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澤香
最近反複在想,怪誰呢?怪渎職的人麽。這必然是要怪的。他們的錯將面臨該有的清算,我們頂多可以圍觀。然後,該怪誰呢。怪人之脆弱,抑或病毒之凶猛?這都是無法怪的,需靠科學與醫學去解決。
想來想去,找不出一個可以狠狠責怪的對象。
也許該怪我們自己。唱詠慣了“歲月靜好”,當真以爲一切是按歲靜的本子上演。孰能料,春節的當口,會遭如此大的變故,簡直是朝人一通劈頭蓋臉地砸,大家連個心理准備都沒有。近二十年來最悲痛的一幕幕接連上演。
我在生活中不經常追劇,就算看劇,從不選傷情與恐怖片,我是個淺薄地只想活在喜樂裏的人。而這次,這個劇你沒有選擇的余地。你必需看,必需看一幕幕上演,而且你與劇中人同處一樣的背景。什麽叫命運共同體,以前聽過無數次沒什麽感想,這次深有感觸。
這個片子的開端太糟了。敵方過于凶猛,人們幾無還手之力。還好,在英雄們的努力下,局勢有所好轉。
我不由地回到之前所想,歲月真的靜好麽。這是寫實還是障眼法。
爲什麽一場災難,歲靜如同被撩去的面紗,露出猙獰可怖的一面。爲什麽在歲靜時根本不會發生的慘象,在災難面前一一上演。僅僅因爲災難麽,還是它們原本就存在。
我對整個生活由表及裏地充滿了懷疑並開始檢視。
此疫之後,我可能再不願提及“歲月靜好”四個字。與歲月靜好相比,我甯願日日祈盼災難遠離。沒有災難的日子已是恩典,不致人身處水深火熱已是仁慈,人人可按心願自如生活已算饋贈。還要求什麽歲月靜好呢,太奢侈了。
大家勢必很難在一段時間內忘掉這場災難,我們需怎樣記住呢。
聽我說,不要去記大輪廓,最後勝利終將屬于我們,這不值得猜想。我們需以結繩記事一般,去細致地記一個人一個人、一件事一件事,去緊實而細密地打上一個個結:因無人照料而離開的腦癱兒、春節失去雙親的姑娘、曾被走投無路的父母遺棄的嬰兒、不願連累家人從高處一躍而下的老人、眼睜睜看著爺爺過世守著屍體不敢出去只能靠餅幹充饑的六歲幼童、在高速路流浪十余天的司機……這些不是虛構,非道途聽說,它們真實發生著,他們每一個都有確切的時間、地點、人物,開始與結局。
爲什麽要記住他們?記住這些令人難受的有什麽用。
隨時間之推移,大家都會忘掉。幸存者也好,幸運者也罷,終歸有自己的生活。一切都會如常。就連以往我們認爲的歲月靜好都會再次回來。爲什麽要記住讓人難受的種種。
是啊,爲什麽呢。
我想是因爲誠懇吧或者懷念。
要知道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的事,不是注定和應當的,而是偶然的。正是離開的他們替我們承受了此種偶然,所以值得懷念。爲什麽說誠懇呢。如同我們描繪一個人,不能憑印象簡單地說出高矮胖瘦,這太敷衍了,面對不幸替我們承受了苦難的人們,我們應當盡量記得詳細再詳細些。
畢竟,多年之後,誰會真的記住小人物呢。
只有我們自己呀,只有小人物才會記得小人物。不然呢?
(作者:金澤香,首發于頭條號:文藝美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