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晨楓】
5月5日,美國國務院網站更新“美台關系事實清單”,刪除了“美國不支持台灣獨立”、“承認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等表述。
5月28日,美國國務院網站再度修改“美台關系事實清單”,加回了“美國不支持台灣獨立”、“美國反對任何一方單方面改變現狀”、“期待兩岸分歧以和平方式解決”的表述。
美國對這一唾面自幹表現的解釋是:爲呼應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在5月26日的對華政策演講。
5月26日布林肯講話(圖源:美國國務院官網)
拜登政府上台伊始,就直言美中關系是重中之重,但磨叽了一年半後,才由布林肯在喬治·華盛頓大學公開闡述。
一般認爲,這是換湯不換藥,但還是有一些值得解讀的地方,最大的解讀點就是:打左燈,向右轉。明明想與中國全面對抗,但口口聲聲不打新的冷戰。在台海問題上也是,明明想戰略清晰,但口口聲聲“一個中國政策”沒變。
一向霸氣側漏的美國,這是怎麽了?
美國不是一直這麽口是心非的。
特朗普就直言不諱:“貿易戰是好事,容易贏。”奧斯汀在談到烏克蘭戰爭的時候也很直截了當:“我們希望看到俄羅斯被削弱,直到他們再也無法做像在烏克蘭發起特別軍事行動那樣的事情。”換句話說,要解除俄羅斯的武裝。
在安克雷奇,布林肯也挺直接:美國的對華政策就是“競爭、合作、對抗”。現在一邊打造針對中國的印太經濟框架(IPEF)、四方安全對話(Quad)、美英澳三邊安全夥伴關系(AUKUS),一邊宣稱“不打新的冷戰”,政策也變爲“投資、協同、競爭”——投資是針對國內的,協同是針對盟國之間的,競爭則是針對中國的。
盟國主義救不了美國霸權
美國處在相對衰落之中,需要重新做強,這不是秘密。
特朗普就明白,美國必須MAGA,才談得上與中國對抗,但他的做強是通過“損中而利美”,認爲美國只需要1000億美元的投資就能重建,沒成。
拜登進了一步,想起來要“利美以損中”,要“重建更好”,價碼漲到更加認真的3萬億美元,但大動作變成小動作,按照現在的節奏,到最後可能沒動作。向中國借債建設美國來與中國競爭,說起來就有點不靠譜。美聯儲爲了控制通脹而被迫升息,也使得舉債成本不可接受。投資挽救美國霸權是險途。
特朗普對盟國不屑一顧,拜登則重回盟國主義,但盟國主義是有條件的。
在美國不需要盟國、單幹就能成事的時候,拉上同心同德的盟國,或者在盟國沒有美國成不了事、有求于美國的時候,盟國主義是管用的,是事半功倍的。但在美國單幹已經不行的時候,盟國主義就是完全不同的遊戲了。尤其是現在。
盟國心裏門清,美國拉上盟國,不僅是爲了美國利益,還要盟國犧牲自己的利益來成全美國的利益。“特朗普1.0”傷透了盟國的心,“特朗普2.0”不只是可能性,重回美國只是時間問題。盟國在歡迎拜登“美國回來了”的同時,對美國的盟國主義實質不存幻想。
同時,盟國中的歐洲、日本是已知數;但已知數有時也會變爲未知數,澳大利亞就是這樣的情況。
在大選中,自由黨的莫裏森下台,換上工黨的阿爾巴尼斯,前總理特恩布爾預計,堪培拉與北京的關系將“重置”。他認爲莫裏森政府對中國的做法“瘋狂而且無益”,“工黨政府的最大區別在于,他們不會像莫裏森、特別是(前國防部長)彼得·達頓那樣瘋狂地政治鼓噪;他們這樣做是出于國內政治目的,對澳大利亞有害無益,這是絕對錯誤的。”
這還是跳著腳高呼“澳大利亞人民站起來了”的那個特恩布爾嗎?特恩布爾自己就是自由黨,莫裏森本來就是他的財政部長,禁止華爲就是特恩布爾時期的決定。看來踢到鐵板還是知道疼的。
中國已經抛出橄榄枝。5月23日,阿爾巴尼斯當選當天,李克強發出賀電,阿爾巴尼斯正在東京參加Quad會議,沒有馬上回應,說要回國後仔細研究再回應。5月31日,肖千大使在接受《澳大利亞金融評論報》專訪時指出,中澳間不存在根本性利益沖突和不可調和的曆史積怨,雙方擁有廣泛而深入的共同利益,完全有理由成爲夥伴和朋友。
阿爾巴尼斯至今沒有回應,只有一個原因:既不想錯過與中國關系恢複正常的機會,又不想踩上國際國內政治地雷,但接著高調咆哮“澳大利亞人民站起來了”不是其選項。
阿爾巴尼斯在大選中就說:澳大利亞沒有改變,而是中國改變了。沒錯,澳大利亞作爲歐美圈子一員的對華傲慢與偏見沒變,改變的是反華行動表面化了;中國改變的是不再被動地韬光養晦,而是主動反擊了。
但中國的和平與發展的基本路線沒變。澳大利亞要跳出來,那就要殺雞儆猴。中國也是懲前毖後的,現在球在阿爾巴尼斯腳下,他可以接著盤一會兒,中國不急,但這一腳如果踢出去了,就要有擔當,別叽叽歪歪。
韓國大選中換上了親美的尹錫悅,但在美國要拉上中國台灣、韓國、日本組建把中國排除在外的半導體供應鏈時,韓國表示難以接受。
中國占韓國出口市場的1/4,美國略多于中國的一半,越南略多于美國的一半,中國香港(在WTO裏,香港作爲獨立經濟體計算)略低于美國的一半。在汽車、ICT成品、機械、化工方面,韓國對華出口越來越遇到中國國産的強力競爭,芯片是少有的強項,韓國無法放棄。
尹錫悅是以微弱多數當選的弱勢總統,在世界經濟風暴驟起的現在,韓國需要的是越多越好的救生圈,樸槿惠時代的薩德風波和莫裏森時代的中澳冰封是前車之鑒,韓國民情對加入Quad以把韓國的國防架構與日本融爲一體也不感興趣。
美國最大的未知數在東南亞。
美國與東盟的峰會推遲後還是舉行了,但菲律賓和緬甸缺席。與會各國對美國的反華大業支支吾吾。新加坡的李顯龍在美國-東盟峰會後暗示,美國對東盟很重要,但美國的心思都在地緣戰略爭奪,東盟的心思都在經濟互益。東盟不介意在中美之間腳踏兩條船,但拒絕選邊。
所以東盟對TPP、RCEP、IPEF是有一個加入一個,但要實質性反華?免談。菲律賓的小馬科斯也是一樣,不僅要與中國提升關系(肯定以經濟關系爲主),還要(在地緣政治方面)“有問題找東盟,不拉上美國”。
IPEF裏,柬埔寨、老撾、緬甸、文萊缺席。西方的注意力都在越南,但中國的著力點在老撾。這個內陸國家長期落後、閉塞,中老鐵路爲老撾打開向南通過泰國和柬埔寨走向大洋的大門,更是打開了向北通向世界上坐二望一的中國的大門,使得老撾經濟展開了兩翼。
老撾的水電開發、稻米生産也在起飛中,稻米出口將強力補充泰國和越南,電力出口甚至有可能形成越南對于老撾的依賴,這是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老撾還有豐富的礦産。老撾也是中國連接泰國和柬埔寨的陸地通道,還騎臥在越南一側,尤其是壓在越南中部狹長的“啞鈴把手”上,戰略地位重要。
中老鐵路新年首趟國際貨物列車整裝待發(資料圖/新華社)
東南亞是美國圍堵中國的關鍵一環,這裏也是世界上最活躍的新興經濟中心。與美國的另一個戰略重點印度相比,東盟人口約占印度一半,GDP總額與印度相當,經濟增長更加強勁。
但美國失控的還不止東南亞,連美洲都要搞不定了,美國主辦的美洲峰會有太多的國家可能跳票;中國不是主要因素,但也說明美國領導力在自家後院都在嚴重流失。
IPEF是近期美國拉起的小圈子之一,還有新近冒出來的IPMDA(印太海上態勢合作夥伴關系),再加上Quad、AUKUS等等,這些多有重疊的小圈子各有各的用處,也各有各的難處。小圈子越多,越說明盟國的心不齊,也說明老大的領導力碎片化。
作爲超級大國,美國需要拉起的是一個包辦政治、經濟、軍事的一體化的盟國圈子,這樣才能把盟國擰成一股繩,發揮出合力。在歐洲,北約接近這樣的大圈子,歐盟和北約分庭抗禮已經分散了美國的影響力和盟國的合力,但在印太的問題大得多。
印度是美國寄予重望的,爲了印度還特意把亞太改稱印太。但像土耳其在北約那樣,印度在Quad有成爲攪局者的潛質。在制裁俄羅斯問題上,印度堅持獨立路線;甚至在中國問題上,印度也使得IPEF和Quad聯合聲明裏淡化中國內容。印度在與中國的雙邊安全問題上需要Quad撐腰,但印度拒絕爲美日澳的反華站台。
印度也拒絕把烏克蘭問題與中印問題連到一起。6月3日,印度外長蘇傑生在斯洛伐克的布拉迪斯拉發Globsec 2022論壇上指出:“歐洲必須擺脫‘歐洲的問題是世界的問題,但世界的問題不是歐洲的問題’的心態。”這話把“歐洲”換成“美國”也一樣適用。
印度外長蘇傑生(資料圖/印媒)
在問及印度如何在中美之間選邊時,蘇傑生指出,“我們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是世界第五或第六大經濟體……我們有權站在自己的一邊,有權權衡自己的利益,做出自己的選擇。”換句話說,印度既不站美國一邊,也不站中國一邊,印度站自己一邊。
巴新總理馬拉佩也在5月2日的聲明中強調,巴布亞新幾內亞“與所有人爲友,不與任何人爲敵”。換句話說,“別拉我們與中國爲敵。”這也是絕大多數非歐美國家的共同心聲。同一天,新當選的東帝汶總統奧爾塔也強調,絕不卷入中美對抗,但同時盛贊一帶一路,個中含義不難理解。
IPEF對印度、東盟和太平洋島國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東西。IPEF不包含降低關稅和市場准入。換句話說,這不是TPP的替代,因爲拜登不想踏入奧巴馬踏過的河,激怒美國的保護主義勢力。美國只想把TPP的規矩和排他性框架套到印太,但不想讓利,對印度、東盟、太平洋島國缺乏實質性意義。
美國霸權在于超級大國的超級實力。如果超級大國不超級了,或者锱铢必較了,盟國體系裏美國說話就不響了。尾巴要是搖不動狗,尾巴會跑。盟國主義也救不了美國霸權。
競爭能救美國霸權嗎
美國首先需要理順當前的經濟。
美國經濟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滯漲,一方面經濟增長停滯,一方面通脹高企。美聯儲彈藥打光後,既不能降息刺激經濟,又不能升息壓抑通脹。財政部則急著舉更多的債以應付日常開支。美國經濟現在處在鐵錘與鐵砧之間。
中國經濟也在開頂風船,但通脹水平依然較低,2022年前4個月與去年同比上漲1.4%,與美國上半年來持續在7-8%甚至更高的高位恰成對照。中國央行也有降息降准的刺激空間。這是12萬億救市計劃落地的基礎。這是比2008年的4萬億更大的手筆。
人們都在關注中美經濟脫鈎的問題,在世界經濟風浪驟起的時候,美國經濟減速保穩,中國經濟加速闖關,這才是最大的脫鈎。
中國還恰到時機地在風浪驟起前推動雙循環、一帶一路,實行房地産、平台經濟去泡沫化,爲開頂風船創造了更加有利的條件。
特朗普與中國大打貿易戰,是因爲美國競爭力衰落,而不是競爭力強大。美國在貿易戰中慘敗,通過第一階段協議強加給中國的不合理條款,中國根本置之不理。貿易本來就是願買願賣的事,豈有指定一定要買xx億張三、yy億李四的道理?中國有需要的,很可能多買點;中國不需要的,說不買就是不買。
美國重建競爭力的關鍵在于再工業化和重建供應鏈,但四年貿易戰和兩年多疫情的經曆證明:去工業化是不歸路。
美國是發達國家,生活水平世界前列,但財富創造(金融、高科技等)是埃菲爾鐵塔形的,集中在少數人手中;收入分布需要爲橄榄形,以維持中産階級爲主的社會構成。這裏,中産階級不是有些人想象的“無房貸無車貸、醫療教育無憂、實現財務自由”,而是中位收入的2/3以上的群體。
埃菲爾鐵塔形的財富創造和橄榄形的收入分布要求之間的脫節是通過財富轉移來彌補的,稅收和福利還不是主要形式,高價購買必要和不可遠程提供的服務才是這種轉移的主要形式,從財會、審計到法律、醫衛,從裝修、大廚到辦公室運作和小微企業的管理,都是如此,以此“養起”中産階級。
但同樣的高價購買擴大到可以從其他國家低價購買的商品的話,包括美國制造業需要的中間産品,只有運輸成本壓倒制造成本的情況可以例外,如日化、紙品、食品等,否則就成爲全社會不可負擔之重。中國供應鏈的不可替代正是因爲對降低美國全社會成本的關鍵作用。
中國供應鏈不僅具有碾壓世界的産能,更具有碾壓世界的投資效率,包括投入産出比和投産速度。這是與中國強大而健全的基礎設施分不開的。
在美國吵吵嚷嚷要3萬億美元“重建更好”的時候,很大一部分實際上並沒有投入基建,而是各種補缺和社保。中國的12萬億人民幣則大部分都是投入基建的,而且是在過去30年的已有基建的基礎上,重點投入以5G、大數據、工業互聯網、新能源、城市和城際軌交等爲重點的新基建。這使得中國的競爭力立足現實、面向未來,進一步拉開中美競爭力差距。
疫情對全世界經濟都是沉重打擊。中國首先走出來,但奧密克戎這一波沒躲過去,影響巨大。同時,中美經濟都在關鍵的轉型時刻,美國要重建制造業和供應鏈,中國制造業和供應鏈要向自動化、數字化轉型。中國從世界上最強大、最完整的制造業和供應鏈開始,美國就需要在重建中一步到位。
制造業不是孤立的島,需要有完整、暢通的供應鏈,這不僅是原料、中間體、産品和物流,還有設施、設備、技術、人才的問題。中國從已有體系轉型,有條件分步、有序、可靠推進,漸進磨合,美國一步到位就要看天時地利人和了,特別是人和。
科技是競爭力的一部分,中國還有短板,常提到的就有航發和芯片。航發自由正在踩上門檻,芯片自由還有距離,但距離在縮小,可能10年內能達到一定程度的芯片自由。
突破先進芯片關十分重要。中國在部分關鍵技術方面已經領先于美國,5G是熟知的例子,另一個例子是超算。兩者都還使用美國元器件技術,但中國在理念和體系上領先于美國,否則美國可以拿到同樣甚至更加優越的元器件,沒有理由做不出匹敵中國的5G和超算。
中國不再參加TOP500超算評比,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美國的Frontier終于奪冠,成爲第一台可確認的E級超算。但中國已經有3台E級超算投用,只是不再參加評比而已。參加就需要公開性能、技術、關鍵元器件,就可能招來不必要的制裁,有那功夫,多幹點超算該幹的活不好嗎?在人工智能、大數據、量子科技方面,還有更多的例子。
12萬億的新基建好比柴禾,芯片則是火種之一,幹柴烈火,中國的競爭力還將跳一跳,美國的競爭力則需要從“老基建”和供應鏈重建開始,高下立分。
美國還有金融戰的牌,但無底線制裁對只有單打一油氣出口的俄羅斯都不管用,對全頻譜與世界經濟深度對接的中國更不管用。如果說美國有金融核彈,中國有的則是遍布美國經濟每一個細胞的炸藥包。這個話題太大,這裏就不扯遠了。
競爭是文明的對抗,競爭是加法,在于比拼誰建設得更快更好;粗野的對抗美國也在行,這是減法,在于比拼誰能更快、更深地削弱對方。美國放棄競爭,轉向對抗,是因爲競爭不過了。布林肯的“競爭、合作、對抗”裏就明明白白寫著有對抗的;布林肯現在不講對抗了,不是不想對抗,而是對抗越來越缺底氣了。
貿易戰不是競爭,是經濟上的對抗。四年下來,美國的逆差不降反增,供應鏈去中國化也完全脫離美國預想,既沒有把制造業搬回美國,也沒有迫使供應鏈離開中國,或者說離開的主體是中國主動遷出的,比如因爲用工荒、工資上漲或者通過象征性地降低中國制造的比例以回避美國關稅這些。在政府引導新質和戰略産業發展方面迫使中國“改變行爲”更是沒影的事。
政治上,蓬佩奧搞過各種對抗,包括關閉休斯頓總領事館;佩洛西揚言要訪問台灣;美台的各種互動更是層出不窮。美國拉起Quad、AUKUS、IPEF也都是爲了對抗。中國沉著應對,嚴厲警告。美國在台海越軌的話,“中方必將采取堅定行動,維護自身主權和安全利益,我們說到做到。”幾天裏,這樣的重話接連說了兩遍。
中國不想對抗,中國不怕對抗,爲了國家根本利益,中國不惜對抗。美國政客竄訪台灣,解放軍飛機就加強在台海的巡邏和演習,針鋒相對,不怕擦槍走火。在軍事上,解放軍也做好了准備,海空封鎖、打而不登、直接登陸都成爲選項,而不是以前那樣只有千舟竟發過海峽的單一選項。“遼甯”號在台灣以東演訓就是練爲戰,發信號還是次要的。
“遼甯”號航母(資料圖/央視新聞)
美國好像聽懂了,布林肯在5月26日發表了對華政策講話,把“競爭、合作、對抗”改成“投資、協同、競爭”,不提對抗了。
布林肯在講話中談到的中美合作領域也比以前多了,從氣候問題擴大到新冠疫情、防止核擴散和軍備控制、打擊非法麻醉品、糧食安全、全球宏觀經濟協調等,還有需要中國合作的具體問題,如阿富汗撤軍、伊朗核會談等。
與特朗普後期中美官方聯系全面切斷相比,拜登政府把保持接觸和防止失控放到突出位置。拜登已經三次主動與習近平通話,布林肯與王毅之間、沙利文與楊潔篪之間更是保持聯系。中美國防部長也可能在6月8-12日新加坡香格裏拉對話期間場外會談,討論如何管控中美在地區和全球的競爭關系,以及中美軍事關系的護欄,防止失控。
毛澤東在《抗美援朝的偉大勝利和今後的任務》裏指出:“美帝國主義者很傲慢,凡是可以不講理的地方就一定不講理,要是講一點理的話,那是被逼得不得已了。”美國現在就是被逼得不得已了。
如果美國是駱駝的話,糟糕的經濟好比沉重的包袱,已經在沙漠裏走得很吃力了。貿易戰已經輸了,烏克蘭眼看勝利無望。美國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台海沖突。
要是台海真打起來了,2017年的蘭德報告就明確說:美軍沒有勝算。5年後,中國的高超音速優勢、新生的航母力量、白菜化的制導武器和無人機、極大提高的訓練水平,都在確保美軍在台海戰敗從可能性轉向必然性。拱火還得挑時候,所以美國國務院只能在“美台關系事實清單”問題上唾面自幹了。
布林肯在講話中最後說,中美兩國要和平共處——拜登在2021年和習近平視頻峰會時說到,中美可以共處,習近平說,還可加上兩個字,即“和平共處”。看來美國至少口頭上接受了和平共處,不過暗地裏還是沒有放棄對抗。在更新的美國國務院“美台關系事實清單”裏,增加了“美國長期奉行一個中國政策,以中美三個聯合公報以及‘與台灣關系法’和‘六項保證’爲指引”,還是沒有恢複“承認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的表述。
要是“美台關系事實清單”再次更新,布林肯或者什麽人再次高談“共處”而不是“和平共處”,人們也不必驚訝。這甚至可能只是時間問題,什麽時間就要看烏克蘭戰爭怎麽樣了。
俄烏戰爭
俄軍重點轉入馬裏烏波爾後,呈現了穩紮穩打、火力開路、非接觸進攻的新特點,彈藥消耗急劇增加,但人員傷亡和裝備損失急劇降低。這樣的壓力機碾蟑螂戰術重手重腳,拖拖沓沓,但紮實可靠。俄軍在頓巴斯重施故技,實力較差的烏軍對此一籌莫展。北頓涅茨克的反攻只有象征性的意義,最終還是平白損耗寶貴的兵力。
烏軍在北頓涅茨克的反攻還有在戰術上不惜傷亡、用步兵貼近了打的意思,迫使俄軍不敢放手使用毀滅性的炮火。俄軍在戰術上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調整過來後,火力、機動、防護占優勢的一方最終有千百種辦法對付只有靠步兵進攻的一方。
還是那句話,沒有強大戰略反攻爲後盾的固守是沒有意義的。
5月31日頓巴斯戰況:北頓涅茨克(Severodonetsk)突出部的烏軍是死棋,反攻只是平白損耗兵力(圖源:BBC)
頓巴斯烏軍是政治上的犧牲品。戰前是作爲進攻烏東的主力而部署過去的。開戰後,出于國內政治原因不能主動放棄頓巴斯,出于國際政治原因希望坐等國際壓力迫使俄軍迅速停止行動,出于軍事原因怕在運動中被分割殲滅,因此只能就地固守。整個頓巴斯就是一個突出部,現在面臨俄軍的鉗形攻勢,北頓涅茨克是突出部頂端的突出部,丟失是時間問題。
俄軍下一步打下斯洛維揚斯克後,可以拉平從伊久姆到馬裏烏波爾的戰線,進而控制整個頓巴斯,接下來就更加主動了。既可以在南線向尼古拉耶夫和敖德薩推進,並聯通德涅斯特河左岸的俄裔飛地,也可以攻下哈爾科夫。
敖德薩和哈爾科夫都是大城市,不容易打,但在馬裏烏波爾和頓巴斯之後,烏軍士氣打掉了,精銳打掉了,裝備彈藥大量消耗了,俄軍反而打出精氣神了,在開戰初期就期望的兵敗如山倒不是不可能了。
另外,俄軍龜速的壓路機戰術也達到了進攻性焦土政策的效果,不合作居民被早早趕走,便于攻城,也便于戰後管理。拿下尼古拉耶夫、敖德薩和哈爾科夫正是俄羅斯國防部透露的第三階段作戰目標。
俄軍已經放棄速戰速決了,除非烏軍突然崩潰,頓巴斯的戰鬥不會一蹴而就,第三階段戰鬥更可能曠日持久。達成目標後,俄軍是否會主動停戰?俄軍能否在停戰前達成所有目標?這些都是問題。但烏克蘭眼下最大的問題是西方支持似乎在動搖。CNN6月3日報道,美國、英國、歐盟密切磋商,試圖爲烏克蘭制定停戰路線圖。
拜登在5月31日《紐約時報》上著文,引用澤連斯基的話,指出戰爭只可能通過外交手段結束。也就是說,在馬裏烏波爾之後,美國已經不期望在烏克蘭取得軍事勝利了。意大利在推動就地停火,馬克龍提出不能羞辱俄羅斯,否則無法達成停戰。聯合國也在說烏克蘭戰爭沒有贏家。
而在一個月前的4月25日,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在秘密訪問烏克蘭後回到波蘭時,還宣稱美國的目標就是要看到俄羅斯被削弱到不能再入侵鄰國。這顯然是在期望軍事勝利,外交手段是達不到奧斯汀所說的目標的。
拜登還接著指出,美國不出兵,美國不尋求推翻普京,不鼓勵或幫助烏克蘭出境反擊,不意圖通過延長戰爭來削弱俄羅斯。
這些話有真有假。美國不出兵是真的。拜登要是敢在烏克蘭出兵,馬上就不是國會山暴亂,而是白宮暴亂了。美國不尋求推翻普京,也不再鼓吹在中國和平演變,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不意圖延長戰爭來削弱俄羅斯也是看到了俄軍逆勢再起,俄羅斯油氣收入逆勢上漲,盧布幣值甚至比戰前還高。西方制裁如果還沒有全面破産,有效性至少已經普遍受到質疑,拜登也不得不面對現實。
美國對烏克蘭的援助已經接近每天2億美元。隨著烏克蘭經濟困難的加深和軍援的重型化,美國援助的力度還必須加大,才能確保烏克蘭不至崩盤。美國國會先前批准的138億美元早就用完了,新批准的400億美元也頂不了多久。戰爭長期化的經濟負擔背不動,更不用說共和黨參議員蘭德·保羅指出的:從中國借錢資助烏克蘭打仗,這就是最大的荒謬。
烏軍只有局部越境反擊才可能做到收入全部失土,不鼓勵烏克蘭越境反擊而實現停火,只能是策劃放棄部分被占領烏克蘭領土了,或許這是美國、英國、歐盟秘密磋商而不拉上烏克蘭的最大原因。
拜登信誓旦旦“離開烏克蘭的參與烏克蘭的一切都不能決定”(Nothing about Ukraine without Ukraine),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也說烏克蘭的領土只能由烏克蘭決定,但烏克蘭看到了被抛棄的危險,急于用強勢動作阻止被動。6月4日,烏克蘭總統顧問波多利亞克說:“直到我們收到全數的武器,加強我們的陣地,將俄軍推回烏克蘭邊境,否則談判沒有意義。”北頓涅茨克的反攻和關于夏季反攻的喧囂都只能在這個背景下理解。
停戰還要看俄羅斯的意願問題。現在俄軍損失下來了,打得也順手了,頓巴斯還沒有打完,尼古拉耶夫、敖德薩、哈爾科夫還沒開張。現在烏克蘭拒談,不是俄羅斯不要和平,是烏克蘭不願停戰。
“戰略混沌”
曆史上,美國兩次在次要戰略方向上栽了。第一次在越南,第二次在阿富汗。都以爲可以輕易拿下,但實際上丟了也不影響美國根本戰略利益。美國浪費了時間和戰略資源,錯失了戰略機會。烏克蘭有可能成爲第三次,但這一次戰爭的持久化不受美國控制,美國自己也喇叭吹得太響,一時半會下不了台階。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只有在台海降低拱火,免得燒手。
實際上,美國不知道拿中國怎麽辦才好。政府內部有兩派,耶倫主張撤關稅,戴琪反對;沙利文主張降低沖突,布林肯反對。戴琪和布林肯的職責就是向外輸出美國的經濟霸權和政治霸權。但美國已經到了“攘外必先安內”的時候了,這是耶倫和沙利文的首要考慮。
美國國防部反而低調,因爲子彈飛起來的時候,他們才是擋子彈的,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失的是官兵的性命和自己的官運。
不過沙利文是白宮最高幕僚,沒有行政權力,而布林肯是法定第四繼位人,也是美國外交政策的最高官僚,對華政策講話還是要由他來發表。同時,美國國務院已經成爲美國政府內的反華堡壘,在蓬佩奧時代就是如此,如今也一樣,副國務卿舍曼就是對華鷹派中的鷹派。由布林肯出面講話,也有壓一壓國務院內部的反華戾氣。
布林肯(資料圖/CNN)
“美中關系事實清單”的改來改去可能是國務院的自說自話,但布林肯的講話代表了美國政府的統一立場。布林肯說到:美國繼續“聚焦于(來自中國的)最嚴重的長期挑戰”, “中國是唯一既有意願也有經濟、外交、軍事、科技實力重塑國際秩序的國家”。
布林肯錯了。中國有能力但沒興趣重塑國際秩序。現有國際秩序不完美,但中國願意和各國一道修牆補縫。
中國反對的是在現有國際秩序(包括貿易和科技交流常規)對美國不利時,美國單方面“重塑”的權力。在美國語境裏,“以規則爲基礎的國際秩序”強調的從來不是規則本身,而是美國定義和更改規則的權力。這是中國堅決反對的。
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這是中美建交的基礎,也是三個公報規定的。世界大勢變了,美國要改規則了,要實質否定三個公報,中國堅決反對,但美國不會罷手。在台海問題上,美國國務院被迫唾面自幹,但還會再唾的,打左燈向右轉只是戰術上的不得已。“戰略模糊”不管用了,“戰略模糊”又不敢,只有“戰略混沌”了。
拜登在5月27日美國海軍學院畢業典禮上,指出美國與中國(和俄羅斯)的競爭是“民主與集權的全球鬥爭”。拜登和布林肯都說,美國不尋求改變中國政體;戴琪也說,美國不尋求改變中國的經濟體制和貿易行爲。鬥爭的目的是迫使對方改變行爲,否則還鬥爭什麽呢?
與美國的言不由衷相反,中國主張全球利益共同體。在太平洋島國外長會議期間,王毅提出平等對待、互幫互助、聚焦發展三原則,這是中國的原則,而且對內對外一致,說到做到。
中國不打左燈向右轉,而是打開大燈直奔前方,那一邊星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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