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劍鈞
女人的牽挂是一股攜帶著濃濃思戀的風,總能讓那個男人醉倒在晨風中。無論那個男人跋涉人生的路有多麽的泥濘,也會眺望到遠方的柳暗花明;無論那個男人行走江河遇到多大的風浪,也會暢想起未來的無限風光。
我要講一個遙遠的愛情童話。他是大清皇室的嫡系子孫,她是朝廷大臣的漂亮千金。他們兒時相識,青梅竹馬。長大後,一個是風流倜傥,滿腹經綸;一個是婀娜多姿,才華橫溢。郎才女貌,詩詞贈答,兩情相悅,漸生愛慕。無奈天妒紅顔,不久,她成罪臣之女,遠走江南,泥牛入海。多年後,他南遊蘇州,與她不期而遇。煙雨之中,已有妻兒的他與她牽手告白:“原諒我無法給你正室的名分,但我願與你共度此生。”“若不能與君相守,名分又有何用?”她淚花飛灑,撲入他懷中泣道,“兩情相依,足矣!”
她江南寂寞等候,苦苦相思,花開花落,然而,“空悲浮世雲無定,多感流年水不還”。她夜色無眠,臨立窗棂,憂傷“此情終難寄,相思不曾閑” 見陌上花開,心無歸處,無處落筆對詩;忍落葉凋零,心路難尋,有情只有獨白。歎相愛卻不能相守,甚至相見都近乎奢求,她痛徹心扉。
他信守承諾,多方奔走,然而愛情浪漫卻無法跨越禮法底線,罪臣之女豈能入得皇門?他仰天長歎,飲盡杯酒,揮毫疾書:“誰料苦意甜情,酸離辣別,空負琴心許。十二碧峰何處是,化做彩雲飛去。璧返秦庭,珠還合浦,缥缈神仙侶。相思寢寐,夢爲蝴蝶相聚。”墨未幹,詞已就,他投筆離府,星夜兼程,只爲對她說一句話:“等我!”
“君不可再爲我操勞。”她心疼他,含淚說,“我若回京,必將爲君招來大禍!”
“我意已決,一切由我來承擔。”他冒著龍顔震怒,削爵賜死的風險走上歸途。
“君若身死,我絕不獨活!”她的淚與煙雨同灑,望著遠去的背影默默發誓。
他的破釜沉舟,鋪平了她回京之路,但“罪臣之女”的名號成了他娶妻的鴻溝。他痛定思痛,撫著她的秀發說:“對不起,我只能改換你的身份。”她依偎在他的胸前,說:“我願舍棄一切與君相守!”
從此,那個原來的她消失了,宗人府通過了他的請婚奏折,她變身爲他府上護衛的女兒,婚期選在了重陽節後。爲了心愛的女人,他冒險挑戰皇權,他不惜得罪宗族。合府皆稱“側福晉”之時,已經十年生死兩茫茫,他淚流滿面,她泣不成聲。
以此爲期,他們吟風詠月,如膠似漆,相守相依。他稱她“夫人”,她尊他“夫子”,一道賦詩填詞,一路並辔而行。六載後,他正妻亡故,並不再娶,也未納妾,但願兩情相悅,共度余年。
又過八度春秋,他重病臥床,她衣不解帶,對天祈禱,終無力回天,那一年,她欲哭無淚,無盡牽挂隨夫君的靈魂遠行。正妻之子忌恨她奪走父親的愛情,趁機將她及她的兒女逐出家門。可憐一代才女,居無定所,四處漂流,只好忍痛賣掉了他送的定情金鳳钗,但卻把她的思念寫進了帶淚的詩行。
年複一年,只有他的忌日,她才被獲准墳茔前痛哭一場。她不忍心他亡靈寂寞,堅持用微薄的收入來修護他的墳茔。終有一天,她的兒子長大成人,承襲了父親的爵位,她才重回深宅府院。這時的她早已視富貴榮華爲浮雲,在七十九歲的那一天,她留下一句話:“生同衾,死亦同穴。”然後無牽無挂,安祥地追隨他去了。
她原姓西林覺羅氏,是與納蘭性德齊名的清代女作家顧太清。她多才多藝,文學創作涉獵詩、詞、小說、繪畫,尤以詞著名,爲現代文學界公認爲“清代第一女詞人”。晚年以道號“雲槎外史”之名著作小說《紅樓夢影》,成爲中國小說史上第一位女性小說家。
他爲清高宗乾隆第五子榮純親王愛新覺羅·永琪之孙奕绘,是清代嘉庆、道光年间一位颇有名气的宗室诗人。他善诗词,工书画,才貌双全,尤好吟咏,著有《子章子》及骈文、诗词。他与顾太清感情甚深,两人酬唱的作品,数量之盛,更为中国文学史上所罕见。
這是一個真情相守的愛情故事,與他們的華美詩詞一道流芳後世,演繹成多個催人淚下的版本爲後世傳唱。夜色推著晚風拂過我臨立的窗台,我被那份古老的愛戀所打動。看來,牽挂是男人與女人之間最感人的情愫,有了牽挂,生命才會如此美麗。相守是男人與女人之間最珍貴的承諾,有了相守,生活才會如此充實。牽挂與相守是一對孿生姐妹,是有情人慷慨的給予和無私的奉獻,是情侶之間深深的祝福和默默的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