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浙江日報》深讀版刊登《一街一巷盡顯盛唐氣象 十二時辰滿溢文化自信——長安沒被“燒” 火了一部劇》一文,內容如下:
上元節前夕,看似彌漫著歡樂祥和氣息的長安城,混入了一群動機可疑的“狼衛”。死囚張小敬臨危受命,與靖安司司丞李必攜手,要在十二時辰內拯救陷入危局的長安。
“靜悄悄”開播的《長安十二時辰》火了,豆瓣評分直逼8.6分。有人說,服裝、道具和布景細致考究,從衣食住行到社會風物,跟著劇中人從早到晚走過長安108坊,感受了盛唐最好的模樣。有人說,故事情節波谲雲詭,在蒙太奇式的場景切換中,明線暗線交錯,編織了一張引人入勝的敘事網。
折疊的十二個時辰延展出了一個盛世大唐。這部浙産網絡首播劇被稱爲“良心國劇”,成爲暑期檔的爆款。它究竟有何魅力,又是如何煉成的?
一磚一瓦 再現唐風古韻
正值盛夏,《長安十二時辰》也不失時機地帶來了熱度。和許多劇集不同的是,觀衆第一波關注的焦點更多的並非在于劇情,而在于連續劇中那出色的服裝、道具和布景。
也許,是因爲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繁華如夢、氣象萬千的大唐王朝。
《長安十二時辰》將背景設置在盛唐年間。“熙攘繁盛,光耀萬年。再也沒有比長安城更偉大的城市了。”正如劇中李必贊歎的那樣,我們都對那個強大自信的大唐曆史有所懷想。而電視劇中那座真實還原的長安城,就坐落于浙江甯波象山影視城原陸家莊區域,占地約70畝,裏面大小錯落組合起了65幢典型唐代建築,包括萬泉宅、霍寨、街道、古代坊牆等。
象山影視城相關負責人吳琪介紹,這座長安城由劇組設計,並與影視城合作總投資5000萬元,花費7個月時間共同打造。開機後,劇中98%的場景都在此處拍攝完成。
重新搭建一座長安城意味著一切從零開始。《長安十二時辰》的整體美術風格與呈現效果由美術指導楊志家和金楊操刀。2016年8月他們剛拿到劇本時,導演曹盾只有一個要求:“真實”。
“那你們用什麽來證明,現在的這座長安城是符合曆史的呢?”
聽到記者的疑惑,楊志家在電話那頭笑了:“我們首先做的不是貿然搭城,而是去了中國國家博物館、陝西曆史博物館、西安博物院等地,去觀察遺存古物,查閱史記資料。”
可是,他也坦陳,有些資料是殘片,有些圖案已經不連續了,還有些壁畫上的顔色早已剝落。關于唐朝普通百姓人家的生活記載,更是稀少。爲了更接近曆史上的真實,美術組只能去啃那些頗爲枯燥的考古報告。
比如,東市和西市是唐長安城的經濟活動中心,這部分重點參考了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的部分考古報告。報告顯示:“西市猶如唐長安城中的’城中之城’,其外圍城牆基部寬4米左右,其高度與之相當。城牆內有順城道,一如西安現在的順城巷。城內有東西、南北向各兩條大街,寬約16米,使路網結構總體上呈‘井’字,將西市分爲九大板塊,明顯是‘九宮格局’的形制。”基于這些史料,才有了劇中西市繁華的景象。
“我們的創作就是遵循最樸實地描摹、最全面地展現、最大膽地想象。”金楊說。
以西市爲例,美術團隊設計了許多街道攤位,還有很多符合唐代的雜技遊戲,但這些攤位幾乎找不到唐代的古畫記錄。怎麽辦?“我們就從一些接近的年代尋找提煉線索,再融入唐代審美進行設計,以此來展現包羅萬象的生活。”
那麽,整個設計哪個部分最爲困難呢?
有點意想不到的是,楊志家說,是天燈。“劇作中對整個天燈的結構描述非常複雜,我們每看一段都需要停下來反複琢磨。”這是一個需要揣摩當時皇帝的喜好,還要符合唐朝生産力,又能體現唐朝最高技藝的核心道具。
現在制作完成的大天燈足有幾十米高,設置了許多機關,完全由齒輪控制運行。楊志家告訴記者:“做完大天燈後,我們也覺得相當震撼,它濃縮著的民族文化印記令人驕傲。”
不過,《長安十二時辰》團隊在建長安城的過程中,對曆史的尊重和還原,對工匠精神的堅持,更多的還體現在無數的細節裏。
楊志家舉了一個例子:“我們通過觀察史料裏的老照片發現,唐代慣用的塗料不是油漆,而是一種粉末塗料。”同樣是紅色,後者呈現的拍攝效果更具有曆史感,而不同的建築所用的紅色也會有細微差別。“既然做了,就要精益求精。”
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一街一巷,城終建成。
隨著開篇一組長鏡頭,朱樓之上自彈自唱的歌姬,向老吏問好的孩童,傾聽演唱的群衆,人氣鼎沸、氣勢壯觀的長安城逐漸展現在眼前。有觀衆考證了唐史有據可查的坊市、樓閣、門板、水渠等細節樣貌,由衷贊歎道:“這就是大唐啊!”
人間煙火 喚起傳統之美
時間,是《長安十二時辰》的核心元素。這部情節緊張的連續劇只講了唐朝24小時的故事。
“我並不僅僅要還原大唐,更要展現‘大唐的一天’。”導演說,他想要的,不僅是和曆史上大唐如出一轍的建築,還要充滿人間煙火,有血有肉。
“當我看見李必的造型,看到他頭上那頂小小的芙蓉冠和簪子豎式插法,我便對這部劇充滿了期待。”王女士是《長安十二時辰》的熱心觀衆,她告訴記者,很多影視作品中,道士出場都只會綁一個丸子頭,其實這並不正確,難得有部劇把道家頭冠戴對了。
據了解,李必所戴的芙蓉冠原型爲南京博物館館藏的畢沅墓玉冠。而令不少專業人士所稱道的一點是他前後戴的簪子。唐代道士張萬福所著的《三洞法服科戒文》有所記載:“中原及北方地區道士一般都使用子午簪。”(子午簪,從後往前插,代表子午水火相濟。
知來處,明去處。影視劇是普及度最高的大衆文化消費,在其中複原古代服飾、妝效、禮儀等,是對唐文化的細膩還原和無限貼近,亦是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繼承發揚。《長安十二時辰》自開播以來,劇中諸如此類俯拾即是、考究精致的細節,一直被津津樂道。
這一點,杭州師範大學戲劇影視學教授、浙江省網絡作協常務副主席夏烈頗爲贊賞:“《長安十二時辰》通過對大唐生活的還原,充盈著曆史感和知識感。”
他也舉了一個例子。我國自古來被稱爲“衣冠上國,禮儀之邦”。每個朝代的禮儀都有著自己獨有的特點。“入郡腰恒折,逢人手盡叉。”在唐朝,最與衆不同的禮節就是叉手禮。執此禮儀時,需左手抱于右手的大拇指,左手小拇指沖著自己的手肘,右手四指皆直,大拇指上翹。但如今,卻少有影視作品會尊重還原這樣的細節。
值得一提的是,《長安十二時辰》還請來了專家,精心複原了28種唐朝點心供各種宴會日常場景所需,人物對話也善用古文詩歌突顯當時詩文發展之鼎盛,還將古法造紙和打鐵花兩項非物質文化遺産巧妙融入劇中。
當觀衆能夠在日常的柴米油鹽背後尋找到強大的文化印記支撐,影像才能深入人心,才能凝結華夏文明之精髓喚起情感共鳴。《長安十二時辰》正是將承載傳統文化的大命題分解到日常生活的細碎中,鋪開了一幅充盈著人文氣息和文化氣質的盛景圖,喚起了觀衆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濃厚興趣和傳承意識。
當然,優秀傳統文化之美,不僅體現在服飾、禮儀、食物、妝容上,更反映在價值觀的審美中。
不論是死囚張小敬還是暗樁小乙,劇中的小人物,都有著自己的堅持和追求。當張小敬爲了挽救長安百姓,迫不得已選擇“出賣”他的線人小乙,喊出小乙名字時,小乙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制片人梁超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長安十二時辰》雖然聚焦于小人物的喜怒哀樂,映射的卻是他們對于國家的熱愛與忠誠。小人物也有大情懷,傳統文化中的勇于抗爭、堅持不懈、勇敢拼搏等精神品質,同樣需要大家傳承發揚。
他坦言,自己一直想拍一個關于中華文化的故事。“唐朝與長安,是中華文明千年曆史長河中璀璨的字眼,我希望能讓觀衆切實感受到傳統文化的厚重分量。”
台前幕後 集聚浙江元素
除了象山影視城的“長安城”,劇中還有不少浙江元素。
當何執正倒騎著毛驢打著盹進入衙門後,一句“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引發了觀衆對原詩文作者賀知章的追憶。賀知章在三十多歲就狀元及第,是浙江史上第一位有記載的金科狀元。“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鬓毛衰。”在《回鄉偶書》裏,他回的就是浙江。
清代史學家全祖望在《重建賀秘監祠碑記》寫道:“秘監籍裏,會稽人爭之久矣”。雖無法考證賀知章具體是浙江哪裏人,但他與甯波有著莫大的關聯。南宋政治家史浩在《遊東錢湖》詩中提到:“于今幸遂歸湖願,長憶當年賀監遊。”如今在甯波,還有許多和賀知章有關的地名,如賀丞路、賀丞廟、賀水橋,還有賀知章隱居地高尚宅、賀公釣台、獅山等。
再看劇中何執正的弟子李必,道士而從政,白衣而入相,與唐朝另一曆史人物李泌相似。他同樣與浙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雖然是西安人,但第一個開發西湖,解決杭州人千年飲水之苦的就是李泌。
據記載,公元781年,李泌擔任杭州刺史,曆時二年有余。到杭州後,他發現城中“居民零落”。于是,李泌想了個辦法,他在當時人口相對稠密的湧金門一帶,挖了六口井,靠暗渠引水入井,把淡水從西湖引入城內。
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離李泌鑿六井已經過去了40年。但他仍在《錢塘湖石記》中記錄道:“其郭中六井,李泌相公典郡日所作,甚利于人。”後來,蘇轼也爲“李泌築六井”點贊:“杭之爲州,本江海故地,水泉鹹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後民足于水,井邑日富,百萬生聚待此而後食。”
經曆1200多年後,如今李泌開鑿的六口井,僅剩下一口相國井,這也是杭州存世罕見的唐代遺迹。而距相國井不遠,西湖邊湖濱二公園,正對仁和路口還有個“李泌飲水”的遺迹。
我們更感欣喜的是,這部《長安十二時辰》,出品方之一是成立于2014年的東陽留白影視。公司CEO徐康告訴記者:他們當初選中這個項目,是有很大挑戰性的。那時,行業熱衷于古裝玄幻的改編。《長安十二時辰》並無成功案例可以借鑒,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難做的事才有競爭力。作品的好壞終歸還是和本身的價值相關。”
東陽留白影視的成功並不是個案,這些年,許多像《長安十二時辰》這樣的優秀劇集,都有浙江影視制作公司的身影。
由東陽三尚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參與出品的電視劇《白鹿原》將人性刻畫得豐滿而紮實。東陽正午陽光影視有限公司參與出品的《琅琊榜》《大江大河》《北平無戰事》等電視劇有口皆碑。與此同時,浙江電視劇産量持續上升。2018年,浙産劇超過北京、上海,首次居全國各省(市、區)第一。
不久前,浙産劇《雞毛飛上天》斬獲了“白玉蘭”國際傳播獎。在徐康看來,在緊湊的劇情基礎上,融入民族文化元素,國産劇走出去才會引發關注、贏得尊重。“比如,《長安十二時辰》就有自己的獨特性。時辰、農曆、節氣是我們民族獨有的計時方式和生活方式。”梁超告訴記者,《長安十二時辰》已經走出國門,在日本、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陸續上線。
曾經,大唐海納百川,其文化影響廣播世界各地。當下,以《長安十二時辰》爲代表的浙産影視劇,用鏡頭語言讓觀衆感受中華傳統文化的厚重,用創新方式講述使命與擔當的精神,讓中國故事撥動世界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