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18年5月10日淩晨，美國總統特朗普到機場迎接朝鮮釋放的3名美國人。 東方IC 圖
5月10日下半夜，美國總統特朗普到機場迎接被朝鮮釋放的3名美國人質，之後他在推特上確認他和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的會談將于6月12日在新加坡舉行，“我們都將努力使這次會談成爲推動世界和平的一個特別時刻”。
此前，被披露出來的候選會談地點包括歐洲某地、蒙古、平壤、板門店、新加坡等。但特朗普似乎對板門店特別感興趣。他在2017年訪韓時曾因天氣原因，取消了去板門店的行程，在政治上總喜歡戲劇化效果的他，對錯過這個重要曆史地標當然會有一些遺憾。因此在今年4、5月間，他多次表示板門店適合舉辦“特金會”。但他的這個想法可能被他的幕僚團隊否決，所以最後他表示“只是問問而已”。
其實特朗普腦袋裏多想幾個回合，就會覺得板門店並非最佳選擇。
新加坡最合適
首先，板門店位于韓朝非軍事區，是半島南北對峙的重要象征，但“特金會”的主題並非是去解決南北問題的，而是尋求朝鮮100%無核化。
其次，今年4月27日韓朝領導人已經在板門店舉行了具有曆史意義的會談，特朗普隔一個多月再去，難免給人以跟風複制的印象。特別是金正恩跨過軍事分界線進入韓方一側後，又牽手文在寅跨過軍事分界線進入朝方一側，這個基于朝韓同族情誼的飛來神作，是板門店這個舞台上的戲劇頂點，特朗普雖是超級大國領袖，但作爲外人，在板門店不可能享受如此待遇。
最後也可能是最重要的，是在對朝鮮政策上，美韓政府互有腹誹。雖然美韓都把朝鮮無核化作爲重要目標，但美國的態度是朝鮮必須立刻啓動棄核進程，並且把徹底棄核作爲緩和對朝鮮政策（特別是解除經濟制裁）的先決條件；韓國的態度則緩和得多，優先考慮同族情誼、南北經濟合作。在板門店舉行“特金會”，特朗普若很強硬，就是不給韓國面子；若是不強硬，美國就沒面子。
那麽其它候選地點呢？歐洲太遠，社會太開放，肯定會遇上抗議人群，並且其中的一個熱門候選地點瑞士（金正恩曾在那裏留學）有不祥的曆史記錄： 1994年美朝曾在瑞士達成凍結核反應堆建設的協議，但這項協議後來被朝鮮廢止。
蒙古則在接待硬件、安全硬件不到位。
平壤是朝鮮提出來的，但特朗普擔心他成爲金正恩政績的“外聘演員”，只有在第三地的“特金會”産生美方滿意的成果之後，特朗普才可能正式訪問平壤。
只有新加坡最合適。在特朗普發推特確認在新加坡與金正恩會談後，白宮副新聞秘書拉吉•沙赫哈對媒體說，這是因爲新加坡中立並且安全。新加坡總理李顯龍給特朗普打電話表示會全力確保美朝峰會順利和成功舉行，並順便邀請特朗普今年11月正式訪問新加坡。
在中國人的記憶裏，新加坡是台海兩岸關系中的最佳第三方會談地點，這包括了1993年的汪道涵與辜振甫的會談，和2015年習近平與馬英九的會談。
新加坡舉辦國際會議的硬件軟件都是一流，是亞洲重要的交通樞紐，安保措施嚴密，印尼和泰國曾自薦做“特金會”的東道國，但接待條件遜于新加坡。此外，新加坡政府還可以確保美朝峰會的會場外不會有雜音騷擾。對朝鮮來說，它在新加坡有大使館，工作起來比較方便，且新加坡離平壤的距離也適合金正恩的專機“蒼鷹”號的航力。
不過，也有一些不祥因素纏繞著新加坡的“特金會”。新加坡曾是“伊斯蘭祈禱團”、“基地”和“伊斯蘭國”等恐怖組織的預謀襲擊目標。2016年8月，毗鄰新加坡的印尼巴淡島上發現有恐怖分子密謀發射火箭彈襲擊新加坡鬧市區。要防止恐怖主義組織借“特金會”來蹭熱點和嘗試制造大事件。
能夠握手就是成功
5月9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訪問朝鮮，與金正恩密談敲定了“特金會”的時間和地點，作爲一個小小禮物，朝方釋放了3名美國人質並立刻讓美方帶回美國。這3名人質是在朝鮮傳教或工作的美國公民，這樣的小小禮物朝方還有一些。不過美國副總統彭斯強調沒有做任何交易使3名人質的獲釋，這意味著6月12日的“特金會”美國也可能會特別強硬。
美國政府最近還特地把關于朝鮮棄核的措辭修改得更加苛刻。直到今年4月30日，蓬佩奧還在重申關于朝鮮棄核的“CVID”原則，即全面的（complete）、可查證的（verifiable）和不可逆的（irreversible）的對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廢除（dismantling），但美國副總統彭斯在5月1日突然提出了新的原則即“PVID”原則，原來的“全面的”改爲“永久的”（permanent）。這個突變和4月30日以色列披露10萬多份伊朗核文件（其中包括大量軍事核技術資料）有關系。美國要求朝鮮“永久”棄核，就意味著不僅要銷毀核武器、核試驗設施，而且要求銷毀所有核技術資料。
5月2日，蓬佩奧正式就任美國國務卿，他在就職演說上重申了“PVID”原則，並表示美國將堅持這一原則，不做任何“不正當交易”。顯然，“PVID”原則將會是“特金會”的焦點。
美國最擔心的就是朝鮮是否會利用在“特金會”上的承諾來獲得喘息的機會並在日後撕毀協議秘密重啓核武計劃。所以蓬佩奧強調美國必須“睜大眼睛”，“永久、可核實、不可逆轉地清除朝鮮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且不帶拖延”，不僅要在物質上，也要從大腦中清除朝鮮重啓核武器研制的可能性。據報道，蓬佩奧5月9日訪問朝鮮時，已要求朝鮮銷毀各種核技術資料，同時要求朝鮮數千名核武技術人員移居海外。
需要說明的是，無論是“CVID”還是“PVID”，美國所針對的都是朝鮮所有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就意味著“特金會”上除了要談核武，也會談到朝鮮的生化武器和彈道導彈。至于朝鮮想要的美國從韓國撤軍，美方則明確表示不會在“特金會”上談及。
在美國擡高無核化要價的情況下，金正恩仍然願意前往新加坡與特朗普會面，說明他很清楚朝鮮獲得安全保障、實現南北關系和解的曆史任務的核心鑰匙在美國那裏。可以預見，朝鮮可能會在“PVID”原則下的一些細節上讓步，但不會在所有細節上讓步。而特朗普也不會認爲一次峰會就能解決所有細節問題，因此雙方簽訂一個既有原則又有若幹細節的聯合聲明是美國可以接受的。特朗普向來擅長這種先漫天要價、再退而求其次的商人策略。雖然“特金會”雙方談不攏、無果而散的可能性也存在，但既然美朝領導人願意千裏迢迢趕赴新加坡會談，說明美朝雙方都想要談出一些成果。
“特金會”以一種令人驚訝的速度被促成，這說明美朝當前的戰略利益出現了巨大交集。2018年9月9日，是朝鮮建國70周年，金正恩希望國際社會取消對朝經濟制裁、加大對朝經濟援助從而達到鞏固政權的目的；對于特朗普來說，“特金會”的成功不僅有利于增強美國的國際領導地位，有利于共和黨的國會中期選舉，而且有可能使他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從他們的個人聲望來說，無論會談是否談得攏，來到新加坡握手就已經是一種成功。
（作者是廣州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