情也有很大關系,她就象個長不大的小孩,渴望有人愛她,保護她,缺乏足夠的安全感,對情感過于依賴。她有獨立的思想卻不具備獨立的精神,她錯在沒有強迫自己長出一雙翅膀來,獨自也能飛翔。
她的一生與"渣"毫不相關,也談不上"作"。她只是一名接受過教育,深受新思想薰陶,一心想要主宰自己的命運,但內心又不能完全擺脫舊思想,總是想依附男人的一名弱女子。她的一生,其實一直被命運裹挾而行。
命運從未賜予她,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她的同時代作家孫陵曾清楚地指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對她所謂的愛是:蕭軍愛她,不過愛她有女人之用;端木愛她只是愛她有女作家之名,都不是真正的愛她。
蕭軍自己也這麽說過:蕭紅單純、淳厚、倔犟,有才能,我愛她,但她不是妻子,尤其不是我的。這句話驗證了孫陵的叛斷,思想上就不把她當妻子,這種愛不過就是種利用。
所以,蕭紅的內心一直是蒼涼的。也許因爲,小時候的缺愛,長大後養成了討好型人格。有人對她稍微示好,她就一味迎合上去,根本無力辯別,如救命稻草般地緊緊抓住。她是勇敢的,同時也是怯弱的。她的一生都在同命運抗爭,但又總是妥協。
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她很勇敢。但在愛的道路上,她又是那麽懦弱,她總是被動接受,隨波逐流。她輕率地把自己交付給一個個男人,造成了男人的輕視和不珍惜。
在愛情裏,她太卑微了。其實,她長的面容清秀、身材苗條,也比她愛過的所有男人更有才華,她蠻有渣的資本。但在每一段關系裏,她卻是作爲犧牲品一般的存在,那些男人最終都棄她如敝履,根本就沒她渣的機會。
她的一生,是時代的悲劇,也是性格的悲劇。空有滿腹才華,卻草草收場。可惜!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