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錢壯飛,我們這些人早就不在了……”
這句話是周恩來說的,他話裏的“我們”說的是無數和他一樣的中央領導人。而這段話的背景,則是在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時任中共地下情報組織負責人的顧順章被捕叛變革命,並將中共在上海、武漢等地的秘密機關全部供了出來。
千鈞一發之際,臥底在國民黨心髒的錢壯飛截獲了相關電報。隨後,他迅速將情報傳遞給了周恩來。一場形同滅頂的災難,就此被解除。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錢壯飛爲了給自己傳遞情報爭取時間,撤離前,他竟將自己的子女留給了敵人。
錢壯飛當時並不知道,他那一走竟是和自己子女的永訣。
錢壯飛離開南京後,一直在逃避國民黨的追殺,但此期間的他並沒有停止自己的情報工作。轉移到瑞金中央革命根據地後,他繼續領導軍委二局做情報工作以輔助革命。
1934年10月,錢壯飛參加長征,半年後,他在長征途中犧牲。
錢壯飛犧牲這年,一共留下了四個子女,他們分別是女兒錢椒、錢蓁蓁,兒子錢江、錢一平。
即便過去無數年,錢壯飛兒子錢江也一直記得父親和他分別時的畫面。那時,父親正帶著他們臥底在南京,當拿到那份會給我黨滅頂之災的情報時,他在不得已之下做出了抛下子女行動的決定。
所以,那天的錢江發現父親有些奇怪。那天早晨,錢江發現父親兩眼含淚、嘴角卻挂著微笑,他一邊輕輕撫摸著他的頭一邊問:“你會做飯嗎?”
當時的錢江雖已經12歲了,但卻並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能力,他顯然不會做飯,于是他猶豫了一下說:“做飯?我不會,但是我會煮面條。”
父親聽完後低下頭不再說什麽,良久後,他擡頭看著兒子說:“好了,你去上學去吧。”隨後,錢壯飛便目送著兒子離開了。
這次分別,便是父子兩的永訣。
之後的錢江和母親等曾輾轉到了重慶、上海等地。1935年,即父親犧牲這年,年16歲的他考入上海新華藝專西畫系。
皖南事變爆發後,因爲惦念革命後代,周恩來夫婦曆經千難萬難後終于找到了錢江和弟弟錢一平。之後,他們被周恩來送到延安。
周恩來和鄧穎超將他們兄弟及家人送到延安,一來是爲了他們的安全考慮,二來也是爲了給他們更好的教育。
乘坐宋慶齡派往延安送藥的卡車到達延安後,錢一平進了自然科學院學習,錢江被分配到魯迅藝術學院學習。
在延安時,錢江一家一直受到了周恩來等的特殊照顧。每次周恩來自重慶回延安總會邀請他們到他那兒做客,期間,他總是關切地詢問他們的生活、學習等情況。
到延安後的錢江才真正懂得了父親,懂得了父親所從事的革命事業。他也在周恩來等人的啓發下,堅定了要好好學習、把畢生精力獻給革命事業的決心。
爲了更好地照顧錢江等人,周恩來總是想方設法地給他們提供便利。知道錢江喜歡美術且做過電影錄音工作後,周恩來還特地給他買了畫筆、顔料和有關無線電理論的書。
1946年,已經飛速成長的錢江成爲了一名出色的革命者。他在黨的派遣下回到了重慶,這一次,他的任務是在蔣管區開展進步電影工作。
1949年,錢江進入進入東北電影制片廠任攝影師,他拍攝的第一部作品故事片《中華女兒》便獲得了第五屆卡羅維發利電影節“爭取自由鬥爭獎”。
這以後,錢江便更加努力在電影事業上發展了。除了拍攝《白毛女》《中華兒女》等經典影片外,他還拍攝了一部以父親爲原型的電影《金陵之夜》,這部電影講述的正是錢壯飛48小時智救黨中央的事迹。
極有意思的是,錢江的姐姐錢蓁蓁,即錢壯飛的二女兒所從事的行業和錢江幾乎一致,她也在電影界發展,所不同的是,相比做攝影師、導演的弟弟,姐姐錢蓁蓁是一名電影演員。
錢蓁蓁生于1915年6月2日,她是錢壯飛的第二個女兒,她也是他四個子女中名氣最大的一個。
因爲錢壯飛、張振華夫婦參與革命的緣故,錢蓁蓁很早就獨立了。不到七周歲時,她便和姐姐錢椒被送到了一所天主教創辦的寄宿學費。後來,因爲交不起高昂的學費,兩人又被轉入教育家陳垣先生創辦的北京孤兒工讀園。
爲了革命,錢蓁蓁甚至做過一個張姓人家的養女並學習過京劇。因爲那家人對她不好,張振華在思量再三後才將她接了回來。
錢壯飛
錢蓁蓁自小便能唱會跳,她因從小喜歡在路燈下跳舞而被人誇贊。相比跳舞等天賦,她還擅長演戲。
早在上海時,擅長表演的錢蓁蓁就曾用演戲的方式輔助過父親革命。當時,錢壯飛經常與潘漢年、李克農等秘密開會。每次他們開會時,錢蓁蓁便負責站在門口放哨。
多年後,錢蓁蓁在回憶這段過往時說:
“來開會的人爲了保密都不互相叫名字,人人取外號。像李克農叫瞎子,李瞎子,潘漢年叫小妹妹的哥哥……特別好玩。”
每次有可疑人物接近時,錢蓁蓁總能想辦法拖住他們並成功通知父親,她的表演天賦絲毫不弱于做間諜的父親。
隨著革命形勢的嚴峻,錢壯飛夫婦不得不考慮錢蓁蓁的安頓問題。思考再三後,他們將她安頓到了黎錦輝的中華歌舞團。
黎錦輝是中國現代歌舞的開拓者,他爲人也較穩重,錢壯飛很放心地將女兒交到了他的手裏。
最初進入歌舞團的錢蓁蓁並沒有挑大梁,她的第一次表演竟是扮演《可憐的秋香》裏的一只羊,在這個節目中,她得一個人扮演小羊、中羊、老羊三個角色。而羊的主要任務則是跟在主角秋香後面不斷地爬。
因爲在這個小角色中表演出色,錢蓁蓁慢慢開始有了更多的機會,每次有團員鬧脾氣不肯出場時,她總會第一時間換上她們的演出服“救場”。
而之所以能做到如此,自然是因爲:錢蓁蓁在骨子裏對歌舞有非一般的熱愛。
很快,隨著歌舞事業的日益紅火,在繁花似錦的大都市中,她與王人美、薛玲仙、胡笳並稱爲歌舞團“四大明星”。
錢蓁蓁
後來,因爲跟著黎錦輝常住新加坡的緣故,爲了生活方便,她改名爲黎莉莉。回國後,她開始進入電影界發展。之後,她參演了愛情電影《銀漢雙星》《一剪梅》等,因表現出衆,她在國內的名氣越來越大了。
期間,黎莉莉還曾與阮玲玉等聯袂主演過《小玩意》等經典影片。
深入電影界後,黎莉莉一直以父親曾經給予的教導爲座右銘:“善用藝術,足以救國;誤用藝術,誘人墮落。”
1938年,她加入中國電影制片廠,並與高占非合作主演了劇情電影《熱血忠魂》。也是在這期間,黎莉莉與羅靜予結婚並生下兒子羅丹,不久後,她又生下女兒羅小玲。而她的子女,即錢壯飛的第三代也無一例外全部投身電影界了。
解放後,黎莉莉進入北京電影制片廠當演員,她後來還參加了《智取華山》的拍攝,1955年她進入北京電影學院專修班學習,後留校任教,成爲表演系的著名教授。
做教授期間,黎莉莉偶爾會和學生聊起自己第一次和父親演戲時的情景。原來,黎莉莉最初接觸電影竟是和父親一起,當時,她和父親還有徐光華一起籌拍了中國早期電影《燕山隱俠》。當時,和父親還有李克農一起被稱作“龍潭三傑”之一的胡底也參與了電影演出。
黎莉莉
在這部電影中,黎莉莉扮演的是父親的妹妹,有一場戲是她的爸爸錢壯飛要被趕出門,黎莉莉得拖著父親不放且嚎啕大哭。
可因爲始終覺得父親不是“哥哥”,她不僅哭不出來反而一個勁地笑,錄制幾次都不成功後,她母親一怒之下打了她一巴掌,她這才真的哭出來並演好了這場戲。
從這場戲開始,黎莉莉和電影真正結了緣。也正因此,黎莉莉一直覺得,雖然父親過早離開了她,可父親對她的影響卻是至關重要的。
相比錢蓁蓁,錢壯飛長女錢椒的人生也同樣頗具傳奇色彩。
錢椒是錢壯飛四個孩子中年齡最大的一個,早在他參加革命期間,已經長大成人的錢椒也跟著走上了革命道路,她和父親一樣成爲了地下黨。
錢椒的丈夫劉杞夫也是一位革命者,兩人結婚後一直跟著錢壯飛一同革命。錢壯飛身份暴露後,錢椒夫妻被捕過,可因爲夫妻二人守口如瓶,最終國民黨迫于無奈只得釋放了他們。
錢壯飛犧牲後,劉杞夫回到了湖南老家並從事教育工作。1945年,抗戰勝利後,他因病辭世。此後,獨自一人的錢椒便回到了上海生活。
因爲錢椒身體一直不好,我黨一直對她照顧有加。
錢一平是錢壯飛最小的孩子,他也是唯一對父親沒有太多印象的孩子。父親離世時,他還不到十歲。
右一爲錢壯飛
最初,錢一平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犧牲,直到周恩來夫婦將真相告訴他們時,他才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犧牲了。
即便過去了半個世紀,錢一平也依舊記得1940年,他和家人在延安得知父親犧牲消息時的種種。他後來回憶說:
“周恩來和鄧媽媽把我叫去說,‘你爸爸在第二次過烏江時遭敵人襲擊,展開了激烈戰鬥。等國民黨飛機停止轟炸後,隊伍集合走了一段路,我發現他不在身邊,就下令一支隊伍回去找……你爸爸犧牲了……那是1935年3月29日,他只有40歲。’”
聽到這個消息時,錢一平和家人哭成了淚人。可因爲父親的死因真相一直未被揭露,作爲烈士子女的錢一平一直想找到父親的死因真相。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錢一平都在各方搜集與父親之死有關的證據。
錢壯飛
在搜集過程中,錢一平發現關于父親死因的版本有很多,其中一種是:掉隊被反動民團殺害說。持這種說法的人,認爲其父遇害的地點是在金沙和息烽兩地。
根據金沙縣黨史部門的調查,當年,即1935年,紅軍大部隊南渡烏江後,有一位穿青色軍裝、背黃布包、帶手槍的紅軍曾和群衆買東西吃。快要天黑時,這名紅軍誤入當地惡霸幫凶黎叢山家。之後,黎叢山以帶路爲由將他誘拐到懸崖邊將其推下用亂石砸死,並搶走了紅軍的手槍和衣物。
後來,當地群衆得知被害者是紅軍之後,冒險將其遺骨掩埋。解放後,當地人爲其立了一石碑,碑上刻:“紅軍烈士之墓”。
相關單位調查後認定:這名遇害紅軍正是錢一平的父親錢壯飛。
息烽縣黨史部門關于錢壯飛犧牲的推斷基本與金沙當地的推斷一致,所不同的是,息烽縣的說法裏多了一個“因病掉隊”。
對于這兩種關于父親遇害真相的說法,錢一平在經過考證後發現:他們都存在諸多疑點。
此外,經過調查後,錢一平還找到了“土匪殺害說”等各種關于父親死因的說法。越是深入調查研究,他發現父親死因真相也越發撲朔迷離了。
今天的世人多傾向于認爲:錢壯飛的遇害地點是貴州省畢節地區金沙縣。這個地方還因爲被定爲錢壯飛犧牲地,而成爲了貴州省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解放後,錢一平也曾來到這兒祭拜過。他知道:即便父親不是在這裏犧牲,這裏埋葬的也是和父親一樣的英烈。所以,不管怎麽說,他都應該前來祭拜!
錢壯飛墓地
錢一平曾在面對父親位于金沙縣的墓地時感慨:在戰亂年代,在艱苦的長征路上,如父親這樣至今不知屍骸埋于何處的英烈實在太多了。
也是在那一刻,錢一平放下了對父親死因追尋的執念。此後,他只努力傳承父親的精神,他的理想是將父親的精神一代代傳承下去!
如今,錢家的第四代人丁很是興旺,他們多活躍在電影界,有少部分活躍在文化界。但無論身在哪一個領域,他們都始終銘記著祖輩錢壯飛爲國、爲民犧牲的精神。
錢壯飛的第四代,即錢壯飛曾外孫女名叫潘婕,她跟外婆錢蓁蓁一樣也是一名演員。2012年10月,潘婕出席第七屆巴黎中國電影節,她曾在接受采訪時說:
“我們錢壯飛的後人,絕不會給英烈祖輩丟臉!”
潘婕
潘婕是這樣說的,她也確實是這樣做的。在形同染缸的娛樂圈,她一直都是另類一般的存在。從事演藝事業30多年的她卻極少有绯聞,在私生活上,她也是出了名的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