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青年報
6月20日,內蒙古自治區巴彥高勒煤礦,綜采隊檢修班副班長李月月通過智能語音系統進行調度。2013年,李月月與40余名大學畢業生一起來到了建設中的巴彥高勒煤礦,組建了大學生綜采隊。兩年後,“李月月高技能人才(勞模)創新工作室”成立,李月月帶領16名平均年齡28歲的年輕人完成11項創新成果,直接創效507萬元。巴彥高勒煤礦是山東能源淄礦集團在內蒙古投資建設的現代化礦井。通過應用新裝備、新技術、新管理,提高生産機械化、自動化、信息化和智能化水平,巴彥高勒煤礦年人均效率達到1萬噸以上。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李建泉/攝
20年前,甯夏西吉三合中學的水有些鹹,水裏常常摻雜著沙子、蟲子;20年後,當複旦大學第二十屆研究生支教團隊長楊陳浩彤來到西吉時,他驚訝地發現,這裏並沒有傳說中那樣艱苦。
2008年,三合中學門口水塔建成;2009年,三合有路燈了,學生們終于不用在雨夜裏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進教室、摸進宿舍; 2010年,鍋爐房建成,學生們終于可以方便地喝上熱水。複旦人20年的接續努力,一點點地改變了這所學校:路燈、文印室、校園亮化、路面硬化、自來水……無不與支教隊員的援建相關。
2019年,複旦研究生支教團在甯夏西吉已經支教20年,在貴州烏江複旦學校幹了13年,在新疆拜城縣第二中學做了5年,在雲南永平縣北鬥彜族鄉九年制學校支教一年。
爲落實國家西部大開發戰略,1998年,團中央、教育部啓動中國青年志願者扶貧接力計劃研究生支教團項目。複旦大學響應號召,遴選成立首屆研究生支教團,于1999年派出5名隊員赴甯夏西吉開展服務。20年來,已有299人次、298名隊員赴甯夏、貴州、新疆、雲南開展支教和扶貧服務。
無數個“第一次”
2004年的8月29日,複旦第六屆研支團隊長高天第一次在甯夏西吉三合中學挑水。“折騰了半天才把扁擔放到肩膀上。”她跌跌撞撞地走著,路還沒走到一半,水卻只剩下一半了。跟在後面的學生心疼得直歎氣,硬是從高天肩膀上搶過扁擔,“不僅是心疼老師,更是心疼水”。
甯夏西吉的水,給每一屆研支團成員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時任三合中學副校長的張玉良仍記得當年支教隊員對水質的調侃:“他們說,喝了這水,以後就沒什麽困難是不能克服的了。”
20年來,研支團做了大量扶貧工作,爲學校修建水泵房、水塔、鍋爐房,圖書室、水泥籃球場、體育活動室,聯絡外界捐助電腦、速印機,聯系獎學金、點對點長期資助以及各類常用物資。因爲支教隊員的幫助,這裏“凡是困難的學生都可以上學,凡是優秀的學生都可以得到獎勵”。
前將台中學校長田國璟至今仍能回憶起2010年到2017年8屆支教隊員的“群像”,“他們風塵仆仆地去家訪,在雪地裏滑倒又爬起來,他們帶病進教室上課,夜色裏爲畢業班講課”。
記者了解到,複旦大學的這支隊伍在甯夏西吉開創了許多“第一”。第六屆支教隊員沈宏是全國第一位博士生支教老師;第九屆支教隊員、新加坡人蔡沅鋹是全國第一位外籍支教老師……
第一屆支教隊員潘惜唇是來自上海的姑娘。她在《我的青春我的團》裏寫道:“在惡劣的條件下,人的精神力量更會顯示出強大威力。作爲志願者到貧困地區工作,我們是自願報名的,爲的就是能用我們自己的知識爲山區的孩子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
改變身邊的“小世界”
硬件設施的改變,實際上遠沒有“人”的改變來得更加動人。
高天常說起“燭光裏的希望”,在她的支教記憶中,停電是這裏每周都會發生的事。晚自習時學生點著蠟燭看書,她在講台點著蠟燭帶自習。三合中學在西吉的一個山坳內,停電時若從山口看過來,整個教學樓呈現出一片燭光通明的模樣:“孩子們在燭光裏延續著他們個人的希望、父輩的希望、家鄉的希望。”
高天說,哪怕這些孩子考不上大學,但至少要讓他們在支教隊員的帶領下,比不讀書的“自己”更具競爭力,“今後無論是出去打工還是教育他們的子女,都能比他們的父輩更出色。這就是代際的希望,也是這片土地的希望。”
原複旦大學黨委書記秦紹德曾在2008年問西吉教育局局長:“複旦在西吉支教10年,給西吉帶來了什麽改變?”在這名局長眼中,校園設施、電腦、獎學金、中高考成績都不是最重要的,他覺得,改變在于“女娃娃讀書多了,娃娃們的普通話說得更好了”。
第二屆支教隊員馮艾記得,當時女孩子剪短發、穿裙子在西吉都被視爲傷風敗俗,女孩在家不受重視,讀到高中的少之又少,後來,她給自己任教班級的女孩子每個人都送了一條裙子。
支教10周年的那天,學生們獻上了一台校園文化演出,時任複旦大學團委書記的高天也坐在台下,熱淚盈眶。在這個中國最貧窮落後的山溝溝裏,一群女孩子穿著複旦的校名T恤,穿著複旦同學們捐給她們的牛仔褲,在黃土坡上的操場上“跳街舞”,“她們自信,她們open,她們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力量,這是我們帶給她們的,這是我們和她們的共同成長。”
2013年9月,烏江複旦學校學生陳洪平在各大媒體的見證下走進複旦大學,成爲複旦支教隊員們帶出的第一位學弟,也是息烽縣恢複高考30多年考取國內名校的第一個學生。5年後,烏江複旦學校的楊勇也成功考取複旦大學。
阻斷“代際貧困”
2016年夏天,從銀川途經成都轉機的CA403次航班在新加坡樟宜機場降落。從這架航班上走下來的,是蔡沅鋹在西吉三合中學支教期間的學生王連彪。
10年了,那個在三合中學的課堂上說“老師我們想把你當朋友”的孩子,已經在甯夏大學化學系讀到大二,可以到蔡沅鋹的公司來實習了。蔡沅鋹帶王連彪回家,晚上一起出門吃飯談心。
2007年秋天,六年級的王連彪見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英語老師——蔡沅鋹。學校給了蔡沅鋹一個匪夷所思的任務:把三年級到六年級的課程在一年內教完。
以英語爲第一語言的蔡沅鋹一邊“受到了驚嚇”,另一邊開始想辦法帶著學生多認識些單詞——一周教40個新單詞,全班分組,每周進行單詞拼寫比賽,周四比賽周五默寫,默寫錯一個抄20遍。三合中學的夜晚,燈火通明的辦公室外時常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那是蔡沅鋹站在窗外偷偷看本地老師和校長怎麽教育學生。
爲了練好發音,連ABC都不懂的王連彪開始一有問題就跑去教師宿舍請教蔡沅鋹,久而久之,就聊起了老師的生活和外面的世界。蔡沅鋹跟學生打得火熱,家訪走得很勤,幾十裏山路不在話下,他不斷地跟所有的學生們說:“去外面看看吧,世界很大。”
一年以後,蔡沅鋹離開了。失落之余,從來對學習不太在意的王連彪開始發奮努力:擔任班長、頻繁獲得獎學金、名字傳遍每個學校,“蔡老師在的時候,他講外面怎麽怎麽好,我覺得,哦,原來這樣好;他走後沒人講了,就好像外面的世界不存在了,那我得自己想辦法把它找回來。學習好了,應該就可以實現。”
中考、高考,每個重要的時間點,王連彪都會見到蔡沅鋹。2014年高考前,蔡沅鋹專門繞道去固原一中看望王連彪。模擬考試之後,王連彪便請假出去和老師一直談天到淩晨3點。面對學生對高考的憂慮和恐懼,蔡沅鋹安慰他:“哪怕高考失敗了,還有老師幫你,以後的路還很長,大膽走就好。”
2018年畢業後,王連彪正式來到蔡沅鋹的公司,經營超市、研究洗碗液配方,成爲“公司不可缺少的重要員工”。現在,王連彪和蔡沅鋹擁有一個共同的夢想:成就一番事業,再回到甯夏辦一所學校。
改變的不只是學生,老師們也在西部廣袤的土地上收獲滿滿。
對15屆支教隊員熱依汗而言,在拜城二中的一年支教生活改變了她的人生規劃。從前想要留在上海工作的念頭漸漸被“回新疆”所取代,“我一個人作不出太大改變,但是每個人作出一點點努力,十年二十年後,日積月累的效果就顯現出來了。”
從公共衛生學院流行病與衛生統計專業2017屆碩士畢業後,熱依汗選擇回家鄉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工作,“如果我們都不回來,怎麽去調動新疆的造血能力?新疆需要新鮮血液,總有一些人需要作出犧牲。”
“有一種生活,你沒有經過,就不知道其中的艱辛;有一種艱辛,你沒有體會過,就不知道其中的快樂,有一種快樂,你沒有擁有過,就不知道其中的純粹。”這是馮艾在支教日記裏記錄的感悟,也是一代代複旦大學研究生支教隊員最真實的共鳴。在甯夏、在貴州、在新疆、在雲南,在這些之前未曾生活過的地方,支教隊員們不僅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也收獲了更美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