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過4厘米的針紮進腹部是什麽感覺?
連續8年,每天都准時往自己的腹部
紮上一根這樣的針又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沒有人能比阿玲更熟悉這種生不如死的感受
每天上班前,她都要在車裏逗留好一會
獨自完成這項已經熟練到麻木的“工作”
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她要這樣日複一日的自我折磨
或許,故事還要從阿玲本身說起
她是一位從馬來西亞移居到新加坡的華語老師
與丈夫結婚八年,卻一直未能孕育子女
人們都說,孩子是維系一段婚姻關系的關鍵
在以子女爲重的華語道德倫理語境中
阿玲和丈夫的婚姻一天比一天疲憊
她做夢都想給這個家孕育一個新的生命
但事實就是8年過去了,夢始終都只是夢
往肚子裏注射的催卵針起不到任何效果
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與委屈也付之雲煙
在當時中文使用率本就不高的新加坡
阿玲“中文老師”這個職位也是十分尴尬
校方和學生都不重視她的身份和課程
地位甚至比不上一門副課來的受歡迎
明明置身于滿是華人面孔的象牙塔
阿玲卻仿佛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每當結束一天死氣沉沉的工作
回到家裏的阿玲,又要面臨無數個難題
癱瘓在床的公公等著她去照顧
按部就班的阿姨也等著她去付錢
借口說忙的丈夫動不動就夜不歸宿
婚姻生活的苦悶在她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阿玲迫切需要一個孩子來打破她死水般的生活
她每個月都滿懷希望地去醫院做檢查
醫生給她的答案大多也都是模棱兩可
“樂觀些”是她聽到過最多的話
這天阿玲剛剛從醫院做完檢查出來
忽然在走廊上偶遇了自己的學生“偉倫”
原來他在武術訓練上不幸把腿拉傷了
這才出現在醫院遇到了阿玲
眼看外面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
善良的阿玲決定帶偉倫一截,送他回家
因爲下雨的原因,路上的車子堵成一團
紛紛擺出了你不讓我我也不讓你的架勢
稚氣未脫的大男孩和旁邊的司機較上了勁
二人互相擺弄著國際手勢問候對方
在阿玲的呵斥下,偉倫這才悻悻收手
穿過擁擠路段,車子在一處高檔小區停下
臨下車時,偉倫悶悶地丟下了一句話
“混蛋之所以混蛋,是因爲我們一再忍讓”
就是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阿玲卻瞬間就聽懂了其中的意思
這是在說班裏那些對她不尊敬的學生
偉倫的關心,是阿玲萬萬沒有想到的
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確實有點道理
在次日的中文課堂上,阿玲破天荒的開始
點名留學生下來在每周三放學期間進行補課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中文成績向來不好的偉倫
這次他沒有抱怨,反而還帶頭留了下來
補課時,他悄悄打開手機攝像功能
把鏡頭對准了不遠處那抹落寞的背影
看著看著就鬼使神差般的按下了拍攝
或許他自己也沒搞懂爲什麽要拍下這一幕
轉眼間又到了每個星期的補課時間
課堂上,阿玲接到了來自親弟弟的電話
說就在校門外等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來幹嘛的
恨鐵不成鋼的阿玲拿著錢包來到學校大門
無奈地給了不成器的弟弟一疊現金
而弟弟則從車上拿下一袋子榴蓮送給阿玲
他是賣榴蓮的小販,能給的也只有榴蓮了
姐弟兩的每次見面都是以這種形式草草結束
等到阿玲拎著一袋子榴蓮回教室時
發現空空如也的班級裏就只剩下了偉倫
而別的學生早就趁她不在溜之大吉了
此時的偉倫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一袋子榴蓮上
他忍不住擡頭去看,卻意外與阿玲四目相撞
望著男孩如同小鹿般純情的眼神
阿玲忍不住開口問他,是不是餓了?
一對師生,兩瓣榴蓮,一縷陽光,滿屋香氣
惬意的補課時間就在這樣輕松的氛圍中度過了
那一刻他們之間的尊卑關系似乎都不複存在
親近得像是一對相談甚歡的同齡密友
可這樣美好的時光終究是短暫的
回到家裏,阿玲就又變成了苦命的婚姻女人
付完阿姨這個禮拜的工資,她的錢包已空空如也
她本該有一個可以替自己遮風擋雨的丈夫
可那人甚至一絲存在的痕迹都難以尋覓
阿玲再也忍受不住給他撥去了電話
今天是她的排卵期,什麽時候不回來都行
但今天阿玲不想錯過,她等了丈夫整整一個晚上
誰料最終等來的確是一個滿身酒氣的醉鬼
見阿玲對懷孕的事仍不死心還想再試試
丈夫忍不住諷刺她,都試了八年要有早有了
這句話就猶如一盆冷水將阿玲從頭潑到尾
刺骨的寒意充斥她的全身,如履薄冰
而那扇被重重關上的廁所推拉門
仿佛已經成爲他們之間永遠也跨不過的鴻溝
在這段感情裏,無子就是她最大的過錯
她的溫順包容賢惠,以及爲這個家的付出
在丈夫眼裏都變成了不值一提的東西
婚姻裏,女人選擇擔當,男人則傾向逃避
這句話現在看來,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阿玲的補習課到最後就只剩偉倫一個人了
這天他家裏的阿姨忽然打來電話
稱自己有點急事,需要立刻回家一趟
老爺子那邊就要麻煩阿玲回家照看了
考慮到偉倫的功課還沒有做完
權衡之下,阿玲幹脆將他帶了回家
而此時的偉倫還在暗自竊喜
以爲自己要和阿玲度過一段甜蜜的二人時光
殊不知家裏還有一位無人照料的老爺子
偉倫的小九九就這樣無情的被打回了肚子裏
幻想的二人世界,變成了換個地方補作業
不過老爺子看到偉倫卻是非常歡喜
就好像是隔代親一樣,遇到偉倫不認識的字
他會用那雙布滿滄桑的手在偉倫的胳膊上寫出來
在老爺子的身上,偉倫體會到了人情的冷與暖
他是一位留守兒童,父母常年在國外打工
和阿玲老師一樣,他們都是寂寞的影子
或許正是因爲同樣的孤獨與共鳴
才讓他對阿玲産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可此時的阿玲卻沒有感受到偉倫的異樣
她仍舊被困在感情的漩渦裏無法自拔
丈夫不願意和她行床事,她就去醫院人工授精
醫院裏還有丈夫的冷凍精子,她已經不想挑了
回家的路上,阿玲的臉色白得嚇人
特別是看到丈夫車上那個幼稚的小狗擺飾
女人的直覺讓她瞬間什麽都懂了
但她最終還是選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醫院的受精結果很快就下來了,不是好消息
知道結果的那一刻,阿玲當著偉倫的面哭成了淚人
盡管內心已經腐爛成泥,外表卻仍舊堅強如鐵
這就是阿玲,她不能倒下,這個家還需要她
周末,阿玲推著老爺子去看偉倫的武術表演
賽場上意氣風發的他,一身紅衣,剛勁挺拔
伴隨著青春的勇氣與力量,迸發出了驚人的成績
最終以9.1的高分,一舉奪下了冠軍的頭銜
爲了幫助偉倫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阿玲決定帶著他和老爺子一起去吃榴蓮
如果說三人第一次共餐時還有些倉促與生疏
那這一次他們已經完美的融合成了一家人
在偉倫這個孩子的身上,阿玲竟然
看到了本應該屬于自己丈夫的責任與義務
兩顆孤寂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彌補了彼此的遺憾
而他真正的丈夫,正和別的女人糾纏在一起
兩人暧昧的身影,深深刺痛了阿玲的眼睛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備
可真正親眼看到這一幕的時候
阿玲脆弱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撕裂了
她努力將痛苦混合著眼淚咽進自己的肚子裏
可是剛回到家,公公拉了一褲兜子的慘狀
還是讓她剛吞下的痛苦忍無可忍的爆發了
這個向來堅強賢惠的好女人,好兒媳
第一次在公公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癱瘓的老爺子手足無措的去拽她的衣服
他也感受到了兒媳婦的傷心與無助
可自己又還能幫得了孩子們什麽呢?
這天晚上,阿玲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她夢見公公的床上多了一個新生的嬰兒
可是很快這個夢就醒了,而夢醒了之後
可愛的小嬰兒不見了,老爺子也隨之去了遠方
公公的葬禮上,阿玲麻木的疊著一張張紙錢
看著丈夫光明正大的將情人帶回家裏祭拜
她覺得自己才像那個見不得光的第三者
對此丈夫也沒有給她任何解釋
並且在公公過世沒多久就立刻提出了離婚
那一刻,阿玲甚至會有這樣的感覺
就好像是她這個免費的長期保姆被辭退了
情感上的失意讓她把心思全部寄托在了工作上
這天,她又一次冒著大雨把偉倫送回了家
沒想到臨別臨了,男孩卻忽然流了鼻血
放心不下的阿玲幹脆直接將他送到了樓上
禁忌的欲望借著難得的機會悄悄鑽了空子
事情忽然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在那之後,偉倫就將阿玲當成了自己的女友
他每天都旁若無人的去辦公室找阿玲
不論時間不論地點的就要湊上去索吻
情窦初開的男孩戀上了自己已婚的女老師
不過是想在對方身上取得一絲撫慰和依靠罷了
可是作爲對傳統倫理的恪守者
阿玲根本就無法爲此破壞自己的道德底線
她仍舊無法接受這樣跨越界限的不倫之戀
對于那次事件,她也僅僅只當那一場意外
然而二人的糗事,最終還是被鬧到了校長那裏
學校裏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出了阿玲和偉倫的秘密
師生戀自然爲社會,道德所不容
更何況校長馬上就要晉升到教育部門工作了
他不希望在這種節骨眼上傳出任何流言蜚語
讓事情變得複雜,所以阿玲必須被辭退
事業與婚姻的雙雙失敗讓阿玲已經看透了一切
對于和學生的這段不倫之戀
她也親手作出了了結
偉倫還太年輕,不應該在她的身上浪費青春
他們的感情就像熱帶的雨,來的猛烈,去的突然
站在淅瀝的大雨中央,偉倫說這是他第一次失戀
他撕心裂肺的哭著,他的心好痛,真的很痛
可阿玲的臉上卻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因爲痛著痛著就會習慣了,習慣了,就不痛了
在新加坡渾渾噩噩度過了八年時光
到最後仍舊孑然一身的阿玲忽然有些想家
在收拾東西回馬來西亞的時候
她忽然翻出了一些曾經沒有用完的試紙
或許是不想浪費,她鬼使神差般的又試了一下
卻不曾想老天爺和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八年的受精生涯都沒有讓她懷上一個孩子
那一次意外的沖動,卻讓她孕育了新的生命
肚子裏的孩子加深了阿玲想要回家的欲望
她一路風雨無阻地奔向了母親的身邊
溫暖的陽光灑一縷一縷的灑在阿玲的臉上
她蒼白的臉蛋,也終于出現了笑容
電影《熱帶雨》于2019年9月8日在多倫多電影節上映
由陳哲藝執導 楊雁雁 徐家樂 李銘順等人主演
新加坡是一個多人種多語言多文化並存的國家
那裏的國民來自世界各地,背景複雜
如何實現社會融合,家庭是最好的選擇之一
該片裏的家庭被更明顯地作爲主要敘事場域
生活在其中的每個人都遭遇個人生存危機
這些個人危機的背後折射出社會問題
癱瘓的公公吃喝拉撒都需要家人的照顧
反映出近年來新加坡社會老齡化加重的問題
獨居的偉倫內心缺乏親人的關心與安全感
反映出世界各地都層出不窮的留守問題
阿玲在求子之路中的狼狽與隱忍
反映出了婚姻生活中血淋淋的現實真相
沒了孩子,所謂的婚姻究竟還剩下什麽
結婚,真的不是王子和公主的happy ending
每當一段看似幸福的婚姻生活開啓
往往有太多的未知和變數在等著你
結婚並不等于幸福,不婚也不代表孤獨
導演從家庭生活中的個人危機出發
深刻傳達了個人與個人,個人與社會
這兩者之間的異化和疏離的警覺
電影與社會發展之間存在的密切聯系
也必然影響電影之後的創作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