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黎彩霞,湖北農村人,今年40歲。中學畢業從湖北農村來到廣州,後來又輾轉來到與香港一河之隔的深圳,在這裏我經曆打工女的艱辛,同時我也收獲了一段驚世駭俗的戀愛,在工友們的驚訝中,家鄉父老的紛紛議論中,我毅然走進婚姻的殿堂。慶幸的是,我的家庭生活是幸福的。
口述:黎彩霞
1
1982年9月,一聲“哇”的啼哭聲響在農家院落,一個瘦精的年輕男人急忙走到房門口,這個人就是我的爸爸黎月笙。
“嘎吱”一聲,房門被打開了。
還沒等門裏邊的人有所反應,爸爸就急切的問接生婆:“陳婆婆,怎麽樣?”
“恭喜、恭喜…月笙侄兒,你喜得千金。母女平安,就是你家(老婆)四妹有些虛,要搞點有營養的給她補補!”
說完陳婆婆用毛巾擦了擦手,准備從房間出來。
“多謝陳婆婆,辛苦您了,我會按您的吩咐照顧她的。”
“來,這個是您老的喜錢。”
“那我就不客氣啦!回去了。”
“诶,您老慢走!到時候請您過來吃滿月酒。”
“嗯,好的。我會不請自來的。”
說完陳婆婆哼著不知哪個年月的小調走了,陳婆婆是老家十裏八村有名的接生婆,但凡哪家要生娃都是找她接生。
爸爸激動地站在門口喊道:“媽,我能進來看下閨女嗎?”
“進來吧!你在這裏看著,我收拾下,去弄點熱乎的給你媳婦兒吃。”
爸爸看到床上虛弱的妻子和瘦小的我,站在床邊搓著雙手不知所措。想安慰下媽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想抱抱瘦小的我,又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媽媽看到爸爸這個傻樣,都讓他給氣笑了。
“別在那傻站著了,給我去泡杯紅糖水吧,我有些累。”
爸爸趕緊到屋外找了個水杯涮幹淨,從罐子裏面攪了兩勺紅糖放在杯子裏,用開水沖好。
用兩個杯子倒過來,倒過去給糖水降溫。
母親喝完紅糖水之後,臉色明顯好多了。
過了會兒,婆婆就端了一碗面條進來,裏面還窩了兩個荷包蛋。
“行了,鍋裏有面條,你自己去吃吧!你毛手毛腳的,還是我來餵四妹吃吧。”
“嗯…”
父親走進廚房,盛了一碗清湯面,撒點韭菜花在面碗上,蹲在屋檐下開心的吃了起來。
父親就是個不會伺候人的主,照顧母女倆的事情就落在我奶奶身上,別說我奶奶操持家務是把好手,把我和我媽照顧得蠻好的。
那年月,我爸是個木匠,誰家要是娶親嫁女,就會找我爸去打點衣櫃什麽的,賺點手工錢,還能混頓豐盛的飯菜。就是活不多,誰家日子也不好過。沒手藝活的時候,我爸就在田間地頭刨拉著種點莊稼。
我爸看到我媽虛弱的身子,奶水不足,有時候我被餓得哇哇叫,心急如焚。
還是受村裏長輩的指點,到村頭的水溝去撈了些小鲫魚,到水田裏挖了點泥鳅、鳝魚來給我媽補補。我媽也精神紅暈多了,奶水也夠我吃個夠。
1985年二妹的到來,又給這個家添口了。婆婆就有些不高興了,責怪媽媽沒有給家裏生個男孩延續香火。照顧媽媽也沒有那麽盡心,好在老爸經過幾年的生活磨練也醒悟不少,讓我媽少遭了些罪。
1989年三弟到到來,這個家突然一下子熱鬧了。
婆婆就像供著太上皇樣照顧著媽媽和小弟,媽媽既 高興 又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母憑子貴。”
1990年,爸爸全脫産田間地頭的農活,每天在建築工地上裝模,家裏的事物就是媽媽和婆婆在把持,隨著收入的增加,家裏的生活也稍微有些起色。
我們姐弟幾個相繼的走進了學堂讀書,爸爸起早貪黑的在外忙碌,媽媽和婆婆忙碌著家裏的事務,日子還是過得清貧。那會兒的農村都差不多,我家有我爸這個手藝人還好些,一年到頭還能打幾次牙祭,買點肉煮個湯。
一家人的重擔全壓在爸爸一個人身上,他黑了,更瘦了。
1999年我沒有考上高中,爸爸讓我複讀。我想想家裏的狀況,即使複讀也不一定能考上縣高中。在家休養了一個月,背起簡單的行李和表姐去廣州闖蕩。
2
在廣州幹了兩個月,那老板實在太黑了,幹活時間長,吃得像豬食一樣,工資又低。要了工錢就和表姐去深圳投靠她同學。
我們來到深圳沙井,在一家電子廠上班。工資待遇明顯比廣州要好,每月還有兩天假休息。就是外面治安環境不太好,平時在廠裏吃住,放假都是和幾個姐妹結伴出門買點生活用品。
我們老板是香港人,平時不常在工廠裏,一個月就來個幾回。廠裏是他委派的幾個香港人和大陸主管處理日常事務。
我雖說年輕學曆不高,但比表姐她們要強一些。心靈手巧,愛鑽研。組長是個江西的大姐,看到我對工作認真負責任的態度,也熱心教我工作技能,漸漸的我從很多女孩子中脫穎而出。工資也比她們高一些,也招來不少的妒忌,當時我人單力薄,只能裝傻充愣,休息的時候買點零食來賄賂她們,堵住她們的悠悠之口。
因爲我的勤奮好學,得到組長和主管的一致好評。他們讓我在生産、QC、質查、出貨等多個崗位煅煉,年底還被評爲優秀員工。因爲我年齡太小,壓不住人,第二年8月份讓我擔任副組長,指導一些新員工技術方面的事務。
12月份的時候,有一天組長找到我“廠裏內招跟單員,要會簡單的電腦操作,不會的廠裏組織培訓,每人交300元錢,春節不能回家,白天上班晚上參加培訓。”
“你年輕學習能力強,又沒什麽負擔。不像我沒上過什麽學,家裏還有老小。如果學會了跟單,那就不用這麽辛苦在生産線上,就可以在環境好些的辦公室工作。”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找到主管,主管對我的上進心很開心,沒多久我的名額就批下來。
接下來過了三個月地獄般的生活,白天工作,晚上學習。
培訓結束,我順利通過考核。我的工位就從流水線搬到了辦公區,說是辦公區就跟個倉庫一樣,裏面存放了好多物品。
我們這個廠是個小廠,接的訂單也比較瑣碎。廠裏接到訂單下發到車間,我們這些跟單員要盯緊生産進度、QC、質檢、廠區驗收。聯系客戶,把貨物發往香港。如果貨物量大或比較貴重,客戶往往要來工廠驗貨,如果質量合格率不達標,他們往往不收貨。
工廠裏經常可以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香港人,叫莊俊賢。是一家香港公司的采購經理,常來廠裏驗貨,也幫過他一些小忙。一來二去就慢慢的熟了,後來他們公司下的訂單就全部讓我跟進,我還有些小小的感激,因爲我的工作量增加了,受到采購商的好評,廠裏領導也水漲船高重視起我來,給我加了薪水。
2001年4月,我幫了莊生一個不小的忙。他們公司發來的訂單樣品本身有瑕疵,可離出貨只有10多天了,那段時間我協調廠裏的師傅和工人加班加點幫他們返工修複,我也每天盯在車間十四五個小時,終于在出貨截止日期前一天完工,莊生到車間裏向師傅和工友深深鞠躬道謝!
從那以後,莊生每次來工廠都會給我帶一些香港的手信(禮物)。我開始拒絕他,說我們廠雖小但有規定不可以接受客戶的饋贈。他笑著說這個不會影響我們工作上的合作,是自己本人掏腰包買的一些香港本地特色小吃。看我有些擔心,把我們廠的生産廠長拉來作證,我才有些忐忑地收下。
在以後的工作和生活中,就會常收到莊生的:JennyBakery珍妮小熊曲奇餅、檸檬王、恒香老婆餅、德成號手工雞蛋卷 等禮品。
收到莊生的手信,我都會分給辦公室的姐妹一起享用。老是收到他的禮品,又拒絕不了。我就會偶爾在時間不匆忙的時候,也回請他吃頓深圳大排檔。
3
漸漸的我們的關系越來越好,雖然我們有年齡上的代差,但我們有很多相似的愛好。吃大排檔的美食、拍海邊的日落、爬蓮花山等,工作之余在深圳的大街小巷留下我倆的身影,他像大哥一樣照顧我。
突然有一天莊生對我說:“霞,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好嗎?做我的女朋友,我娶你!”
我聽到後心砰砰直跳,說實話我知道他是單身的…
莊向我向我傾訴他的過往:
“我是香港人,今年55歲,太太在四年前因病離開,大兒子在美國工作,小女兒在新加坡工作,我在香港有間600英尺(大約60平方)的房子。”
“如果可以的話,我在工作上也可以幫到你,你們工廠太小,影響你的發展空間,我可以推薦你去更好的地方工作。我們在一起不是很有默契嗎,年齡不是問題,再說我的身體很棒的,不信的話可以去醫院檢查。”
說完了莊生一臉認真的看著我,我的心好亂。看著不是那麽大年齡的男人,他比我爸還大3歲。
看到我的猶豫,莊生又開始了他的進攻:
“霞,你是個好女孩,善良睿智,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前途,難道你希望你將來的孩子和你一樣在工廠裏做苦工嗎?”
“我們將來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讓他們在好的學校裏讀書。我現在沒有任何負擔,前妻的倆個孩子在國外工作,他們也不會幹涉我開始新的生活。”
我有些忐忑不安的說:“我們的文化差異太大,還有……”
莊生看到我的緊張,接過話說:我知道你想說我們年齡差異,文化差異、還有婚姻價值觀等,這些都不是問題,我們可以試著慢慢交往。
我沒有吭聲,也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就這樣我們倆開始了我們的“地下情”。莊生還是和以前一樣默默的照顧我,但比以前更加細心,更加仔細,休息的時間,我們還是留戀往返于深圳的角角落落。
2002年9月16日,那天是我20歲的生日。我休息沒有上班,我們約好一起去海邊玩,騎水上摩托、遊泳;晚上回來莊生在一家香港茶餐廳裏給我慶祝了一個溫馨浪漫的生日,還給准備了十一枝玫瑰花。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廠裏,莊生邀請我去了他在羅湖租的房子。我意味著會發生什麽事,我的心是激動又忐忑不安的。
租的房子比較簡樸,但很幹淨,東西也比較齊全。一室一廳一廚,客廳外還有個小陽台。
莊生對我很溫柔,就這樣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這個大我35歲的男人。事後他看到潔白的床單上一片鮮豔的印記,他緊緊把我擁抱在臂彎裏。
“霞,我們結婚吧!給我生個寶寶,像你一樣漂亮!”
我聽了心裏很溫馨,可又有著濃濃的擔憂……
我和莊生交往的事在廠裏傳開,讓很多人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
4
10月1日,在莊生“死皮賴臉”的催促下,我帶著莊生回湖北老家拜見爸媽。這是我第一次坐飛機,莊生帶了很多香港和廣東的特産托運,在長沙下了飛機後莊生租了一台出租車直接從長沙到湖北。
雖然我提前向母親透露了一點口風,說他年齡大我一些。但當我們到家的時候,還是把他們驚嚇了一跳,父親就差沒當場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晚上母親還是給我們准備了一噸豐盛的晚餐,這些都是父母提前准備的,知道我要回來。
晚飯後父親和莊俊賢在堂屋好好的交量(交談)了一番;母親也把我拉到房間仔細盤問,問清楚狀況母親在那抹淚。讓我沒想到的是莊生和父親的商談中占了上風,他把我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父親坦白了,父親聽完態度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皺著眉頭坐在那裏。
莊生看到事件有了轉機,第二天就央求媽媽帶我們去拜見長輩。木已成舟,在爸爸的默認下,第二天就上街又采購了一些禮品,和從香港、廣東帶來的特産去拜見了本家的長輩和舅舅家。
我找了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在十裏八村都傳開了,鄉裏鄉親議論紛紛,成了他們茶余飯後的焦點。
那年月,老家的風俗還是非常傳統和淳樸的。如果一個女孩因爲男女感情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沒有個善後,最後是很難嫁出去的。
假期很快要結束了,莊生在走之前偷偷的到縣城給父親買了輛摩托車,並教會父親騎摩托車,這樣父親去工地上幹活和回家也方便了很多。
看到莊生默默的爲了我們感情付出,我心裏暖暖的。
接下來我們回到深圳,一邊工作,一邊准備各種資料、和結婚的手續。
2003年1月,我們隔了3個多月又回到我的老家湖北,父母爲我和莊生舉行了隆重的婚禮,這年我才20歲。
結婚那天,母親哭了,父親喝了好多的酒,他醉了。
我們在湖北老家過的春節,莊生像個小孩樣,給家裏的長輩和小輩都發了紅包,一家人哭笑不得,妹妹和弟弟到是高興總天圍著他轉。
莊生一臉微笑著解釋,說在香港都是這樣的。我們也跟著過了一把香港的風俗。
莊生帶著妹妹和弟弟在街上買來了好多的煙花爆竹,把弟弟和妹妹高興壞了,一家人熱熱鬧鬧的過了個愉快的春節。
春節後我和莊生又回到香港,宴請了他在香港的親朋好友。我第一次見到莊生的兒子莊佳棟和女兒莊明月,他(她)們對我很客氣,親切的稱呼我黎女士。並說有我照顧莊生(他們的爸爸),他們就放心了。
因爲一些政策的原因,我暫時還不能在香港工作。我們又回到深圳,莊生來回穿梭于香港和深圳之間,也努力教我工作上的知識,並常常糾正我粵語的發音。在莊生的幫助下,漸漸的我的收入也有很大提高。
5
2003年12月,我們的女兒莊漫妮出生,莊生興奮的像個小孩一樣高興,一把年紀了他又有了一個小可愛。
漫妮的到來,我辭掉了原來的工作,在香港的家中相夫教女,莊生還是在香港和深圳奔走忙碌,一完工就返香港的家中幫忙洗衣做飯,有時我笑說他才更像“家庭主婦”。
莊生誠懇的說:“娶了你,又得女兒漫妮,這是上帝對我的恩賜。”他像變年輕了一樣,永遠有使不完的力氣。
女兒漫妮2歲8個月大的時候,我們把她送進了香港幼稚園。我就很多空余時間了,在莊生的建議下我去了港焙中點學校學習做餅,每天學習4-5個小時,下午再去學校接女兒放學。8個月我順利從學校畢業,又應聘到餅店每天打8小時的工,也不影響我照顧女兒和莊生。
2008年,莊生開始了退休的生活,我們在香港開了一家餅店。除了我和莊生還請了5名店員,餅店的生意出奇的好,有時候都賣到排長隊。回頭客也很多,他們都說“用料很實在,味道非常好!”
莊生向我豎起大拇指“霞,你太厲害了。”
餅店一個月有幾萬的純利潤,加上莊生的退休金,我們一家三口在香港過著不錯的小康生活。
2010年5月,我們又迎來一個不速之客,兒子莊英傑。這一年莊生63歲了,老來得子,莊生流下激動的眼淚。
我和莊生前妻的兒女關系比較融洽,現在他們尊稱我爲莊太。各自在美國和新加坡安家立業。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他(她)們結婚的時候我也送了一份合適的禮物。一般在聖誕節會回到香港和我們一起慶祝。我會在家裏做一次晚宴,請他們品償到家的味道,對我的手藝他們贊歎不絕。然後帶他們去品償香港街頭的美食。他們對弟弟和妹妹也很好,每次回港都會帶禮物給他們。
我們一大家聚在一起是很開心的,就是時間太短暫了!
2022年,女兒漫妮考上了香港中文大學,我們一家皆大歡喜,佳棟和明月因疫情不能返港給妹妹慶祝,但給女兒寄來禮物。
英傑也即將開始初中的生活,我突然感覺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我都40歲了,莊生75歲。好在我們的身體還蠻好。
我們的餅店在2019年9月也受到一些波及,只好把門店關掉。今年是香港回歸25周年,經過國家和特區政府的努力、拔亂反正,社會治安和秩序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我相信祖國越來越強大,香港的明天會更加精彩。我和莊生商量,等疫情結束後我們會把餅店重新開起來。
@遠見卓識蘋果k
祖國會越來越富強,香港會越來越繁華!香港人的日子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