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媛 北京報道
又是紅黃藍。
近日,有網友發布了疑似江西瑞金紅黃藍幼兒園一男性幼師的朋友圈。此朋友圈不僅有讓男童聞腳的照片,發布者還配文稱“從小培養m”,跟評後稱“你品你細品”“已屏蔽家長領導了”。該事件引發大量網友關注,並沖上熱搜。
目前,瑞金市教科體局已責成紅黃藍城東幼兒園解聘劉某;對紅黃藍城東幼兒園限期整頓並予以警告、2021年度年檢不合格的處罰;約談紅黃藍城東幼兒園負責人並責令作出深刻檢查。公安機關依法對劉某處以行政拘留七日的處罰。
《中國經營報》記者就此事件給紅黃藍方面發去采訪函,截至發稿未收到任何回複。
“首先,治理幼兒托育中的虐童問題,不能只依靠技術手段,必須加強幼師隊伍建設,改善教師的工作環境。另外,監控技術手段的使用也必須謹慎,要尊重和保護幼兒的隱私。”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向記者表示。
此次涉事的瑞金市紅黃藍城東幼兒園應該又是其一所加盟園。
天眼查結果顯示,紅黃藍城東幼兒園法定代表人爲楊慶東,該幼兒園爲瑞金市招商引資重點工程,由北京紅黃藍教育集團打造,是總部在瑞金唯一一家紅黃藍園所。事實上,在2017年紅黃藍幼兒園出事之後,其加盟業務就有所暫停,這也被作爲其2017年之後持續虧損3年的重要原因。
加盟成“虐童”原罪?
事件發生後,瑞金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第一時間成立由公安、教育等部門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開展調查。
經調查,涉事人劉某系民辦教育機構瑞金市紅黃藍城東幼兒園的一名聘用人員。4月12日上午10:00左右,班級幼兒分區域開展活動,劉某脫鞋進入“娃娃家”活動區域,有小朋友說他腳臭,劉某先低頭聞了自己的腳,然後擡起腳讓小朋友聞,並用手機拍照發朋友圈,經網民轉發後,給社會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影響。
值得注意的是,紅黃藍幼兒園已經發生多起涉嫌虐待、猥亵、侮辱幼兒的安全事件。
早在2015年11月,吉林四平市一家紅黃藍加盟幼兒園發生一起17名兒童被虐待案;2017年11月,北京紅黃藍新天地直營幼兒園被爆虐童,十余位家長反映孩子被老師用針紮、被餵食成分不明的白色藥片,甚至存在“脫光衣服罰站”、猥亵等情況;2019年1月,山東青島市北區一家紅黃藍直營幼兒園一位外籍教師趁午休時間,對一名熟睡的女童進行猥亵,最終被法院以猥亵兒童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驅逐出境。
官網顯示,紅黃藍目前擁有近1300家親子園和近400家高品質幼兒園。2017年9月27日,紅黃藍(NYSE:RYB)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梳理紅黃藍近幾年的負面事件可以看出,紅黃藍出事的幼兒園中有加盟園,也有直營幼兒園。
數據顯示,在紅黃藍2017年9月上市之前的三年中,加盟幼兒園分別爲66所、111所、162所,呈現急速上漲的趨勢,其加盟親子園也從2014年的487家增長到了2016年的773家。而其直營幼兒園的增速遠遠沒有加盟幼兒園之快。
與之相對的,是紅黃藍營收數字的快速提升:2014年、2015年、2016年,紅黃藍的營收分別爲6510萬美元、8290萬美元、1.08億美元。在盈利上,也實現了扭虧爲盈, 2016年時的淨利潤爲650.5萬美元。
而在2017年之後,紅黃藍迎來了連續三年的虧損。2018年虧損爲180萬美元,2019年虧損擴大到了240萬美元。而到了2020年,受疫情的影響,上半年大部分時間暫時關閉園區,紅黃藍前三季度的虧損就已達到4660萬美元。
此次“聞腳”事件之後,美國東部時間12日收盤,紅黃藍跌15.29%,收報2.88美元/股,總市值7945萬美元。“事實上,上市的教育機構都或多或少存在快速擴張,對品牌質量把控不力的問題,尤其是爲擴大規模而采取加盟模式,師資、課程建設問題就更多。”熊丙奇說。
時至今日,雖然相關部門對涉事的人員、幼兒園機構做了相關處理,但是仍然讓很多有孩子的家長心有余悸。“我家老大在北京某紅黃藍幼兒園從托班一直上到大班畢業,老師也一直沒有換過,但是現在我也在考慮老二還要不要繼續在紅黃藍上。”北京的一位家長對記者說。
轉型不力
天眼查結果顯示,瑞金市紅黃藍城東幼兒園與北京紅黃藍兒童教育科技發展有限公司沒有任何股權關聯。“這說明,在2017年之後紅黃藍並沒有完全停止加盟。”有業內人士分析說。
另外,記者登錄紅黃藍官網,其加盟紅黃藍一欄顯示加盟步驟,除了選址等,在管理層面,只限于到開園前期的招聘、人員培訓、制定經營計劃和開園前的督導服務。
加盟的腳步雖然只是暫停,但是紅黃藍也意識到,從2017年虐童事件之後,紅黃藍的口碑和美譽度大大受損,同時,公司也把投資方向放在了教育服務領域以及海外市場,試圖轉型。
2020年2月,紅黃藍與網龍網絡控股有限公司達成戰略合作,整合雙方教育內容和資源,提供早教平台和産品。
海外市場布局方面,紅黃藍在2019年2月斥資1.25億元收購了新加坡一所民營兒童教育集團約70%的股權。在2020年第一季度,由于新收購的新加坡幼兒園沒有暫停教學,爲紅黃藍貢獻了一部分營收。
然而,在疫情的影響下,財報顯示,紅黃藍2020財年前三季度營收同比腰斬,錄得6264萬美元;歸母淨利錄得-4660萬美元。從2017年到2019年,公司歸母淨利潤從711萬美元跌入179萬美元、243萬美元的虧損泥沼。
“加盟在幼教領域的確是快速回籠資金的模式,但由于‘一系列負面事件’而暫停了一段時間加盟業務,讓其失去很大一塊資産收入,加之疫情以及2018年出台的《關于學前教育深化改革規範發展的若幹意見》,明確上市公司不得通過股票融資投資營利性幼兒園,以及民辦幼兒園不准單獨或作爲部分資産打包上市。因此即便是轉型,紅黃藍也沒有找到新的盈利模型以及市場定位,這也是公司增收不增利的原因。”智慧雨果在線教育機構總經理李宇軒告訴記者說。
此外,一位在某知名早教機構任職的校長告訴記者,早教與幼兒園是兩種模式。紅黃藍起家于早教機構,但是早教與幼兒園在教育對象、活動形式、教育目標和教學活動時間上完全不同,管理方式也不一樣。
“不是有老師、有場地就可以隨便辦幼兒園的,早教機構是課時制,幼兒園是全日制,這對老師、場地以及人員素質的要求完全不一樣,所以在某種程度上,紅黃藍從早教擴張到幼兒園領域看似門檻不高,實則是很大的跨越。”這位校長認爲,家長選擇幼兒園都是看口碑,一旦幼兒園出現“虐童”等醜聞,幼兒園會因此蒙受很大陰影,乃至導致入園率下降。
“狼師”背後的行業短板
紅黃藍此次事件又一次觸發了社會的敏感點。如何從根本上遏制幼兒園“狼師”的出現,才是很多家長和機構的關注焦點。
“猥亵罪只指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手段,違背婦女或者兒童的意志,強制猥亵或侮辱婦女或者兒童,並且情節嚴重構成犯罪。此次紅黃藍涉事老師雖然沒有使用強制手段,也沒有構成犯罪,但是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是可以追究的,而幼兒園承擔的是民事責任。”上海中倫文德律師事務所教育合夥人姜雯告訴記者,由于幼兒園沒有提供安全的環境,導致兒童身體受到傷害,所以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而針對幼兒園的很多管理問題,比如監控錄像是否到位、打開,教師是否具備教師資格等問題,相關行政機關應該根據各地方規定和條例加強監督。
“不少送孩子進高價幼兒園的家長,會更加相信這些高收費幼兒園的教師隊伍素質。但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許多逐利的高價幼兒園一方面想快速擴張,占據市場份額,一方面又想獲得更高的利潤回報,給教師的待遇並不高,甚至可以說,師資隊伍建設是這些幼兒園的最大短板。”熊丙奇說。
我國《民辦教育促進法》規定,學前教育可設立營利性民辦教育和非營利性民辦教育,國家還進一步規定,營利性民辦幼兒園不能上市,其目的就是爲了遏制營利性民辦幼兒園過度逐利。
熊丙奇指出,要真正讓營利性民辦幼兒園轉變教育觀點,把提高品質作爲第一位的追求,需要高度充分競爭的環境。“目前面向市場競爭的營利性幼兒園頻頻出事,與優質學前教育資源匮乏,其地位難以撼動有很大關系,這就是我國學前教育的現狀。”
另外,我國幼師的待遇普遍不高。根據中教投研的《2020年中國幼兒園行業發展狀況調查分析報告》,民辦幼兒園每月薪資在 2000~3000 元的占了總調查人數的 34.8%,而薪資處于 3000~4000 元的占了 34.6%。還有大概 5.7%的薪資水平在 1000~2000 元之間。
“老師的素質是很難把控的,尤其是民辦幼兒園老師的流動性還是很大的,這也是導致民辦幼兒園質量難以保證的重要原因之一。”一位北京的公立幼兒園中層管理者對記者說。
正因如此,熊丙奇認爲,要想根本解決“狼師”的出現,僅僅依靠幼兒園自身的管理還遠遠不夠。
“加強幼師建設,關鍵在加大學前教育投入。我國財政性學前教育經費占財政性教育經費的比例,2010年只有1%多,經過10年發展建設,這一比例達到約5%,也使我國學前教育三年毛入園率達到85.4%,其中普惠園率達到84.74%。要進一步普及有質量的學前教育,有必要將財政性學前教育經費占財政性教育經費的比例提高到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