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韋世玮
編輯|L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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芯片,是我們的軟肋。
近些年來,中國半導體産業在國産替代的時代浪潮中激流勇進,加速彌補起步晚、技術弱的缺口。
然而,有這麽一家中國大陸的半導體公司,能在半導體三大環節之一——封測領域做到世界第三,成爲我國少有的、能在國際賽場上強勢掰手腕的半導體玩家。
它就是長電科技。
2020年,長電科技以11.96%市占率,在芯片封測産業排名世界第三、中國大陸第一。
長電科技誕生于上世紀70年代的計劃經濟時期,幾經沉浮的它,如今正活躍在國際半導體舞台上,以技術領路人的身份,不斷推動著中國芯片産業「國産替代」與「技術創新」的步伐。
一、從瀕臨破産拉回懸崖邊緣,工廠燃起了三把火
1988年,江陰晶體管廠走到了倒閉邊緣。
晶體管技術,作爲我們所熟知的「芯片」技術的前身,曾在20世紀70年代的中國掀起過一陣追捧的熱潮,一大批晶體管廠在全國各地湧現。
然而,好景不長。
8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腳步走進,大量半導體外資企業火速湧入國內市場,國外的先進技術大肆沖擊著剛剛學會走路的本土晶體管廠,許多工廠瀕臨倒閉。
江陰晶體管廠就是其中一間。
通過爲具有國資背景的華晶集團提供配套服務,江陰晶體管廠已經比預期維持了更久的生存壽命。
1988年,在多方辦法用盡,各方領導與工人爲工廠苦苦思索生死關頭,一名初中畢業的織布廠機修工引起了江陰市領導的注意。
他就是王新潮,日後長電科技的奠基人。
那一年,王新潮32歲。
1988年,王新潮從江陰染織一廠調任江陰晶體管廠,任黨支部書記兼第一副廠長(圖源:新潮集團官網)
在當時講究政治條件的年代,王新潮的家庭出身和社會關系並不好,沒有上高中的資格,因此他在1970年初中畢業後就直接踏入了社會,當了2年泥瓦匠。
恰逢1972年江陰市對應屆畢業生統配,王新潮便被分配到了江陰一個織布廠參加工作,轉而成爲一名機修工。但王新潮並不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空有一腔抱負卻無法施展的他曾拜師練習小提琴,想要在音樂上成名成家。不過,在電視節目上看到一名年僅7歲的孩子以驚人熟練的技藝演奏小提琴世界名曲《雲雀》後,王新潮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
說來也巧,當年的這個孩子,正是如今中國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呂思清。
放棄音樂夢想的王新潮轉而積極參加夜校、寫作班,學習文化課知識,希望通過自學的路徑考上大學文憑。
出身雖難由人選,可努力不負苦心人。1986年,國家逐步推行自學考試制度後第三年,王新潮以第一屆優秀畢業生的成績通過自學考試,如願在30歲拿到大學文憑。
除了不斷學習外,在工作中,王新潮也勤勞積極,發光發熱,迅速從一名機修工幹到了工會幹事,一年多就當上了江陰第一織布廠的書記。
如此拼搏上進的王新潮得到了江陰市領導們的注意,也得到那個足以改變他一生的機會。
1988年12月30日,接上級調令,王新潮由第一織布廠轉調江陰晶體管廠,擔任支部書記兼副廠長,自此開啓了他與長電科技長達33年的相伴曆程。
面對工廠只有50%的成品率,王新潮一上任就開展了以質量爲中心的經濟責任制,親自制定崗位責任、考核標准,在一年多時間裏搞得風生水起,到1990年成品率已提升至70%,成功打消了大客戶華晶集團對王新潮能力的擔憂。
與此同時,江陰晶體管廠的首條集成電路自動化産線也在1989年正式投産。
1989年,江陰晶體管廠集成電路自動化生産線投産(圖源:長電科技官網)
1990年秋,時年34歲的王新潮被任命爲廠長,正式接手這累計虧損218萬元、資不抵債、只有一個客戶的燙手山芋。
在就職演說時,王新潮給員工們立下了兩個承諾,一是確保企業有持續發展的後勁,二是確保員工收入逐年提高。爲了兌現這些承諾,新官上任的他隨即在工廠裏燒了“三把火”。
第一把火,親自作詞作曲寫廠歌,名爲《新潮之歌》;第二把火,狠抓質量;第三把火,投資開發新産品——LED半導體指示燈。
問題就出現在第三把火。
此前晶體管廠多次開發新産品都沒能成功,客觀條件下廠子很難再承擔開發失敗的風險,因此不少員工認爲這是件“冒險且浪費錢的事”,甚至有開發人員爲了逼走王新潮,故意和開發部門領導吵架。
頂著巨大壓力的王新潮開始東拼西湊借錢,好不容易湊夠5萬元研發經費,就賭這事兒能成!
1990年的王新潮(圖源:新潮集團官網)
很快王新潮又面臨新的問題,廠子只有一個客戶,新産品能去哪賣?
沒有市場,就自己擴市場。
于是,王新潮發動員工跟自己一起騎著自行車,到大街上做推銷。
最初的推銷方法十分簡單粗暴,王新潮給買家介紹完産品後,直接把燈頭往地上“砰”地一摔,再撿起來插上,燈泡還亮。産品的質量有目共睹,一下就在市場上推廣開了。
王新潮賭對了。
在王新潮的親力親爲下,1991年-1993年期間,新産品LED半導體指示燈已占到工廠銷售額的三分之一,江陰晶體管廠也在1992年正式更名爲長江電子實業公司,也就是日後的長電科技。
至此,曾一度瀕臨破産的長電終于在懸崖邊緣爬起了身,稍稍站穩了腳跟。
但沒想到的是,前方等待著他們的,是更爲艱巨的挑戰。
二、1.7億元,買個教訓
1991年-1998年的這段時光,王新潮稱之爲“八年抗戰”。
原因無他,太艱難,太痛苦了。
痛苦到什麽程度?盡管LED半導體指示燈成功爲工廠拉來了國外客戶,但廠子的負債率和保本點基本都在90%以上,同時苦于資金、技術、 裝備和人才問題,壓力難以想象的大。
爲了保證足夠的發展資金,王新潮曾冒著風險發動員工集資,前後共募集了3600多萬。無形之中埋下了一顆地雷。
1994年,來自民間的一封舉報信揭開了無錫鄧斌非法集資案的序幕,這起新中國成立後首個特大非法集資案引起了全國民衆的關注,雪上加霜的是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徹底引爆了這顆雷。
集資帶來的恐懼,讓長電的財務部擠滿了要求拿回資金的員工。短時間內拿不出這麽多錢的王新潮,最後還是在兩個銀行行長的幫助下一同度過了這場風波。
1996年,江陰長江電子實業總公司更名爲江陰長江電子實業有限公司(圖源:新潮集團官網)
問題解決後,王新潮又陷入了新的思考,公司的發展方向究竟是什麽?
彼時,雖然全球集成電路與半導體電子器件技術突飛猛進,國內的行情卻並不太好。
一方面,大量走私的電子元器件從中國香港進入大陸市場;另一方面,長電當時規模較小、缺少發展資金和獨特技術優勢,並不具備和國外産品拉開發展距離的條件。
既然難以正面對抗,曲線救國也爲未嘗不可。
當時,王新潮看准了給電子器件套保護膜並焊接上外接引腳的「封裝」業務。基于對國內電子元器件采購市場的信心,王新潮決定分兩條路子走:
1、當時國內已有芯片廠商,且芯片供應市場亦較爲成熟,因此公司可以從分立器件的封裝入手,做常規投資;
2、集成電路行業和國外差距太大,技術尚未成熟,但可以先進行集成電路封裝的人才、技術和市場准備,伺機而動。
瞄准目標後,長電找到了融資租賃公司,分三期投入800多萬美元,將工廠規模擴大了4.5倍。在王新潮看來,公司只有這麽做才能迅速和同行拉開差距,贏得發展先機,進一步和國外産品相抗衡。
長電在分立器件封裝的布局終于迎來了機會。1998年,國家開始強力打擊走私,電子器件市場隨即出現了大量空白,長電的分立器件産品在市場中供不應求,而當年工廠的TO-92封裝晶體管年産量就達到了13.5億,隨後産量和營收利潤連年翻番。
靠著分立器件打下的這場勝仗,聲名鵲起的長江電子實業公司在2000年改制爲江蘇長電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並于2003年6月成功在上交所敲響上市的鍾聲。
敲鍾的當天,長電上下歡呼雀躍。
2003年,長電科技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圖源:長電科技官網)
然而,與這上市鍾聲一同敲開的,卻是更殘酷的市場競爭。
看見長電科技在分立器件市場吃香,不管是有點客戶資源的經銷商還是個體戶,都想湧進來分一杯羹,加之2003年非典疫情爆發影響終端消費市場的出口,僧多粥少,市場競爭愈發激烈。
當時長電科技已然成爲國內規模最大的分立器件制造商,其年産量占據全國50%的市場。
顯著的生産規模優勢給予了王新潮信心,他決定拿出1.7億元,打價格戰。
不幸的是,1.7個億買回來的不是成功,而是慘痛的教訓。
價格戰並沒有打擊到小公司們的發展,相比于上市公司無法規避的種種限制,中小企業在經營業務上卻靈活得多。一再的低價並未傷及競爭對手根本,反倒把長電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低成本擴張的時代已經終結了,王新潮意識到。
想要公司健康發展,擺在面前的只有創新這一條出路。
三、認准就沖“王大膽”
“創新已深深地融化在我的血液中。”王新潮曾這麽評價自己。
多年來,在半導體行業不按套路出牌、認准就沖、義無反顧的行事作風,讓王新潮在行業裏多了一個“王大膽”的稱號。
恰恰是王新潮這股大膽的沖勁兒,使長電科技在之後數年的技術創新中,抓住了幾波發展良機,一步步攀上世界頭部封測陣營的高峰。
2002年,王新潮親赴美國亞利桑那州鳳凰城——摩托羅拉總部所在地,買下了一條生産線,開始布局長電科技的海外市場業務。
2003年,王新潮偶然從朋友那兒聽說新加坡的裸晶封裝技術研究已達到國際頂尖水平,而新加坡代表團——也就是新加坡先進封裝技術私人有限公司(APS)正在中國尋找這個項目的合作方。
敏銳的王新潮開始四處打聽代表團的消息,終于在日後半導體國家“大基金”操盤手丁文武那兒得到了准信。
那時,APS公司已經和國內某家大型企業談判了9個月仍未達成協議,主要原因在于APS的封裝技術雖然先進,但還未步入成熟階段,試錯成本較大。
王新潮和他們初步溝通後,便認定了這項技術就是未來的發展方向,甚至親自飛往新加坡的實驗室考證技術,到現場讓工作人員一項項操作、打開檢查,事無巨細。
認准就沖、義無反顧。在其他合作方尚在顧慮風險的時候,2003年9月,長電科技召開了第一次臨時股東大會,通過關于對外投資組建中外合資公司的議案,同意投資700萬美元(占合資公司注冊資本53.85%)與APS公司共同組建江陰長電先進封裝有限公司。
從商談到拍板簽訂合資合作協議,王新潮前後僅花了一個月時間。
2003年,長電先進公司成立(圖源:長電科技官網)
引進新加坡裸晶封裝技術後,長電科技發展了用于裸晶(Bare Chip)封裝的前道工序凸塊加工業務,主要用于液晶顯示器等當時的高端電子産品,並建立了國內首條國際水平的晶圓級封裝産線。
除了購買國外技術之外,另一邊長電科技也在持續加大研發力度,自主研究和申請了數百項新技術和新專利,其中就包括中國第一個新型封裝技術——FBP(Flat Bump Package)平面凸點式封裝,比90年代後出現的QFN(Quad Flat No-leads Package)四面扁平無腳式封裝技術更能滿足輕薄短小的市場需求,還具備低阻抗、高散熱、超導電性能等特點,並在短時間內實現了批量生産。
2004年,發改委發文鼓勵電子元器件“貼片式”制造,嗅到機會的王新潮果斷投入6億元,率先將當時70%的主流直插式元器件産線改爲貼片式生産線,這一決定再次讓長電科技抓住先發優勢。
2005年,當20年一遇的“用工荒”突襲我國東南沿海地區時,許多同行因爲招工難而著急地更換人力成本要求更低的貼片式設備時,長電科技早已搶先一步批量生産。
這次“搶跑”讓長電嘗到了技術領先的甜頭,2005年公司的新型片式元器件占産銷量的比例平均達到68%,同比提高19個百分點。産品結構的大幅調整也讓長電科技的盈利能力明顯提高,該年淨利潤5486.02萬,同比提升12.37%。
自此,長電科技終于跳出行業同質化、低水平的競爭,開始走向高端市場,同時也真正走上了自主創新的發展道路。
爲了擴大業務優勢,2006年,長電科技收購了芯片制造商新順微電子的75%股權,希望通過芯片廠和封裝廠相互配合打造品牌,既支持自身品牌銷售,也提供加工業務。
值得一提的是,新順微電子是江蘇新潮科技集團與台灣友順科技(UTC)在2002年共同成立的公司,而新潮集團爲長電科技大股東,背後的操盤手正是王新潮。
四、“山寨機”蓬勃發展,長電迎來新增長
2006年,王新潮嗅到了長電科技的另一條增長線。
2006是3G在中國拉開序幕的一年,是蓬勃而混亂的國産山寨機幾乎逼退日系品牌的一年,距離喬布斯亮相第一代iPhone重新定義智能手機也還有一年。
如日中天的手機行業,讓王新潮萌生了爲手機提供全套分立器件的想法。
于是,他花了一年半時間做准備工作,在2007年10月召開推廣會,一炮打響長電科技在手機市場供應鏈的地位,成爲國內首個具備爲手機供應全套分立器件方案的公司。
長電科技分立器件成功打入手機市場,大大提升了公司高端産品的營收及利潤,當時該業務客戶已覆蓋海爾、海信、康佳、長虹、華碩等企業。
此外,王新潮還與所有材料商簽訂了壟斷協議,兩年內不能將材料賣給其他玩家,不僅降低了長電科技的生産成本,還穩穩握住了兩年市場優勢。
長電科技的IC業務也早已蓄勢待發,其元片封裝、SiP基板封裝、FBP封裝這三大産品,已構成公司未來發展和技術領先的基礎。
長電科技的SiP封裝解決方案(圖源:長電科技官網)
不幸的是,正當形勢一片大好之時,危機就藏在拐角。
不過這一次,長電面臨的危機,不是來自技術、也不是來自企業經營,而是一場席卷全球的金融風暴——2008美國金融危機。
五、危機?轉機?答案還是創新
2008年,長電科技的分立器件業務規模已經達到全球市場前五、國內第一的地位,封裝技術水平與世界頭部水平完全接軌。
然而,隨之爆發的美國金融危機卻極大地重創了全球市場。沖擊像漣漪一般擴散開去,從金融産業蔓延到實體經濟中。
在慘烈的金融危機風暴中,全球半導體封測行業跌入谷底,包括日月光、美國安靠、矽品(SPIL)等龍頭玩家跌幅均超過10%,行業經受著大洗牌。
長電科技的訂單在12月減少了50%,盡管公司總營收影響不大,但淨利潤卻因封裝原材料價格上漲出現斷崖式下滑,2008年淨利潤僅爲0.93億元,同比下滑35.44%。
長電科技2003-2008年營收及淨利潤情況(36氪制圖)
死不了,但也活不好。
此番重創逼迫王新潮重新思考,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當下,如何提升公司抵禦風險的能力?
答案還是創新。加速技術升級,進入國際一流廠商的供應鏈。
爲了加速回血,王新潮決定在保持老産品工藝叠代,穩住公司在智能手機市場地位的同時,積極調整産品結構、升級設備、加大研發創新,通過産業鏈上下聯動進入國際一流廠商的供應鏈。
2009年4月,長電科技宣布以1650萬元收購新加坡JCI 51%股權,間接持有新加坡APS公司26.01%的股權,及其一批先進的封裝專利技術。
同年6月,經國家發改委批准,長電科技聯合中科院微電子研究所、清華大學微電子所、深圳微電子所、深南電路有限公司等五家單位,共同組建成立了我國第一家“高密度集成電路封裝技術國家工程實驗室” ,標志著國家重點扶持的IC封裝技術産學研結合的工程實驗平台正式啓動。
正是這一年,長電科技以3.42億美元(約22.96億人民幣)年營收超過中國台灣京元電子(King Yuan Electronics)和馬來西亞Unisem公司,市場規模從2008年的第十一名上升至第八名,首次跻身全球Top 10,這也是中國大陸封測企業第一次進入全球半導體封測行業十強。
2010年,長電科技公司總營收飙升到了36.16億元,淨利潤同比大漲795.51%至2.08億元,走勢逐漸向好。
隨後在2011年-2012年,長電科技相繼于宿遷和滁州設廠,向外轉移功率器件等傳統封測産品線,以建設低成本生産基地的方式降低人力成本和折舊費用。
2011年12月,長電科技(宿遷)公司異地搬遷順利完成並投入量産(圖源:長電科技官網)
六、驚天大收購
2014年,是長電科技的裏程碑。
這一年,長電科技上演的一場震驚半導體産業的“蛇吞象”級收購案,以全球第六的身份買下了全球第四的封測企業,堪稱王新潮在長電科技33年的“高光時刻”。
2014年,王新潮聽說,星科金朋要出售了。
星科金朋是全球第四大封測玩家,2013年公司年營收達到15.8億美元,但由于公司連續兩年虧損,恰好老東家淡馬錫有意調整投資布局,便開始尋求接盤。
此時,長電科技排名爲全球第六,年營收9.82億美元,若順利將星科金朋收入囊中,公司將直接躍升爲全球第三大封測廠。
與此同時,星科金朋擁有包括SiP、Fan out等先進封裝技術,以及最先進的市場、國際化管理經驗和人才,客戶覆蓋高通、博通、英特爾、Marvell、ADI、聯發科等知名半導體企業,不管是技術還是客戶都與長電科技重疊非常少,互補性達到95%。
2014年全球封測市場排名(圖源:長電科技官網)
高端技術、成熟客戶、國際化經驗,這簡直是長電科技夢寐以求的收購對象。
但身爲全球第六,買下排在自己身前的對手,談何容易?
決心拿下星科金朋的王新潮,滿懷期待又忐忑地飛往新加坡,隨著一個個強勁競購者的退出,一場漫長艱苦的單挑談判拉開序幕。
論並購,王新潮是有經驗的。
半導體向來是以規模化著稱的産業,長電科技更是其中攻城略地的佼佼者。自上市以來,長電科技所經曆的談判、合作、並購不下十起。王新潮怕的從來不是對方太強,資金太少,而是沒有機會。
機會來了。
經過深入的磋商與論證,長電科技與淡馬錫最終達成重大資産購買方案,以7.8億美元(約47.8億人民幣)的報價收購星科金朋。
對于年營收才剛剛9.82億美元的長電科技來說,這筆錢簡直是天價。
錢從哪兒來?
王新潮本想通過自有資金和銀行貸款的方式湊齊這筆數額,但長電科技彼時只能抽出3億美元現金,無奈只能向中芯國際求助。
2014年2月時,作爲國內芯片封測與制造行業的兩大龍頭,長電科技曾與中芯國際聯合成立了中芯長電半導體有限公司,首次打通了國內從“芯片制造—凸塊—後段FC倒裝”的全套工藝制程。
2015年,最終在中芯國際牽線搭橋下,長電科技聯合國家集成電路産業投資基金股份有限公司(即業內熟知的“大基金”)與中芯國際旗下芯電半導體,通過設立“長電新科-長電新朋-新加坡JCET公司”三級架構,以7.8億美元完成對星科金朋的收購。
其中,長電科技僅出資15.2億元,占總金額約三分之一,就拿到星科金朋的50%股權,無疑是比不能更劃算的買賣。
2015年,長電科技聯合國家大基金、中芯國際收購新加坡星科金朋(圖源:新潮集團官網)
至此,王新潮推動的這場半導體封測行業經典的“蛇吞象”收購案落下帷幕,長電科技一躍翻身成爲全球第三大封測公司。
這筆交易也極大刺激了資本市場。2015年6月,長電科技的市值奔向曆史高點,飙升到了304.13億人民幣,是2003年剛上市時(9.19億元)的33倍。33,正是王新潮與長電科技相伴的年歲。
在國産半導體行業資本熱情高漲和並購效應下,長電科技的營收規模開始顯著增長,在2015年突破百億營收大關後,到2017年實現238.56億元營收,漲幅約120.7%。
而在與星科金朋磨合的過程中,王新潮積極推動長電科技與星科金朋的文化、技術與資源整合,大刀闊斧地對原有公司結構、管理模式進行調整,實行利潤中心制,甚至與星科金朋CEO一同逐個拜訪了公司在全球的主要客戶。
期間,長電科技還在2018年剝離了分立器件自銷業務的相關資産,其中包括新順微電子的75%股權,進一步專注半導體封測業務。
終于在2020年,新冠疫情蔓延給全球消費電子市場帶來的高爆發需求,以及半導體供應鏈産能吃緊對封測環節的利好影響,加之新能源汽車、通信等市場的加速發展,許多半導體上遊玩家賺得盆滿缽滿。
受此影響,星科金朋的訂單量超預期增長,並在2020年首次實現扭虧爲盈,淨利潤由2019年的-5431.69萬美元增長至2020年的2293.99萬美元。長電科技的淨利潤也從2019年的8866.34萬元增長至2020年的13.04億元,同比增長近14倍。
長電科技2019-2021年營收及淨利潤情況(36氪制圖)
目前,長電科技已擁有3000多項專利,在中國、韓國和新加坡設有六大生産基地和兩大研發中心,業務機構布局逾22個國家和地區。
在技術方面,長電科技具有的高集成度的晶圓級封裝(WLP)、2.5D/3D封裝、系統級封裝(SiP)、高性能倒裝芯片封裝和先進的引線鍵合技術,能夠覆蓋包括網絡通訊、移動終端、高性能計算、車載電子、大數據存儲、AI與物聯網、工業智造等領域在內的主流集成電路系統應用。
2021年6月,重新整頓旗鼓的長電科技宣布完成對ADI新加坡測試工廠的收購,這場新的並購不僅加深了長電科技在新加坡發展的布局,也揭開了全球化布局加速前進的新篇章。
尾聲
故事的結尾總是英雄功成身退。2021年3月,王新潮向長電科技董事會遞交了一份辭職報告,請辭公司名譽董事長職務。
在長電科技的曆史舞台上,掌舵人王新潮正式退場。
作爲長電科技三十余年跌宕成長中的靈魂人物,王新潮的退場並非不是有迹可循。
在星科金朋收購案中正式引入中芯國際和大基金資金後,兩者在隨後幾年中持續通過入股的方式入主長電科技,成爲公司第一、第二大股東,而王新潮早在2018年就已辭去CEO一職,他控股的新潮集團也在不斷減持。
盡管關于長電科技高層變動的背後緣由衆說紛纭,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在全球芯片産業的大背景下,沒有任何一家企業可以不去面對時代的改變。
分岔路口之後,王新潮開啓了“二次創業”,帶領新潮集團轉向半導體領域投資。
而長電科技新征程的交接棒來到新一批領導班子的手上,其中不乏在半導體領域摸爬滾打數十年、同樣曆盡千帆的行業老兵,他們將與遍布全球的數千名工程師和兩萬多名長電員工,揚起風帆加速遠航。
參考資料:
[1]《資本人物:長電科技董事長 王新潮》,CCTV
[2]《封測巨頭——長電科技的前世今生》,集成電路前沿
[3]《中國科技公司之——長電科技》,科技亞男
[4]《從內衣廠到600億封測龍頭,一家中國芯片企業的長征》,市界
[5]《王新潮:並購助力長電科技突破發展瓶頸》,上海證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