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半島都市報
半島全媒體記者 劉笑笑 李曉哲
養老從業人員流動性大,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當一部分養老人來來去去的時候,總有一些人默默地選擇了堅守。在島城養老行業裏,有公認的“五朵金花”,她們應該算是最早踏入養老服務行業的那一批人。今年69歲的王萍就是“五朵金花”之一,不僅年齡最大,而且也是堅守時間最長的“金花”。從事養老服務19年來,王萍用自己全身心的愛诠釋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真義,成了老人們最信任的親人。19年間,王萍先後服務了四家養老院,無論她走到哪裏,都有成批的老人自發跟著她“走南闖北”。
20多位老人跟著她“走南闖北”
前幾天,島城連日陰雨。位于李滄十梅庵附近的盛欣老年公寓內,無法出去遛彎的老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活動大廳內,聊天、打牌,其樂融融。
在院長辦公室找到王萍的身影很難。上班時間,她不是在挨個樓層挨個房間探望老人,就是在跟工作人員解決老人或家屬的各種需求。其間,揣在手裏和口袋裏的對講機和手機總是時不時響起。
“你看看她整天忙得,我看著就替她累,心疼她。”看到王萍一進自己的房間就接了個電話,92歲的郝梅芳老人“責怪”道,“整天來‘查籠’幹嘛,我們都好好的,放心行了,有事就叫你了,真是閑不住。”
郝梅芳老人性格幽默開朗,退休前在園林部門工作,經常開玩笑說,王萍每天上班後和下班前雷打不動地探望老人,就像以前工作時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天天早晚“查籠”,“看看身體怎麽樣?精神好不好?”
話雖這麽說,但是只要半天不見到王萍的身影,老人們就會犯嘀咕。“院長哪兒去了?怎麽今天沒看見她?”有時候王萍上午外出開會,可把老人們給急壞了,下午她一露面,老人們就圍上去問個不停:“怎麽好長時間不見你了?”
郝梅芳跟王萍已經相處了14個年頭了,兩人感情親如母女。郝梅芳說話的時候,王萍就在一旁看到,不時插嘴嗔怪幾句。看到郝梅芳的衣領不熨帖,王萍側身下意識地去爲她整理好,兩人互動起來親切而自然。
2007年,郝梅芳經老同事介紹,入住了王萍當時擔任院長的市南區一家養老院。入住前,老同事告訴她,“這個院長是個大好人,對老人太好了。”沒過多久,郝梅芳就親身感受到了。因爲早年落下了胃病,她不敢吃大頭菜餡的包子。王萍得知後,囑咐食堂師傅包大頭菜餡包子時,一定要單獨給郝梅芳包其他餡的。有一次,食堂疏忽,忘了單獨包。王萍二話沒說,自己出門去飯店單獨給老人買回了其他餡的包子。
“我當時就說,湊合湊合就行了,我把餡摳出來不吃就行。沒想到她作爲院長,那麽把我這個老人當回事,真被感動了。”從那以後,郝梅芳就認定了王萍。當然,不光是郝梅芳,王萍是整個養老院老人們的依靠。後來,王萍去城陽一家養老院任院長時,好多老人一聽她要走,說什麽也要跟著,“你去哪裏,我們就跟到哪裏,直到你把我送走了就行了。”
就這樣,從市南到城陽,從城陽到市南,再從市南到李滄,20多位老人跟著王萍輾轉了四家養老院。“離家遠近不是問題,只要跟著王院長就行。跟著她,我們的兒女們也放心。”88歲的李奶奶說。
從一線護理工作幹起的全能院長
王萍性格豪爽,走起路來風風火火,說起話來也幹脆利落,不熟悉的人第一次見面,都不相信她已經年近七十。“可能幹養老,照顧的都是老人,不自覺地把自己當他們的孩子,心態也自然就年輕了。”王萍笑著說,不過單純論年齡,前些年的時候,她管養老院的老人們都喊大哥大姐,現在被照顧的老人中都有比她年輕的了,得喊她大姐。
踏入養老行業那年,王萍50歲。當時,她在島城一家大型食品企業工作,從普通的工人幹起,一步步成長爲公司黨委副書記、工會主席。眼看著即將退休、安享晚年的時候,一家正在創建的養老院向她抛來了橄榄枝。“當時也猶豫,覺得自己沒幹過養老不知道能不能幹好。但覺得找到自己就是一種認可,退休之後還能幹點事兒。”王萍想了一夜,最後決定去試試。
沒想到,這也開啓了她今後近20年的忙碌工作模式。到崗後,還在琢磨如何做好養老院管理、如何對老人有愛心的她,沒想到面對的卻是一個大工地。“我真是從這個養老院的一磚一瓦開始籌建幹起來的,因此對養老院很有感情。”
彼時,島城養老産業剛起步,沒有人知道該怎麽幹養老,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老百姓對養老院也了解甚少,甚至有誤解,覺得讓老人住養老院,是不是都是因爲子女不孝順?”王萍說,再者政府對養老的政策和支持力度也不大。
爲了宣傳養老院和招攬老年人入住,最初的那幾年,王萍經常帶著員工去台東、海邊等人流量大的地方宣傳、做活動。招來老人入住後,王萍也凡事親曆親爲,從基礎的一線護理開始做起,給老人餵飯、端屎端尿、幫老人洗澡……遇到脾氣不好的老人或者家屬,王萍也總是笑臉相迎,從來沒有不耐煩過。幾年鍛煉下來,已經成了一名護理業務相當熟練的護理人員。
讓郝梅芳印象深刻的是,自己剛入住那會兒,有一次王萍正在陪一群老人聊天。其間,一個老人要起身去解手。王萍囑咐著:“叔,慢點,別尿到外面去。”結果,不一會兒老人從衛生間出來了,不僅尿到了馬桶外面,還把褲子給尿了。
當時,郝梅芳心想,年輕人遇到這樣的事肯定是膈應壞了,非訓這個老頭不可。沒想到,王萍依然笑呵呵,非但沒有責怪老人,反而開著玩笑,幫老人打著掩護避免他尴尬,並立馬起身幫老人去換了褲子。
後來,越來越多的老人見識到了這個全能院長的厲害:給失能老人更換尿不濕,三下五除二,非常熟練;老人之間鬧了矛盾,前一秒還氣鼓鼓地找王萍告狀,沒幾分鍾回來就啥事也沒有了……
養老院裏又多了個閨女
如今,盛欣老年公寓住著150多名老人,王萍對每個人的情況都門兒清。10月9日上午,王萍挨個樓層探望老人的時候,遇到的每位老人,她都十分熟悉地打著招呼,老人也會主動迎上來,閑聊幾句。
82歲的孫桂榮老人一見王萍,立馬放下跟遠在新加坡的女兒的語音聊天,親昵地跟王萍用她倆獨有的頭頂頭的方式問候。雖然剛入住養老院一年時間,孫桂榮已經把王萍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前幾天養老院要收床位費了,以前都是海外的女兒幫孫桂榮交。覺得通知來通知去怪麻煩的,老人直接讓女兒打了一筆錢到自己銀行卡上,然後把卡和密碼一起給了王萍。“我信任她,我兒子閨女都非常信任她。”孫桂榮說。
這還得從一年前說起。孫桂榮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在上海,女兒們在新加坡定居。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她的大女兒從新加坡回國,想把母親從青島接到新加坡照顧。未曾想,疫情打亂了她們的計劃,她們無法返回新加坡了。時間一天天過去,心急如焚的大女兒出現了抑郁情緒,並且影響到了正常生活。在社區的幫助下,孫桂榮被送到了盛欣老年公寓照料,大女兒則被送去醫院接受治療。
自己到了養老院衣食無憂了,但孫桂榮心裏天天牽挂著女兒。細心的王萍不僅將老人的女兒也接到了養老院與老人一同居住,還每次派專人專車陪她的女兒去醫院複查治療。幾個月後,返回新加坡的通道已暢通,孫桂榮的大女兒情緒好轉,便返回了新加坡,但老人留了下來。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孫桂榮已經把王萍當成了自己的女兒,“她就是我的家人,這裏就是我的家。我在這裏住著,兒女們都放心,我也不願意走了。”
老人們平時也會坐在一起“吐槽”這個院長閨女:在家裏有兒子閨女天天管著自己,沒想到來了養老院,又多出來個閨女管自己。郝梅芳是“吐槽”最多的老人,因爲自己經常被王萍“凶”。疫情期間,養老院實行嚴格封閉管控,各樓層之間的老人也不允許互相走動。郝梅芳愛熱鬧,平時就喜歡去一樓找老夥伴們玩。這一封閉,老人憋不住,就偷偷下樓。有一次被王萍碰見了,狠狠“訓”了她一頓。
郝梅芳趕緊承認錯誤,保證以後再也不出去了。一轉身,她趕緊在一樓找了個老人給自己透風報信,王萍不在的時候她再下樓。第二次下樓的時候,自己正聊得熱火朝天,突然一轉身,王萍就站在身後。“完了,我心想,這下撞到炮口上了。”郝梅芳說,“果不其然,她又開始教育我。不過也奇了怪了,她‘凶’我我也一點都不生氣,心裏還美滋滋的。我只是怕她真生氣了,氣出病來咋辦,我還指著她給我養老送終呢。”說完,郝梅芳哈哈大笑起來。
走近王萍
老人有需求,兜裏揣著小本子隨時記
王萍是忙碌的,對她的采訪是在她的工作中進行的。有三樣東西是王萍在巡房的時候必然會帶的:手機、對講機、記事本。
她的手機跟熱線一樣,電量不足了,就會在跟老人聊天的時候,在老人房間裏就近充一會兒電。對講機不離手已經是她多年的習慣,在對講機背後,貼著各個崗位的頻道號,發現老人有什麽緊急需要,立即通過對講機呼叫,在第一時間將問題解決。
而在王萍的口袋裏總是有一個記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一些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重要事項。本子是王萍自己裁剪白紙裝訂的,大小正合適放在口袋裏隨身攜帶。幹養老這些年來,她養成了給老人“早請示晚彙報”一天巡房兩次的習慣,每次在跟老人交流的時候,遇到老人反映問題或者發現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她都會第一時間從口袋裏拿出小本本記下來。19年來,她使用過的本子已經多到數不過來。
在她現在使用的這個本子上,“被子”代表要給老人加床被子,“有味”就代表在敬老院裏有的地方需要進行徹底清理,“兩住院”意思是有兩位老人同時住院需要醫護部的工作人員協調服務……
而總結性、思考性的內容則會在她每天的工作日志裏認真梳理下來。“到現在我還保留著我所有的工作日志,從我第一天開始就記,有好幾十本了,堆在一起有兩大摞。”王萍說,至今,她還保留著第一天工作的日志。閑暇的時候,她會翻翻這些工作日志,都會有別樣的收獲,可以說這些是她19年養老工作最寶貴的收獲之一。
遵循六字原則,把心掏給老人
王萍對自己有有六個字的要求——誠信、責任、良心,還把這幾個字打在她的工牌上。也正是憑借這簡單的六個字,她贏得了老人的信任。
有一次,養老院一老人突然去世,接到電話的親屬怎麽也不相信,因爲一個小時前他們還一起吃了午餐。親屬到養老院要說法,難題擺在了王萍面前。“雖然老人的離世的確跟養老院沒有關系,但我們不能態度強硬,這樣就激化了矛盾,親屬心裏也不能接受。”王萍走到老人遺體面前,鞠躬送別,想到平常與老人的親密不自覺眼淚掉下來,不舍之情讓所有人爲之動容。老人的親屬看到這一幕,也就明白了她的真心,心結也解開了。
王萍對老人是真心的,從來不在老人面前端著院長的架子,而是把他們都當成自己的親人。她曾工作過的一家養老院,由于轉手後經營不善,連工作人員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了。“護理員是直接爲老人服務的,他們的工資如果保障不了,服務肯定就打折扣。”沒辦法,她就只好從家裏拿錢貼補。郝梅芳老人也證實了這件事,“她太傻了,我聽別的老人說了後,罵了她一頓。”但是看著王萍憔悴的樣子,郝梅芳也心疼,于是偷偷找到找到王萍,非要拿出3萬元借給她救急。
如果有養老院爲了節省開支,給老人吃便宜菜,王萍一定會堅決阻止。“老人晚年怎麽算幸福,首先得吃好。老人和家屬住養老院,第一個關心的也是夥食問題,因此養老院首先要保證讓老人吃好,不能掙老人的夥食費。”
全年無休,理想是幹到90歲
養老院的工作強度對于一位將近70歲的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但王萍幹起工作來,比年輕人還拼命。在這19年裏,她幾乎沒有給自己放一天假。老人們都說:你就不生個病啥的,偷個懶歇幾天?其實,老人都是心疼她。
可誰又能不生病呢?不過王萍也奇怪,可能是自己身體好,每次有個頭疼腦熱的,吃了藥睡一覺,第二天又就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了老人面前。
現在王萍的工作地點在十梅庵附近,從位于市南區的家裏上班幾乎跨越了整個市區。每天早上她都6點多出門,腳不沾地地幹一天,晚上7點才回家。把心思都放在了老人的身上,就沒有太多的時間陪家人。王萍的孫子今年6歲了,卻跟她一點也不親。“前幾天我在家,孩子就跟我說:你走吧,讓姥姥陪。”王萍的笑聲裏藏著一絲絲的無奈。
王萍的辦公室很幹淨整潔,在牆上、黑板上板板正正地列著值班表、工作明細,只有粉色的打印機等小細節能看出她的喜好。她把自己藏了起來,全身心地付出給了老人。
只要能讓老人高興,她想著法兒讓大家開心。 在巡房的時候,有老人拿出拐棍“攔路”:不許走,唱個歌再走!她就欣然地爲老人唱上一首,在歡笑聲中繼續尋房。老人家屬說,自己父親或者母親就喜歡打麻將,她就趕緊去學學,不能讓老人“三缺一”。有的老人喜歡寫寫字,她就安排老人寫黑板報,大政方針都是第一時間出現在板報內容上。還有的老人愛看乒乓球比賽,最近奧運會讓老人看得興奮,央求王萍搞個乒乓球比賽,她也欣然答應。“什麽運動都有風險,咱只要做好防護就可以,主要是爲了讓老人開心。”
如今,當年島城養老行業的“五朵金花”,還有“兩朵”堅守在養老行業的一線,“五朵金花”的老大姐王萍就是其中之一。王萍說,只要身體允許,她就堅持幹下去。她有個理想,那就是“幹到90歲,帶著一幫80歲的員工,照顧百歲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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