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集近乎恐懼症的意象分布中,將清晰的表達所求以一種自然的氣泡似的方式升騰出來。在諸多傳統對于密集意象的書寫層面,太阿實現了突破,這突破在于,他可以在密集的間隙探出一條縫隙,使得讀者有一種迂回的敞亮質感。
太阿是一位很重視詩歌之人,這讓他對寫作有了一種超乎一般作者的研磨和野心。他在不斷攀岩,挑戰自我極限,同時他不追究最後的結果。或者選擇性忽視。例如,他對現實的介入,不像常規作者那種迫切地去告訴你“我想怎樣,我要怎樣”,而是需要讀者去努力探入,盡管意象密集,但太阿仍並不晦澀。當我們真正深入其中,豁然開朗,曲徑通幽。而難度在于,這也是極其冒險的。對于惰性或長期受惠于傳統經典詩歌教育的讀者,這其中的繁華將可能被永遠封閉在語言之外。這也很好,“把一本書交到一個無知的人手中,跟把劍交到小孩子的手中是一樣的危險。”(博爾赫斯)
《光的暴雨》這是一首隱喻詩,“隱喻重要的是産生的效果,也就是要讓讀者或是聽衆把隱喻當隱喻看的效果。” (博爾赫斯)詩人看似妥協、拒絕了一貫繁雜的意象,實則是詩人用“父子情”這個情感的紐帶,化繁爲簡,讓繁雜變得理智和清晰,從而在傳達親情時變得更有綿延性和穿透力。 “而我仍是一尾魚,潛在水中,/推開全部的窗。”所以,太阿還是那個太阿。這麽多窗戶敞開是爲了什麽,是爲了讓讀者較爲輕易地撥開水面的隱喻,得以去窺探水中的那個精彩世界。
——宋憩園
光的暴雨
——鹹嘉湖詩篇
不僅僅是所有夏天的清晨——不僅僅是清晨變化爲白晝,光芒四射在開端之前。不僅僅是白晝,地處圍繞繁花,柔弱溫情,高處圍繞形成了碧樹,強勁有力。不僅僅是力量鋪展了短禱,不僅僅是道路,不僅僅是黃昏裏的草地,不僅僅是晚來雷雨之後呼吸著的清澈,不僅僅是黃昏時臨近著的睡眠和預感……還是一個黑夜!還是那高高的、夏天的黑夜,還是繁星,屬于大地的繁星。——裏爾克《杜伊諾哀歌》
序曲
這一趟旅程,哦,不止一趟,
因爲一只胃,但卻意外收獲一個湖。
那光的暴雨告訴我的我告訴碧樹,
那碧樹告訴我的我告訴繁星,
那繁星告訴我的我告訴圓月,
那圓月給了太陽再次升起的力量。
GERMANY. Berlin. 1955. a lake. | Constantine Manos
鹹嘉湖
禮拜天,從深圳,坐最快的高鐵——
現在看來很慢,去長沙。
之前,我已搜索這個曾經熟悉的城,
尋找到一個糜爛的胃——鹹嘉湖,
現已更名爲西湖公園——二十三年前
在我離開時,未曾挖掘的沼澤地
有無數野鴨和天鵝守望朝暾 。
我不得不再次進入地下,咽下一口水,
細小綿長的地鐵——腸,
引來無數腫脹的物質堆積,
需要手術才能清除這麽多年的漠視。
一只野狗夾緊尾巴,跟隨我的影子,
猶疑地來到瀉洪的溪流邊,一根魚竿釣起
快落山的太陽,魚“啪”的一聲昏死在
蔥茏草叢中,金色的線差點被鈎摔斷。
我的痛疼來自陽光的陰影,
將虛空舉向天穹,天穹又將虛無贈與我,
我有比蘆葦更長久的虛無。
真想找一個教堂,合手膜拜,
但這絕無可能。
散步貼
堅強的微笑如湖光漾開,
臉上皺紋隨時准備再深刻一次。
我們吃過晚飯,散步,不,是飛逝,
魚停留在胃中,還有菠菜和豆莢。
(這些並非來自小縣城的菜園)
父親上午就從故鄉麻陽趕過來,
一生波濤在步雲坪上高速公路前的橋上
駐足三分鍾,五月的河流在此拐了一個彎,
呐喊,來自兩岸高山挾持的龍船和鼓聲。
而此刻,我帶著海水的鹹前來,
與父親彙合成入海口的潮汐,
擡頭卻看見了另外一座山——嶽麓山,
山上的電視塔塔尖開始發亮,
神秘的脈沖信號與潮汐同步傳來,
被我再次接受——與二十七年前不同,
那時我剛進入山那邊的大學,
現在已成爲父親、當年的父親。
從尾隨到並行、融合,旅程如散步,
正如我看見山,山並不遙遠,
看見湖,湖比大海洶湧,
合影時我第一次把手搭在了父親肩上。
© Raymond Depardon
黃昏頌
高山、大河、海洋,這些寬廣高聳的
名詞一直深藏在我的心髒中,
從沒想過湖和胃已將黑暗吸入自身。
近處是雜草,遠處是山影,似馬的長鬃,
修剪得體的花樹與橋構成新的直角,
但無論我如何解析幾何,
也進入不了山的胸膛。
人越來越多,蚊子聚集的速度,
共享單車尖叫一塊錢的快樂,汗流浃背。
沒人注意到湖已被暗自切成兩塊,
一邊高,一邊低,湖心的瀑布
懸在橋下,聲音被嘹亮歌聲淹沒。
世界水平如鏡,只有風動時
玻璃的碎片才會劃傷到胃角。
我在想,夜裏的魚怎麽睡覺?
站立、橫躺或斜臥,它們水做的床
有沒有腿?反正我的腿開始柔軟無力,
爬上防洪堤二十步台階,
看見堤上路兩旁許多新挖的坑,等待
鮮花盛開的根。
觀湖公寓
黑暗沉到湖底時,湖折身到背影後,
我們過橋,來到觀湖公寓,
無數張眼睛邪惡地注視著我,
然後我成爲其中一雙,推窗——
腫瘤醫院紅色的大字被血球點燃,
焚燒從小巷子裏的鍋開始。
與泄洪溪流並行的鹹嘉湖路一口氣
沖到湘江邊便開始左右逃竄。
父親捂住胃,把明天的忐忑留給我,
而我已知未來的結果——三日前的消息
安排此次或許不短的停留、相聚。
我感受著衆窗,在後頸,
湖水的聲音漫過來,越來越大。
公寓,另一種賓館、生命的迎來送往,
風吹來隔壁爆炒的辣椒,
嗆醒苟延殘喘的鼻子。
鐵壺煮開的水一時找不到清醒的茶,
別談咖啡!底層KTV的吼聲歇斯底裏,
直到父親的鼾聲有了湖水的節拍。
我翻了翻手機中的照片,
菖蒲中的花在閃光燈中明亮,
猶如黎明抽出一道光,我抽出劍。
CHINA. Beijing. 1964. Former Summer Palace. Dead lotus flowers on the Kunming Lake. | Rene Burri
門診大廳
胃最先醒來,然後眼睛和
六點鍾的門診大廳——湖中擁擠著
船,風暴把它們吹得七零八落,
紛紛尋找上帝的窗口——岸,
遞上自己的身份號碼。即使預約過,
也必須與黃牛戰鬥,與機器艱難對話,
然後拿著天使派出的十厘米便簽,
去三樓排隊,等待毫無表情的喊號,
包括名字。這是另一場水上戰爭,
大千世界栽入湖中——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前台白色報告
壘起金字塔的山,但誰也改變不了結局:
墳墓或者岸。這樣的時刻容易昏睡,
湖水拍打著船,沒有槳,
直到名字被喚醒,仿佛皇帝下诏,
身體瞬間彈起。而湖水被烈日擊傷,
仿佛被宿命擊傷,撕裂從此刻進入程序,
裂開波浪的不是風,是下一刻的
刀,來自初夏渾濁的黃——
慢慢下沉,仿佛被拯救,
直到秋天水落石出,
湖心島脖子上系上黃圍巾。
自由落體
在醫院巨大的集市穿行,上升或降落
都是石頭的自由落體,並非蘋果,
只有上到頂部、接近天空才能回到一樓,
大地上的玉蘭掙紮著綻放,
陌生的藍條等待白色的檢閱。
從這個暗室到另一個暗室,
機器說著啞語,掃描被遺忘的事物,
發現可能存在的鑰匙,找到密碼,
爲時間的刀劃定傷口大小。
湖水在一夜之間爆漲,與變小的心一起
被這座城市喊停,于是承認
自己從未存在過,除了散步,
沿著湖水的邊際,半圈、一圈,
柳把風送來,也順便捎來窗口的消息。
城市臨時封道,就像腸暫停進食,
等待風暴的加冕禮見證。
他感覺到自己的胃開始翻滾,
打了幾個飽嗝,只有立定才能平息
這一次紛亂和胡思亂想。
但從未想到湖心島上的鳥被一鈎月牙
驚起,墜落在輕霧袅繞的腦中。
GREAT BRITAIN. England. 1967. Hever Castle. Sculpture, visitors sitting at lakeside | Erich Hartmann
橘子洲頭
我們無法知曉刀起的時間,
但知道橘子洲頭兩站地鐵的距離,
我們魚一樣潛入水底,然後刀一樣
破開魚和魚形的洲,從胃的位置。
二十五年前,我與父親良好的胃口
大口吞咽渾黃的江和臭豆腐,
而現在變清的水卻因陰雲而黯淡。
與流水同行,西邊嶽麓山和我的大學,
東邊一棟棟孤立的高樓,它們之間,
它們與我們之間沒有什麽關系。
前面的青年頭顱在青草坪上目送著山河,
他的頭發與波浪形成律動,
凝視仍在堅持,在閃光,正如我們的腳步,
否則胸膛的曲線就無法收留一滴雨。
揮斥方遒的江風啊,當我們站在魚頭上,
魚又變成了無法遊動的船,
滿懷的希望和絕望正絞殺著這個季節,
預感中的夕陽推開層雲,
給石頭狠狠一擊,身體頓時空成閣樓。
當年寫詩的青年曾橫渡至此,
但夜裏沒有煙花爲成功加冕,
所以現在不必等煙花,
當炮聲隆隆,我們的胃裏又有了魚,
使煙花再次喪失了重量。
第十四病區
我們能辨識季節、五谷、甚至天象,
對遠古和神話也心領神會,
但對胃、十二指腸、胰腺組成的第十四病區
無法消化,大地的創傷在此彙集,
以英文和阿拉伯數字分成不同階段。
28到33床構成的病室,年齡從30到70,
以簾布隔出空間,但無法化解
戊二醛,來蘇水,新潔而滅的氣息。
我的手總是瘙癢,心總是迷失在切片中,
目光緊張地注視懸在空中的朔料袋,
那些化學液體魔幻般一滴一滴
緩慢或快速進入靜脈——
28床,老頭被兒子訓斥:少吃點,
29床,老婦與女兒扼守一角從不說話,
30床,幾個月大的孩子每次來呀呀地笑,
31床,傷口難愈的中年每夜與妻子同睡,
32床,兩個女兒輪流爲她泡腳。
33床,父親,靠近窗口,微風和陽光
從這邊滲透進來,
得以知道日子輪回和時間表——
有的直接拉回,有的拒做手術,
有的呻吟之後轉移到另外病區。
我每天在這裏和公寓之間機械移動,
至少六個來回,香樟樹撐起雲蓋,
落下陰影或陽光,花朵被雲雨慢慢吞食,
一天夜裏,我看見了宿星第一次升起——
信念與魔法,心突破了雲、無限。
Ohrid lake | Nikos Economopoulos
嶽麓山記
醫院門口的桃樹結下相同得果實,
它們處處生長,處處安生。
父親要等到母親和她結下的果實全部到來,
才願動身去嶽麓山,在同源的符號中
感受著煙雲中山與寺的存在——
毛時代的人在毛的塑像下行注目禮,
然後由法國梧桐陪伴進入千年書院之門,
我想起幾年前暴風雨中倒掉的古楓樹,
逆光的三層院落再次複述東方哲學,
我又想著西方的刀與胃。
這一刻,我們的表現是歡笑,
魚從水塘冒出來,激活的品德
將用魚的血、祖先的血,在白色的牆上
寫下偶然與必然;就像這一陣微雨
帶領我們抄小路直抵愛晚亭,
亭前的湖中有兄長和我的青春剪影,
那幾塊石頭上曾站立著驕傲之翼。
再來一次大合影,細小的雨
潛入微笑,白色的鶴從枯井中飛起,
賴以信任的旅程到此爲止,
不再上山,所有的花朵已變成果實。
現在,幸福、黯然、有點憂傷地
面對漫山楓樹、古老的傷痛,
就像面對未啓的傷口。
山下的湘江上船與波濤交替沉浮,
魚潛入山中與水中沒有區別。
小滿的桃子湖
桃子湖沒有桃子,也沒有了“墮落街”。
改編的道路進入我的光輝歲月,
滿湖的蓮葉殷勤地招待歸來的學子,
用柳風靜靜回憶過往,但沒有提及
這一路旅程的危險和艱難。
我讓父親在一塊蠟黃的石頭上坐下來,
(母親也相依坐下來,光線暗淡)
他們不知我在這塊石頭上曾寫過詩,
用何等铿锵語調描寫春天與秋天。
我找到當年宿舍,嘎然而止的青春
沒有合適的語調向他們講述
桃子湖的小滿。圖書館前道路已封閉,
只能掉頭往回走,木蘭路邊簇新的外立面
找不到當年的苦菜,就像父親。
重新回到湖邊時,滿眼的浮萍
掩蓋了荷葉和那些荷花開放的歲月,
我扭過頭,車來車往,無一輛停留。
暴風驟雨就要來了,會有歌聲響起?
躁動的世界此刻被寂靜包圍著,
這寂靜將遼闊的湖水擁入懷中,
在浮萍的耳邊吹動蓮葉,
仿佛骊歌會紛至沓來,
沒有人能拒絕桃子。
Rwanda. On the road to Ruhengeri. | Raymond Depardon
光的暴雨
時間終于確定:5月23日,早上8點。
被麻醉的光被推進3樓手術台,
肅靜的前廳,衆多魚兒冒出水面,
喧囂、不安將座椅陷入啞寂,
將煙頭棄于生命通道——旋轉上升的樓梯。
此刻,我們因爲同一人擁有了光的雨束,
黑色雲團所到之處,雨水沖刷牆壁,
溪流即可變黃、變紅,鹹嘉湖的波濤
卷上嶽麓山,熟悉的風景按捺不住
光的明亮與雨的明亮劇烈混合。
直到上帝的使者叫醒迷路者,
我們奔向大門,聽任彙集的傾盆大雨落下,
抓住時間的手:5小時間38分鍾,
時間又回到我們中間,即使沒有彩虹,
但玉蘭花開、香樟挺立,世界光明。
我在樹下站立,閉目,擡頭,張嘴,
一滴水,又一滴,滿嘴的陽光。
我曾經說過寓言,每一根光的雨束
都會通過我的口進入鐵的胃。
夜歌
所以不再懼怕黑夜降臨,即使呻吟
將疼痛導入我們全身,因爲黎明將至,
絕不會按一下暫時的止疼藥。
棉簽蘸水塗抹在父親微微張開的嘴唇,
就像光的雨滴進入。他的內心與我們一起
渴望光明,許多承諾尚未完成——
藥點點滴滴醫治著胃,杜絕並發的可能。
在他雄姿英發的時代,教書育人,
並栽下了桃樹,結了四個果,
但空乏的胃沒有糧食,用酸菜養育春天。
當四個桃子成熟、落地生根再結出果,
他栽了滿園的菜蔬,人在黃昏
依然除草施肥,訓導後人,漸漸忘了自己。
他活成了旗幟、榜樣,集知識美德于一身,
學生、家族成員敬畏他,說他是大樹,
而在我看來,他是最瘦的森林,
需要營養、休息,以煥發新的生機,
那就從一湯一粥一瓢一羹開始。
于是這樣的夜晚只需靜靜守候,
當點滴落盡,所有話語就會再次回歸,
我看見,雨滴變成熱淚,繁星滿天,
鳥叫醒光時,魔鬼被驅趕。
ETHIOPIA. Lake Koka. 1970. Apparition | A.Abbas
芒種
“有芒的麥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種”,
現在的我沒什麽可收,也沒什麽可種,
經曆暴雨的人選擇一條小門出入,
拉短我與父親的距離。
巷子中幾排火爐微笑著吆喝過往行人,
青菜一元,炒肉三元,煲湯五元,
只提供火,不提供菜(順便兜售)
這個非凡之地通向每一張病床。
而我願意去餐館,打包一切,
然後喝上兩瓶啤酒,泡沫的冰涼帶來快感,
比環行鹹嘉湖七公裏還持久。
芒種,我不忙,更關心魚,尤其生魚,
關心蘋果、橙子、梨子、香蕉,
慢慢橫穿馬路,避過飛逝而過的車,
在公寓讀裏爾克的詩集。
我來回走著,遺忘了城市,
不再關心外面的生活,
但看了另外兩個湖:梅溪湖、月湖,
想在湖邊找一個有公園可漫步的房子。
這樣想著,日子仿佛變得充實,
好像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傷口快速愈合。
端午
端午必須回到父親身邊,我再次從南方
帶來熱烈的光,並在鹹嘉湖畔
尋找菖蒲、艾葉,波濤視我爲兄弟,
我視湖爲天空,消瘦之後很快會充盈。
夏天多美好!我的詩篇與龍舟一起
將在雨水後換上全新的槳。
我接受每一片樹蔭,我的影像由此
也畫在了樹葉上,仿佛抓住了每一刻
與父親相處——他勸我別那麽辛苦,
寫作抑或工作,母親傳遞給他的蘋果
只吃了半邊,另一半留給我。
他牽挂著伯父的生日,發短信給堂兄,
他遺憾未能參加一個伯母的葬禮,
在同一場雨水中。
我們的話題圍繞著下一餐吃點什麽,
但不會是粽子。他躺在床上,
越來越像一艘龍舟,開始充滿活力,
心髒如鼓,勃發一篙千尋的信念,
我們都是浪花,洄流在他的周圍。
他開始站立行走,走廊盡頭強烈的光
留給我們一頭溫柔的獅子的背影。
VIETNAM. North Vietnam. Hanoi. 1975. Peace like atmosphere over the Western Lake in the centre of the capital despite the war vs. the US | A. Abbas.
月圓曲
又一場暴雨後,我們走出大門,
父親頭上的白雪因光的預感而更光閃地
閃爍,擡頭一望,月亮圓了,
時間給予新生者最完美的定格。
這時的鹹嘉湖更像一個月亮泊在群山之間,
我隨便走上的都是明亮的道路——
務必上午回到家,古來的傳統,
山神的魔力,我們將沿襲月亮的指引:
6月9日,早上6點,與太陽相會。
這樣的夜晚和早晨,世界最爲安靜,
腳步聲和呼吸駕馭著湖光山色。
我想,哪怕只剩下半邊胃,
也能把鹹嘉湖的波濤吞下去,
包括嶽麓山、湘江和千年書院。
種種勝利就在眼前,只需要攜手
就能獲得愛的慈悲和生的希望。
當我轉身,一群虞美人在湖邊站立,
燃燒的夏日將繼續熾熱舞蹈,
下一刻的暴雨已無所畏懼,
因爲一切道路無一停下、中止。
現在的這一條過了橋,就是一個斜坡,
花團通過光的暴雨的影像與修辭
拓闊視野、前景,
通過月亮架上天梯扶搖直上。
並非尾聲
“苗柏”是一種鳥,第2號熱帶風暴
從南海飛來,氣旋卷來浩漫的雨水。
我涉過一個街道到書房寫下“光的暴雨”,
雨水襲窗,光便進入了詩篇。
我不會寫什麽哀歌,天空的雨水
一定讀得懂我的祝福與祈禱——
“苗柏”,化作一棵生長的巨樹,
在千裏之外,在陽光中微笑,
向著夏至以及之後所有的美好事物。
而我仍是一尾魚,潛在水中,
推開全部的窗。
2017.5.14——2017.6.9 長沙 鹹嘉湖2017.6.12-13 深圳 台風“苗柏”登陸
此詩(刪節版)發于《飛地·地方事物》,張爾主編,201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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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飛地》2019年合訂集從23輯開始陸續發貨。
太阿,詩人、作家,本名曾曉華,苗族,1972年出生,湖南麻陽步雲坪人。1994年畢業于湖南師範大學數學系。自1989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詩集《黑森林的誘惑》(1993)、《城市裏的斑馬》(2012)、《飛行記》(2014)、《證詞與眷戀——一個苗的遠征I》(2017),散文集《盡管向更遠處走去》(2000)、長篇小說《我的光輝歲月》(2001,被新加坡香港澳門上海等地權威機構列入中學生課外閱讀推薦讀本)等,與人合著《六戶詩》等。部分作品被譯介成英文、法文等,入選多種年選、排行榜和其他重要選本。曾榮獲十月詩歌獎(2013)、首屆廣東詩歌獎(2014)、首屆深圳十大年度佳著獎(2014)等。曾受邀參加第37屆法國巴黎英法雙語國際詩歌節。現居深圳。
題圖:GB. England. Hollingworth lake. From ‘Bad Weather’. March. | Martin Parr 1980 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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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在自己憎惡的行業裏苦苦掙紮
人們只不過是在絕望的基礎上建立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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