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最近——不,應該是很長一段日子以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有點怪。
不知從何時開始,突然多了不少“老撾好友”。
他們的名字裏頭,都帶個“老撾”,什麽老撾簽證辦理、老撾項目、老撾票務、中老物流啥的。日常發的朋友圈,也都是一些“中老鐵路讓美國嚇尿”、“百萬中國人南下老撾”之類的當地信息。
人在曼谷,看著這些,感覺像是點錯了群。
我,一個在泰國搞新聞的中國人,這輩子只去過一次老撾,不認識任何老撾朋友,與老撾沒有任何業務關系,日常也不怎麽關心老撾事務——
因此,手機裏冒出來這麽多“老撾”朋友,簡直是見了鬼。
除了微信朋友圈莫名其妙被“老撾黨”攻占之外,身邊有名有姓的“在泰同胞”朋友,也有好幾個,越來越多地開始和老撾挂鈎。
朋友A,在泰國拿了永居的老鳥,和泰國某中小黨派黨魁合作,在泰國某部委當了個“顧問”,平時在泰國弄點項目,做做汽車進出口啥的。
突然之間,就跑到老撾去了。
一開始我還以爲他是去老撾打疫苗去了(那段日子老撾的輝瑞比泰國到得早),誰知人家一去就是大半年。再一問,居然說他是到老撾“承包項目”去了,而且那項目還是與中老鐵路相關的項目……總之就是,不明覺厲的感覺。
朋友B,我也不知道她原本在泰國是做個啥,大約也是“做項目”吧(狗頭)。
突然之間,她也開始和別人合夥做“中老簽證”,大概就是專門爲從中國或泰國去老撾發展的中國人,辦理商務簽證、旅遊簽證、工作證啥的。
在泰國,做這種業務的很常見(連我們泰國網自己都做),甚至有點太常見了,以至于已經有點內卷。
但是,一個搞泰國簽證的人,居然也開始涉足老撾業務,甚至表示自己“下一步的發展重點就是老撾”。
去老撾幹啥呢?我問她。
她反問我,留在泰國爲啥呢?
朋友C,和我一個專業的大學同學,畢業後去老撾某孔子學院當志願者,天天在QQ空間上(那時還沒微信)給同學們直播孔院裏的勾心鬥角,後來志願者服務到期了,就回國去了。
最近,突然發現這家夥居然早就回老撾去了,在一個語言培訓機構裏就職,一頭給老撾大學生教中文,另一頭給數量龐大的中國打工者教老撾語,兩頭賺錢,老師當得有滋有味。
甚至還曾邀請我,說老漢你別幹了,到老撾來辦學校吧;再不然就到老撾來開一個公衆號,整一個“老撾網”,富貴榮華談不上,好日子還是有的。
我說,不會老撾語。他說,沒事,老撾語和泰國話差不多,再說反正你泰語也不怎麽樣嘛……
像這種朋友DEFG……這類的例子,像世衛組織的變異病毒列表一樣,可以無限寫下去。
有很多人,在泰國的中國人,做著做著就不見了,再見時已經從“泰國萬事屋”變成“老撾百事通”,從水燈節到潑水節,朋友圈裏都是一副“人在萬象,歲月靜好”的架勢。
有很多人,人在曼谷,卻總盤算著要去老撾,一見面就給你說老撾,從琅勃拉邦的水電站,說到萬象的中老鐵路,心心念念這要去“包一個工程”、“做一個項目”,至少也要開一個飯店,去給那些“工程項目”的建設者們打打牙祭,賺點碎銀。
到中老鐵路完工時,這種“老撾熱”,在泰國華人圈裏達到了高峰。
幾乎整個泰國華人圈,都在討論老撾,歎息泰國政府的磨叽,憧憬老撾發展的機遇,以至于連我們都只能做了老撾鐵路的專題……點擊量比泰國疫情啥的,高出一截。
老撾,相比于泰國、新加坡,甚至越南這樣的“地區大國”而言,向來缺乏存在感。
曆史上短暫的輝煌之後,古代老撾立刻淹沒在了暹羅、安南、緬甸爭霸的硝煙之中,成爲了分裂而弱小的附庸。
由于深居內陸,經濟落後,華人移民也不怎麽往老撾去。一說“下南洋”,都是新馬泰,極少有往老撾那一帶跑的。
只有當周邊國家的經濟發展達到臨界點,華人的含量達到“飽和”狀態時,才會有“外溢”的華人移民,零星地向老撾進行二次遷徙。
老撾革命之後,成爲越南的親隨,嚴厲無情的經濟政策,將老撾華人的生存根基連根拔起。直到80年代末期,老撾開始實行革新開放政策,中國人和中南半島各國的華人才開始重新進入老撾,填補長久的蕭條之後所留下的真空。
“一帶一路”時代開始後,中國的援建項目,資本投資開始湧入老撾。
而老撾由于自身的貧困,加上小國寡民與世無爭的性格,對外資來者不拒,沒有,也沒必要有什麽可排斥和防範的必要。
中資入老,帶來就業機會和發展機遇,政府求之不得,老百姓也樂見其成,並無緬甸那樣的種種敵視與麻煩,以及泰國那種朝三暮四的算計。
這一切,逐漸讓老撾,成爲了一個起點極低,卻發育良好的“新大陸”。
隨著電站、鐵路、公路等基建項目的上馬,中國建設者進入老撾。更多的中國人跟隨著這些“大項目”的腳步,源源不斷地遷徙進入老撾。
來自廣西、雲南、湖南的中國人,從30年前開始進入老撾,一開始爲中國路橋建設公司做後勤服務。工程完工後,這些人留在老撾,用積累的資本和人脈,投資礦業開采、木材、煙草種植等行業。
日積月累,老撾北部的中國人越來越多,市中心到處可以看到中文的招牌、餐廳、廠房、診所,以及雨後春筍一般興起的快遞物流公司。
低廉的稅率,寬松的出入境管制,以及雖然利潤並不豐厚,但是競爭也不太激烈的發展環境,開始讓周邊擁擠而內卷的華人群體,將目光投向了這裏。
曆史,似乎重演了。
又一輪從周邊富足之地,向老撾“窪地”溢出的華人浪潮,開始初顯端倪。
泰國,確實有些內卷。
經濟發展的停滯,加上疫情之後泰國旅遊業的休克,讓泰國的承載容納能力大爲下滑,原本便處于飽和狀態的泰國華人商圈,便顯得更加蕭條和擁擠。
即便是電商、物流、地産這樣新銳而高端的行業,也在高度激烈的競爭當中,陷入內卷。
中國用十年時間,走完了西方100年的路;而泰國(在中國人的指導和參與下的)的新經濟領域,在一年的時間裏,走完了中國十年的路。迅速演化,提前到位,然後面對瓶頸。
這一方面,讓在泰國的中國人,變得更“中國”化,也同時意味著在泰國的生存空間和業務疆域,也已經與中國本土略無二致。
轉進老撾,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嗎?
這個,或許還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才能看到一個答案。
有人說,老撾有一百萬中國人。
也有人說,這個數字太嚇人,但三四十萬,總是有的。
老撾,是一片充滿可能性的土地,一張等待被塗上色彩的白紙。這個國家如今的經濟增長,每年在7%到8%之間,高速增長持續了十年。
但是,由于貧窮的歲月實在太長久,這個國家依舊是貧瘠而空曠的,這一方面是中國人到老撾生活的阻礙,也是老撾在未來進一步發展的伏筆。
這是一片剛剛被資本潤澤的窪地,中國人,尤其是在泰國耕耘已久,具有先天優勢的中國人,將會開啓一場向老撾灌溉的征程——就像曆史上無數次華人移民曾經做過的那樣,用更爲充裕和熟稔的手法,在老撾重演一遍東南亞華人崛起的曆史。
直到,把這個甯靜的小國,變成素萬那普大地上交通、礦業、能源跳動的心髒。
回想起來,那些在我朋友圈裏“冒出來”的老撾華人,大約都是“在泰華人”的戰略轉移吧。
佩服他們的勇氣,他們的敏銳,以及開疆拓土的效率和手段。
沒准,將來老撾會在他們的手中,成爲另一個泰國,一個比泰國要更有前途和挑戰性的舞台,收獲功名財富,造福這個國家,以及收到這個國家富足之後的種種麻煩和嫌棄。
到那時,如果我已經對泰國“言盡于此”,再無別的東西想要表達和挖掘,沒准我自己也會到那裏去,從頭開始了解和敘述一個國家。
記錄它,記錄一個新的華人群體,在老撾的蛻變之中所經曆的生死成敗,愛恨情仇。
各位大佬,好好幹。
幹好了,帶我們一快幹……
文:泰國網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