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蘇州,你會想到什麽?是小橋流水的江南水鄉,咿咿呀呀的吳侬軟語,抑或甜到齁的蘇州菜,精巧雅致的蘇州園林。
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同爲多年來的江南雙子星,隔壁杭州早已安放好粘稠的曆史,搖身變成了時尚的網紅城市。
而人們關于蘇州的聯想卻似乎固執地指向那個溫柔且古典的過去。
在流量時代,對于存在感日漸稀薄的蘇州,有人說這是它以退爲進的智慧,但更不乏有聲音認爲,蘇州已經到達了它的天花板。
浪潮退去,才知道誰在裸泳。今年席卷全國的疫情無疑是對每個城市來說都是一場大考,而真正的學霸從不畏懼突如其來的臨時考試。
蘇州就是一個隱藏的學霸,在暗暗發力 / 圖蟲創意
根據最新公布的數據,2020年一季度蘇州實際利用外資42.3億美元、增長163.3%,創曆史新高;工業投資強勁增長13.3%,其中新興産業投資增長23.1%;財政收入總量、稅比繼續穩居全省第一;蘇州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8586元,比上年同期增長1.4%。
蘇州平時給人的形象就是每天吃喝玩樂,不思進取,結果等成績單公布的那天,其他城市才會意識到,又被蘇州的糖衣炮彈給騙了。
“蘇大強”是怎樣煉成的?
2019年蘇州的GDP總量在全國城市排名中重新回到第六位,前十的城市裏除了直轄市就是特區和省會,蘇州憑著一個平平無奇的地級市出身在萬億俱樂部裏牢牢占據著一個席位。
衆多古城都囿于過去,最終淪爲吃老本的跟團遊目的地,而曆史悠久的蘇州全然沒有遺老遺少的保守積習,靠著硬實力在今天再次證明,蘇州的千年富庶不是曆史的偶然。
蘇州是2019年GDP最高的地級市 / 微博截圖
看似安坐在一片舊時光中的蘇州,視線卻永遠望著浪潮來臨的方向。
1946 年在東京審判中一戰成名的東吳大學就是蘇州大學的前身,也是20世紀中國第一所西制大學。
民國時期的東吳大學以法學院著稱,是彼時中國在教授中國法之外惟一系統地講授英美法的學院。
由于遠東國際軍事法庭采用的是英美法程序,國民政府一時找不到合適參與審判的人選,最後點名讓東吳大學派人,于是當時赴遠東參加軍事法庭的法官、檢察官、顧問等人均來自于東吳大學。
蘇州東吳大學遺址 / 圖蟲創意
多年的富甲天下給了蘇州開放的底氣,而這底氣多年以後又成爲蘇州的財富密碼。作爲江蘇省經濟的領跑者,蘇州經常被拿來與省會南京作對比。
雖然近年來兩者的差距逐漸縮小,但根據最新發布的2019年統計數據,兩者的GDP總量仍然相隔5200億,四舍五入就是一個海南島的差距。
翻開蘇州和南京的發展史,會發現兩處關鍵的轉折,一是1984年後鄉鎮經濟的異軍突起,二是1992年後外向型經濟的迅猛發展。“蘇大強”的誕生,正是靠著這兩本武功秘籍。
如果仔細查看蘇州的經濟數據可以發現,蘇州之富並不在于市區,而是下屬的昆山、常熟、張家港、太倉四張王牌。
昆山錦溪古鎮 / 圖蟲創意
單論市區實力,蘇州是不可與南京同日而語的。80年代的“地改市”浪潮中,南京只拿到了兩個縣的管轄權,而蘇州是六個。
通過將這些傳統縣轉化爲在財政審批和政策權限上具有更大自由度的縣級市,蘇州完成了它一大四小的經濟布局。依托這些縣級市,蘇州開始大量承接上海轉移出來的産業,並引入外資。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昆山縣還是蘇州下屬6個縣裏最窮的,人送外號“小六子”。1984年,國家批准了14個沿海經濟開發區,昆山也動了心,不過問題是,昆山也不沿海啊。
當時昆山縣常被人說是守著蘇州城外半碗飯過日子 / 視頻截圖
沒錢沒政策的昆山沒有放棄自己的開發區夢,當年就偷偷在縣中心的玉山鎮自費把一塊3.75平方公裏的農田劃成了開發區,因爲擔心攤上事,冠了個“工業小區”的名字。
築好了巢,就要引鳳。第一個客戶是日本人三好一郎,想在這裏建個手套廠。爲了讓三好一郎實地考察,昆山縣動用了縣裏唯一一輛吉普車把他拉到了玉山鎮。
結果三好一郎看著眼前的一片莊稼地,懵了,撂下話說:三個月這裏的路修好,我就在這裏投資辦廠。
很難讓人想象外資能在小縣城裏發展得多好 / Unsplash
三個月後,道路如期修好,昆山迎來了它的第一家外資企業日本蘇旺你手套有限公司,而這也是整個江蘇省的第一家外資企業。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僅這家企業就爲昆山創彙1000多萬元。
嘗到甜頭的昆山縣甚至派人去上海虹橋機場蹲點,向來訪的外國客商推銷家鄉的工業區。雖然每次看到這個故事,老藝術家的腦海裏都浮現出火車站門口的黑車司機……
新與舊,一種生活態度
老藝術家還記得第一次去蘇州博物館的時候,站在蘇州博物館門口對著手機地圖看了半天,以爲自己穿越了,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把博物館藏在一座蘇州園林裏。
它是華人建築師貝聿銘爲其家鄉蘇州留下的最後一件作品,博物館落成時,曾有英國媒體評論說“這個華人建築大師重建了他的家族失落的精髓,用到的卻是他獨特的現代語彙”。
蘇州園林融古風和現代于一身 / 圖蟲創意
蘇州博物館延續著蘇州人對于新與舊的一貫態度。
隨著城市發展,新城與舊城之間似乎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而在現代化發展的指揮棒下,承載一個城市過去的老城往往成爲經濟列車前行路上亟需掃清的障礙。
面對這一似乎不可得兼的時代單選題,蘇州表示小孩子才做選擇,活了兩千五百年的蘇州全都要。
姑蘇城新舊共存 / 圖蟲創意
在有關蘇州的全景照片裏,可以很輕易地將視線越過西邊低矮的江南民居,而被東邊高聳的現代建築群吸引。
這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定是那條站立的巨大秋褲。2004年,這棟名爲“東方之門”的建築奠基,最初計劃于2008年竣工,卻一直拖到了2015年才封頂。
“東方之門”建成以後,常年出現在各種奇葩建築的榜單裏,和央視的大褲衩遙相呼應。
東方之門常被戲稱爲秋褲 / unsplash
但在蘇州人眼裏,東方之門代表著蘇州的另一面。
在以它爲核心的被當地人稱爲“園區”的大片土地上,看不到一絲老蘇州的痕迹,鱗次栉比的高樓,耀眼的玻璃幕牆,像時間從沒來過。
1992年10月1日,新加坡內閣資政李光耀借著訪問的名義帶著副總理王鼎昌和李顯龍來華考察,希望能在中國按照新加坡模式打造一個園區。
轉了一圈,還是挑中了當時發展最好的上海,可惜上海人沒太明白李光耀的意思。因爲時間緊湊,李光耀一行人先行回國,留下李顯龍在上海繼續考察。
生意遲遲定不下來,這位未來的新加坡總理在一位助手的建議下去附近的蘇州轉轉,權當散心。
蘇州就是我們心中江南水鄉的樣子 / 圖蟲創意
雖然名義上是私人旅行,蘇州方面還是嚴陣以待,剛剛從國家旅遊局副局長的位置上被派到蘇州當市長的章新勝親自接待,還從市人大叫來了一個人,曾任昆山市市委書記的吳克铨,一手打造了當年的昆山奇迹。
李顯龍的這次旅遊顯然體驗很好,因爲僅僅幾個月後,李光耀就提出再次訪華,並且點名要來蘇州。
蘇州評彈,戲曲傳統文化的寶藏/圖蟲創意
幾經談判,工業園落地金雞湖一帶。參考了新加坡裕廊工業園區的經驗,蘇州市在古城的東面另立新城。以老城接續曆史,以新城面向未來。
面對拆與建、傳統與現代這兩對似乎難以調和的矛盾,蘇州方案在其中顯得遊刃有余。
想懂蘇州,先來碗面吧
蘇州人一直有“不時不食”的講法,春天的塘鳢魚和春筍,夏天的清風三蝦和黃鳝,秋天的肥蟹與茭白,冬天的青魚和老鴨。
其他地區計算年歲更叠用日曆,蘇州人只需要一本菜譜。
三蝦面是蘇州特色的時令面,只在端午前後兩個月才有,“三蝦”指的是蝦仁、蝦籽、蝦腦 / 圖蟲創意
而在所有的吃食裏,卻是那碗熱氣騰騰的蘇式面串聯起蘇州人瑣碎的每一個日常。
平常講起面食,往往都集中于北方,尤其是《中華小當家》裏那位來自山西的謝師傅,拿著鋼棍旋轉跳躍,當年給老藝術家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蘇州雖然爲魚米之鄉,但可以說是北方面食文化在南方的一塊飛地,並且衍生出和北方截然不同的面食文化。
古時爲了躲避戰爭,北人曾多次南下,也把吃面的習慣帶到了蘇州。時任蘇州刺史的白居易曾寫了一句“麥風低冉冉,稻水平漠漠”,可見,唐朝的蘇州就已經有了吃面的習慣。
蘇州人吃面也是有傳統的 / 圖蟲創意
北方人吃面喜歡吃手擀面,講究搓圓捏扁,把面團弄成各種形狀。
蘇州人對于面本身的要求就沒有那麽複雜,一般是1到1.5毫米的龍須面和5毫米左右的小闊面。兩種面都是機器壓制而成,普通的就加些堿,奢侈一點的加入雞蛋。
一直以來,蘇州給人的印象都是以退爲進,不爭不搶。但從吃面這件蘇州人每天都會做的事情就不禁讓人懷疑,真的嗎,我不信。
吃面,蘇州人很認真 / 圖蟲創意
蘇州人吃面講究頭湯面,蘇州“文化宣傳大使”、蘇州美食第一吹陸文夫就在其小說《美食家》裏寫過這麽兩句:
“朱自冶起得很早,睡懶覺倒是與他無緣,因爲他的腸胃到時便會蠕動,准確得和鬧鍾差不多。眼睛一睜,他的頭腦裏便跳出一個念頭:‘快到朱鴻興去吃頭湯面!’”
一鍋湯,千碗面。北方人喜歡喝面湯,但在蘇州人看來,用久了的燙面水那就是刷鍋水!下出來的面會帶有面湯氣,不夠清爽、爽口。
如果你在蘇州旅遊的時候大早上碰到垮著臉的蘇州人,不要懷疑,那不是起床氣,是沒搶上頭湯面。
蘇州人對于面的講究更在于湯頭和澆頭。
湯頭分爲紅湯和白湯,用土雞、大骨、鳝魚骨,按照時令還會加上清水螺蛳、青魚頭,文火熬上一夜。一般來說,夏天吃白湯,冬天吃紅湯。
澆頭在北方面食文化裏就是隨性的配料,而蘇州人吃面,澆頭才是絕對的主角,面可以吃不完,澆頭不能浪費。
澆頭分爲普通澆頭和現炒澆頭兩種,焖肉、大排、爆魚這些需要時間准備的澆頭就會提前處理好,鳝糊、蝦仁、腰花這類講求口感的澆頭則是現點現炒。
沒有人知道蘇州面到底有多少種澆頭,因爲嚴格來說,只要能炒成菜的,萬物皆可澆。以至于蘇州當地的面館會推出雙澆、三澆、四澆的超級加倍做法。
撥開滿滿蓋上的澆頭,挑出幾根面,一口暴風吸入,是每個蘇州人最幸福的時刻。
而蘇州的哲學也都藏在這一碗看似簡單的面裏,蘇州人並不在意它來自何方,新吃法,舊吃法,用精貴的蝦仁還是平凡的雪菜肉絲,只要好吃,也都沒關系。
二千五百年早已讓蘇州人將興衰看飽,面對外界的看輕或吹捧,蘇州人只是低頭安心吃面,因爲一切不過是生活的澆頭。
參考資料:
伊森.(2018).蘇州人,生在魚米之鄉,卻愛面愛得深沉.地道風物
刀刀.(2019).蘇州就是江蘇最好吃的城市,沒有之一.福桃九分飽
史昂.(2019).爲什麽南京總是比不過蘇州.風聲評論
何建明.(2010).炫風:中國明星城市發展史.作家出版社
水姐.(2020).蘇州爲什麽這麽拼.秦朔朋友圈
說起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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