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新加坡領導人李光耀曾經說過,在這個大魚吃小魚,魚吃蝦米的世界,新加坡必須變成一只能産生劇毒的小蝦,有極強的威懾力,既能與魚群共存,又不會被大魚吞掉。
從無到有
新加坡是世界上面積最小的國家之一。它是一個位于馬來半島南端的島國,其國土面積還沒有中國崇明島的面積大。從地處新加坡地理中心位置的武吉知馬山頂,用155毫米口徑的榴彈炮向隨便哪個方向發射一發炮彈,彈丸都會飛出國界。
但這個袖珍國家卻控扼則連接印度洋與太平洋的馬六甲海峽的咽喉。是連接歐、亞、澳三洲的世界性樞紐,人稱“東方的十字路口”。正是由于戰略價值重要,新加坡曆來爲兵家必爭之地,迫使新加坡不得不加強自身的國防建設。
當新加坡于1965年從馬來西亞獨立時,這個新生國家的防務力量實際上由三支部隊構成:一是新加坡步兵團,下轄兩個步兵營,各有大約1000人,並且由馬來西亞人指揮。二是馬來西亞駐新加坡的一個步兵旅,由阿拉伯裔穆斯林阿爾戈夫准將指揮,此人“表現得仿佛自己是新加坡軍隊的總司令,隨時准備接管這個島國。”爲了控制新加坡,阿爾戈夫把700名馬來西亞軍人安插在新加坡步兵團,同時調走300名新加坡士兵,分配到馬來西亞各個部隊。這樣一來,當時英國仍然駐紮在新加坡的軍隊(至1971年),幾乎是新加坡國家安全與獨立的唯一軍事依靠。
顯而易見,獨立了的新加坡不能延續英國人的老一套做法,把一個有四分之三人口是華人的城市(國家)的治安,交由馬來族警察和軍人去負責,建立一支獨立的防務力量顯得尤爲緊迫。當時的新加坡財政部長兼國防部長吳慶瑞計劃在1966年到1969年之間,建立一支由12個營組成的正規軍以應付來自馬來西亞的武力威脅。此外,“征兵五年之後,通過動員後備軍人,我們可以派出一支15萬人的部隊。利用上了年紀的人和婦女負起非戰鬥任務的話,最終我們應能派出一支25萬人的軍隊,由具備戰鬥力的18歲到35歲的人組成”。
這也是作爲總理的李光耀的看法。他反對把大量經費投入規模龐大的建軍計劃,而主張建立一支規模較小、裝備精良、高素質的正規軍,並提出“全面防衛”概念,建立“國民服役”體制,舉國“執幹戈以衛社稷”。用李光耀自己的話說,“應付馬來西亞要重新控制新加坡的任何計劃,最佳的威懾力量就是讓它知道,哪怕它能制服新加坡的武裝部隊,它也得考慮是否有能力鎮壓善于使用武器和炸藥的全體人民”。自然,在新加坡這樣一個商業社會,“斯巴達式的生活方式不會自然而然形成。”新加坡政府決定在所有中學成立全國學生軍團和全國學生警察團,使家長讓子女跟軍隊和警察認同。在殖民地時代,軍隊和警察被看成英國殖民者壓制新加坡人民的工具,引起人們的恐懼和反感。如今,新加坡政府則要人民把軍警當作自己的保護者,進而克服不喜歡當兵的傳統觀念。
全民皆兵
即使到了“冷戰”已經結束二十多年的今天,新加坡政府的“2040 年遠期規劃”依舊確定,一旦情況緊急,新加坡國防部可在“國民服役”制度框架內,動員約30 萬名由全職軍人和民防士兵組成的武裝部隊。新加坡國防部認爲,對新加坡這座島國來說“國民服役”制度是保證“持續生存和成功”以及“在確保最高國家利益的情況下自由行動”的基石和關鍵。
新加坡的所謂“國民服役”制度規定,所有年滿 18 周歲的新加坡男性公民和第二代永久公民須爲國服役。體檢合格的公民會成爲全職的現役軍人,分配到新加坡武裝部隊、警察部隊或民防部隊下屬單位,役期24個月。其中大約80%的入伍者會加入新加坡武裝部隊。對于曾經獲得全國體育健身獎(NAPFA)的入伍者來說,他們的服役期可以減少2個月。另外一個特殊規定則是,小學畢業後棄學的學生,在征得家長的同意後,要先到建築旅,不讓他們在街上閑逛,而讓他們在建築旅接受了特別的建築技術訓練,以保證國家有足夠的熟練建築技工。這類學生服役年齡放寬到16.5歲。當然,他們的入伍資格同樣必須要有健康情況正常和不能有犯罪的記錄這兩條。
按照李光耀自己的說法,“國民服役對新加坡社會産生了重大的影響,它已成了我們男性青年的必經之路,也是人們生活的一個部分,從而把人們團結起來……無論你的父親是部長、銀行家、專業人士、勞工、的士司機還是小販,你在軍隊中的地位都得看個人表現而定”。不過,這是一個稍顯言過其實的說法。盡管在理論上,新加坡的“國民服役”制度是面向全民的。但其中也存在一個潛規則,在構成新加坡國民的各族群(華人、馬來人、印度人、其他族裔)中,作爲該國第二大族群的馬來人從1967年起直到1977年實際上被排除在征兵之外,即使在在政策放松之後,馬來入伍者也主要分派給警察和民防(消防隊)服務,而不是加入新加坡軍隊。這樣做的原因當然是因爲新加坡武裝力量的假想敵就是馬來西亞,在這種情況下,新加坡政府對于本國馬來人對國家的忠誠沒有把握。就像當時擔任國防部長的李顯龍在1987年所說的那樣,“如果有沖突,當要求新加坡軍人保衛祖國時,我們不希望我們的(馬來族裔)士兵陷入困境——效忠(新加坡)國家可能會和他的宗教發生沖突”。換句話說,在“國民服役”制度的“團結”表象下,新加坡政府仍然暗自提防著馬來族裔的國民。
“毒蝦”未來
今天的新加坡已經成爲一個人均國內生産總值超過五萬美元的發達國家,在富裕環境中成長的年輕一代對強制性的“國民服役”是否仍然充滿熱情?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從表面上看,新加坡仍然很少有人逃避服兵役。據新加坡媒體統計,該國平均每年因逃避服兵役而受到法律制裁的青年不到12人。但這主要歸功于“國民服役”制度之後的懲戒體系——那些拒絕服從“國民服役”制度的新加坡公民將被起訴。如果被定罪,他們將面臨三年監禁和一萬元罰款。 即使逃避服役者獲得了雙重國籍,他仍然無法避免牢獄之災。譬如在2006年1月,出生在新加坡的梅爾文·陳(Melvyn Tan)就因在獲得英國公民身份後逃避其“國民服役”義務而被罰款。
但實際上,新加坡武裝力量能否在未來保持“毒蝦”的形象,取決于另一個因素:人口。今天的新加坡女性的總和生育率甚至低于日本,幾乎處于世界最低水平。這意味著未來的適齡人員將變得越來越少,最終使得“國民服役”政策無法征集到所需數量的入伍新兵。在這種情況下,對于潛在敵國(仍然是馬來西亞,有時候還有另一個鄰國印度尼西亞)的威懾自然也就無從談起了。
從目前看來,新加坡政府的應對之策是將第二代永久居民納入了“國民服役”的範圍。從《2017年新加坡人口簡報》看,當年新加坡國民人口總數爲344萬,而“永久居民(PR)”人口則達到53萬人,幾乎占到了該國國民人口的六分之一。在新加坡國防部眼中,這是一個新生的人力資源富礦,規定第二代永久居民必須進行“國民服役”的登記自然也在意料之中了。根據新加坡當局的統計,在2006年至2011年期間,已有約8800名第二代永久居民男性履行“國民服役”的義務,與此同時,4200人爲了避免“國民服役”不得不放棄了他們的“永久居民”身份。爲了鼓勵永久居民參與“國民服役”,新加坡政府在制度設計上也規定永久居民在完成“國民服役”後,在申請新加坡公民方面可獲得加分。實際上,在2006年到2010年間,竟然有高達98%的完成“國民服役”並申請新加坡公民的第二代永久居民得以如願以償。從這個角度來看,在短期裏,頗具特色的新加坡“國民服役”制度仍然會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