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帶著孩子們回家小住,在村裏唯一的一家早餐店買包子的時候聽說了這樣一件事兒。村西頭的一個老頭死了,四個兒子,可是沒有任何一家願意在停喪期間把老人的屍體放在他們的正屋裏,最後只好把老人的屍體停在了車庫裏,直到出殡。早餐店老板的老媽邊說邊罵這些不孝子以後肯定要遭報應的,還說村裏人都在背後戳他們脊梁骨呢。回家跟我媽講這個事情,我媽也說這些兒子們不是好東西。
前幾天看了《鳳凰周刊》往期的一篇文章,提到在香港樓價高企,動辄每方呎一至兩萬元,凶宅則大打折扣。對房價敏銳的香港人,很多不想家裏有人死亡。香港老年學會注冊社工秦嘉明說:“即使老人家想死在家裏,但顧慮到子女不願意,甯可到醫院臨終算了。”
文章還說香港貧富懸殊,窮困生存者,活得悲涼。英國人壽命不如港人,但死亡素質全球第一,臨終病人可獲政府支付護理人員上門照顧。台灣、新加坡的壽命不及香港,但死亡質量都比香港好。香港繁榮璀璨,但不能避開的是,這裏每年有四萬多人離去。港人是否應重視建立死亡觀?
死亡素質、死亡質量、死亡觀,我第一次聽說,心裏想到的卻是“死無葬身之地”,何其悲涼!
再回頭看看那個被停在車庫的老頭,好歹死在了家裏,屍體離家比醫院也近些,他的兒子們沒有給他壓力非醫院才能死,這樣想他竟然幸運了很多。
最近看大前研一的《低欲望社會》,開篇講到日本富裕的老人,卻拿著幾千萬不花,爲什麽呢?他們怕孩子們等他們老了病了不照顧他們,手裏的錢成了孩子們照顧不照顧他們的砝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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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從深圳回家鄉探親的高鐵上的一段對話。旁邊座位上的老太太正在高聲地和鄰座聊著天,她說她在深圳有兩套房子,兒子結婚的時候給兒子一套,還有一套留給自己,等自己老了看兒子女兒誰願意照顧就給誰,如果沒有人願意照顧,她說可以請人照顧,因爲錢可以做後盾。這想法竟然和大前研一書裏的觀點不謀而合。
也是暑假裏,一天正坐在門檐下和奶奶聊天,聽到外面的嚎啕哭聲,我扭頭看到頭發幾乎全白卻坐在輪椅上的來生伯,她的二女兒正推著輪椅走著。我問奶奶,來生伯爲什麽哭的那麽傷心,奶奶說“老思想老頑固呗”。原來,來生伯的思想就是養兒防老,他一直跟著唯一的兒子生活,前幾年腦溢血之後半身不遂,四個女兒輪流來照顧,還好發現的早,可以自理,他堅持不去女兒家裏住。今年病加重了,兒媳婦只管飯,別的一概不管,二女兒想著接他到自己家裏照顧起來方便些,結果就出現了嚎啕大哭的那一幕,他感覺像是被趕出了家門,覺得羞愧難當。
在我還小的時候,大多數老人應該都是來生伯這種養兒防老的思想,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就算能指望也不指望的。現在我們村裏女兒在贍養老人方面和兒子一樣了,每次電話裏媽媽不斷提及類似的老人在兒女家裏輪流照顧的情形,已經見怪不怪了。可是,來生伯的心裏,生了病去女兒家是一種羞恥,我想他最擔心地是怕活著的時候再也回不來了,所以無論如何死在家裏,這應該是他的死亡觀。這在關于臨終關懷的紀錄片《生命裏》裏一個魯姓老人的身上也見一般,她得了癌症之後主動住進了醫院,她告訴護士說因爲住在女兒家,所以生病了要住進醫院。我在想如果是兒子家,她的選擇可能就不同了。
一聲歎息,病入膏肓的時候還得考慮死在哪裏,悲哉!每一個將死之人的腦海裏應該都給“壽終正寢”留著絕對的地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