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國際論壇對話】
光明日報社國際交流合作與傳播中心王培堯翻譯，法國駐華使館協助
約翰·克拉克JohnClarke，歐洲委員會農業和農村發展司國際關系司司長。
瓦萊麗·米特裏希-赫凱ValérieMetrich-Hecquet，法國農業和食品部企業經濟和環境績效總局局長。
葉軍，中國商務部條法司二級巡視員
肖連兵，光明日報社國際交流合作與傳播中心秘書長
1.加速向可持續糧食系統轉型
肖連兵：尊敬的克拉克先生、赫凱女士、葉軍先生，《中歐地理標志協定》（以下簡稱《協定》）于2021年3月1日生效之際，正值新冠肺炎疫情繼續在全球蔓延。請你們談談疫情對歐洲和中國經濟的影響。
克拉克：新冠肺炎疫情給歐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它對各成員國的經濟影響不盡相同，主要取決于各自的經濟結構。據估計，歐盟GDP在2021年底才恢複到危機前的水平。2021年歐盟和歐元區的經濟增長4.8%，2022年預計增長4.5%。目前，經濟增長受到不同因素驅動，如私人消費和投資、對病毒的有效控制和疫苗接種的進展。歐盟對共同應對危機已做出巨大努力，例如歐盟領導人同意采取一項1.8萬億歐元的複蘇方案，這是歐洲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項經濟刺激計劃，有助于重建一個更綠色、更數字化和更有彈性的後疫情時代的歐洲。
赫凱：新冠肺炎疫情凸顯了農業的戰略意義和農産品部門的韌性。疫情導致酒吧和餐廳等配送渠道的關停，一些行業受到影響。歐洲層面已經通過前所未有的一攬子複蘇計劃，國家層面也對危機做出了應對。法國正在實施複蘇計劃，打造更具韌性的經濟。在農業方面，法國制定一系列專項投資措施，旨在加速向可持續糧食系統轉型，以實現2030年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這場疫情也使我們清晰地意識到人類健康、動植物健康及環境健康之間的關聯，認識到全面落實“同一健康”理念的必要。
葉軍：面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中國在以習近平同志爲核心的黨中央堅強領導下，積極統籌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發揮社會主義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快速接種疫苗，積極有效防控疫情，爲經濟持續穩定恢複形成有力支撐。目前，中國經濟恢複成效明顯，結構調整穩步推進，質量效益持續提升。
2.《協定》生效爲中歐經貿關系注入新動力
肖連兵：《中歐地理標志協定》生效一年了，回過頭看，各方對《協定》有什麽樣的認識？
克拉克：與中國一樣，歐盟也歡迎《協定》的簽署和生效。在歐洲，我們認爲地理標志是一個“三贏”的概念。首先，它有利于生産者，因爲它確保産品名稱和生産地理標志的相關知識産權得到保護。地理標志産品的平均售價是無地理標志産品的兩倍，確保生産者獲得更大的經濟利益。其次，它對消費者有好處，因爲它確保了貨真質優，以及按精確的規格進行生産。最後，它對農村地區有好處。地理標志會極大促進當地經濟，在當地旅遊、美食和文化遺産保護方面産生溢出效應，創造更大的附加值，使潛在收入來源多樣化。通過與中國農業農村部同事的交流，我們了解到，中國正致力于鄉村振興，地理標志對此將會大有裨益。
赫凱：與歐盟一樣，法國充分認識到《協定》生效的重大意義，對中國批准《協定》深表欣慰和歡迎。法國一直支持歐盟締結該協定，以便歐中雙方爲所列的地理標志給予有效保護。首批“中歐100+100”地理標志産品的互認，意味著從現在起雙方將共同爲所列的地理標志提供強有力的認可與保護。長期以來，中國致力于發展高品質的農産品和食品，使中國美食享譽全球。《協定》的簽署是向前邁出的積極一步，在地理標志的加持下，中歐全面認可雙方農産品和食品的特性和質量。對于法國而言，《協定》只是第一步。我們相信，在不遠的將來，雙方將同意在清單上增添更多的地理標志産品。這一曆史性協定是中歐建設性合作的具體成果。《協定》已經進入到實施階段，以在歐盟和中國確保受到保護的地理標志名稱不被帶有該名稱或類似名稱/商標的産品盜用銷售。由于《協定》的簽署，中國和歐盟可以對這些地理標志名稱進行全面的保護，這對于消費者和終端農民來說都至關重要。
葉軍：中歐都擁有豐富的地理標志資源、保護地理標志産品的共同願望。爲加強中歐地理標志保護與合作，促進地理標志産品貿易，2009年11月中歐領導人峰會決定“啓動中歐地理標志雙邊合作協定談判”。2010年4月雙方進行了非正式磋商，2011年3月雙方舉行了第一輪談判，曆經8年22輪正式談判，于2019年11月結束談判，于2020年9月14日正式簽署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與歐洲聯盟地理標志保護與合作協定》，並推動《協定》于2021年3月1日生效。
《協定》是中國對外商簽的第一個全面的、高水平的地理標志協定，《協定》生效爲中歐經貿關系注入新動力，並惠及雙方企業和消費者。一是受《協定》保護的中方地理標志産品有權使用歐盟地理標志官方標志，可有效提升其在歐盟市場的知名度，進一步擴大出口。二是《協定》可以讓中國消費者吃到、用上更多的歐盟優質産品，滿足其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三是《協定》中一些地理標志産品原産于經濟欠發達地區，以地理標志爲紐帶，相關經營者以及廣大農民可以建立穩定的利益聯結，凝聚各方力量促進産業規模化、集約化和品牌化，爲推動鄉村振興、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提供有力支撐。
中歐地理標志協定2021年3月1日起生效。中歐各100個地理標志即日起受到保護，這意味著中國和歐盟的更多特色優質名品將進入彼此市場。圖爲希臘卡拉馬塔黑橄榄。新華社發
法國香槟。新華社發
法國孔泰奶酪。新華社發
意大利帕爾瑪火腿。新華社發
3.中歐將穩步推進第二批地理標志互認
肖連兵：《協定》的主要內容是什麽？如何體現共贏？
克拉克：在此，我想強調《協定》的一些主要內容。例如，《協定》將爲所列的中歐地理標志産品提供高水平的保護。保護範圍涵蓋模仿、撰寫、翻譯和轉錄等做法，旨在確保消費者能夠識別真僞，確保生産者的專業技能得到保護。又如，雙方建立一個聯合委員會，其任務不僅是確保《協定》的全面實施，還要在地理標志議題上開展廣泛合作。落實《協定》中的高水平保護，確保地理標志生産者的權利得到維護，需要歐中共同嚴格執行。在確保有效解決與執法有關的問題方面，聯合委員會起著關鍵作用。當然，《協定》的成功不僅僅取決于執法，更重要的是歐中進一步合作，提高雙方生産者和消費者對《協定》重要性的認識。最近，我們與中國駐歐盟代表團合作，組織了一次研討會，與中方利益相關者分享了我們在推廣方面的專業知識。這就是聯合委員會將來要發揮的作用。同樣重要的是，在地理標志協定的談判中，歐盟首次允許在第三國産品上使用歐洲地理標志的標識。《協定》將使中國的地理標志得到歐洲消費者更多的認可，並在歐盟市場上有更好的認知度。
赫凱：根據《協定》，中國的100個地理標志在所有歐盟成員國得到認可，這些地理標志産品可以使用歐盟地理標志的標識，更好地被消費者識別，也可以在歐洲市場獲得法律保護。未來4年內，還將新增175個地理標志。對歐盟來說，《協定》進一步加強了針對所列的地理標志法律制度的建設。這一點非常重要。對地理標志産品的保護將使其免遭因相同或相似名稱的誤用而帶來的損害。相同或相似名稱（含同音字）的商標申請，如果關聯到合法的地理標志産品，將被自動拒絕。信息交流和討論，包括爲執行《協定》成立的聯合委員會開展的信息交流和討論，會爲這種更高水平的地理標志保護作出貢獻。
葉軍：《協定》包括14個條款和7個附錄，主要規定了地理標志保護規則和地理標志互認清單等內容。《協定》納入的許多地理標志久負盛名、家喻戶曉，如紹興黃酒、六安瓜片、安溪鐵觀音、賀蘭山東麓葡萄酒；歐洲的香槟、巴伐利亞啤酒、帕爾瑪火腿、馬吉那山脈橄榄油等。《協定》有三大“亮點”：一是保護數量多。《協定》納入500多個地理標志，分兩批進行保護：第一批雙方互認的各約100個地理標志，已于《協定》生效之日起開始保護；第二批雙方各175個地理標志，將于《協定》生效後4年內完成相關保護程序。二是保護種類豐富。列入《協定》清單的地理標志不僅有酒類、茶葉、農産品、食品等傳統地理標志，還包括代表中國傳統文化的宣紙、蜀錦等特色地理標志。三是保護待遇高。納入《協定》的地理標志可以在對方獲得高水平保護，還可以使用對方的地理標志官方標志。
《協定》體現了雙贏。第一，對于雙方消費者而言，可以更加放心購買對方貨真價實的高品質地理標志産品。第二，對于雙方企業來講，《協定》將爲地理標志産品提供知識産權保護，雙方企業在地理標志産品貿易往來中能夠獲得更多保障。通過在産品上標記對方地理標志官方標志，雙方企業還可以擴大産品在對方市場的知名度。第三，對于中歐雙邊經貿關系來講，《協定》將進一步促進雙邊地理標志産品貿易，爲中歐經貿合作注入新動力。
《協定》簽署後，中方與歐方一道，共同推動《協定》生效，並通過新聞媒體報道、專家解讀、研討會、培訓班、交流會以及參加各類展會等方式，對《協定》進行廣泛宣傳。比如，我們參加了世界地理標志産品品牌服務大會、國際地理標志網絡組織年會等，宣傳介紹《協定》；我駐歐盟使團與歐委會共同舉辦了地理標志産品推廣經驗在線交流會等。中歐雙方已于今年1月召開了第一次聯合委員會會議。雙方將通過聯合委員會進一步加強合作，穩步推進第二批地理標志互認，使雙方更多地理標志在對方獲得保護。
4.見證中歐的開放性和遵循國際規則的決心
肖連兵：《協定》的簽署對後疫情時代的中歐經貿關系將産生什麽影響？
克拉克：《協定》的簽署和生效對歐盟與中國經貿關系是一個積極信號。歐盟和中國在農業食品貿易方面有著非常重要的合作，其中包括地理標志，我們希望《協定》能夠促進其發展。2020年，歐中農業食品貿易額超過175億歐元，中國是歐盟農業食品貿易的第三大目的地。疫情表明，保持全球供應鏈的開放性有利于確保食品安全。歐盟擁有世界上最嚴格的衛生和動植物檢疫標准，保證了我們農業食品出口的安全。重要的是，當下和後疫情時代，全球農業食品貿易不會受到不合理的貿易壁壘的阻礙。
赫凱：首先，我相信中國的地理標志産品會在歐洲消費者中間獲得更好的曝光度，從而更容易在歐洲市場獲得更強有力的保護。疫情提高了歐洲消費者對此類産品的需求，因爲消費者對食品生産和加工方式抱有更高的期待，渴望獲得有關産品原産地和質量的保證，地理標志産品被視爲質量更高的産品，消費者願意花更多的錢去購買更多的此類産品。這種追求更高辨識度和更高質量的産品趨勢，無疑會在歐盟持續下去，中國地理標志産品有機會獲益。對歐盟而言，中國消費者也樂意發現更好、更純正的新商品，中國廣泛宣傳《協定》的簽署讓公衆對地理標志有更好的了解。
就法國産品而言，除葡萄酒外，帶有地理標志的法國烈酒和奶酪制品也深受中國消費者喜愛。他們會更加深入了解更多的法國地理標志産品，《協定》所列的100種産品涵蓋了24種法國産品。希望我們的産品可以滿足中國消費者的期待。此外，《協定》生效會給清單上的地理標志産品帶來更好的保護，尤其可以打擊仿冒、名稱和商標濫用等用相似名稱造成消費者混淆的不公行爲。這一點對于《協定》的成功至關重要，我們會在該領域加強與中國官方機構的合作。
葉軍：中歐互爲重要貿易夥伴。目前，歐盟是中國第二大貿易夥伴、第二大進口來源地、第二大出口市場；中國是歐盟第一大貿易夥伴、第一大進口來源地、第三大出口市場。中國和歐盟地理標志資源豐富，合作空間廣闊。《協定》有利于進一步促進雙邊農産品貿易。一方面，《協定》將爲生産者和企業節省大量地理標志申請時間和費用，降低出口成本，有利于推動相關産品出口；另一方面，《協定》將提供高水平保護，爲雙方特色産品進入對方市場消除後顧之憂，有利于維護中歐貿易秩序，推動中歐經貿高質量發展。
克拉克：我們認爲，《協定》向世界表明歐中雙方對深化貿易關系的承諾，也見證著我們的開放性和我們遵循國際規則的決心，它是保護我們的貿易關系和知識産權的根基。《協定》的執行尤爲重要，強有力的執行將向世界表明，雙方對相關承諾是始終如一的。
赫凱：現在《協定》已經生效，需要付諸執行。爲確保市場的有效開放，還需要考慮其他因素，如動植物衛生檢疫措施的標准和監管。
葉軍：習近平主席強調，知識産權保護工作關系國家對外開放大局。中國高度重視知識産權保護，《協定》致力于保護中歐雙方産品的知識産權，彰顯了中國推進更高水平對外開放、加強知識産權保護的決心，體現了中歐雙方堅持開展自由和開放貿易、支持以規則爲基礎的多邊體制的承諾。同時，《協定》也有利于推動中歐雙方地理標志保護制度吸收彼此經驗，通過改革不斷完善。
5.作爲《協定》見證人的感受
肖連兵：歐盟和中國與哪些國家簽署了地理標志協定？
克拉克：多年來，爲了建立保護高質量産品的全球共識，歐盟一直在通過雙邊和多邊舉措宣傳地理標志政策的好處，並鼓勵非歐盟國家采用和發展對其特色和區域産品的保護體系。目前，包括與中國的《協定》在內，歐盟與越南、南方共同市場、加拿大、日本、新加坡、韓國、墨西哥等國家和地區已生效或已簽署全面地理標志協定達36項；與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尼等國家的14項談判仍在進行；與美國沒有具體的地理標志協定，但有一個葡萄酒協定和一個烈酒協定，涉及對某些名稱的保護。
葉軍：除與歐盟簽署《協定》外，中國還以自貿協定的方式與其他國家進行地理標志合作。在中國已簽署的19個自貿協定中，8個包含地理標志保護相關內容，分別是中國與智利、哥斯達黎加、秘魯、新西蘭、澳大利亞、瑞士、格魯吉亞的自貿協定以及RCEP。
肖連兵：作爲《協定》的見證人，你們有什麽感受？
克拉克：在過去10年中，我很榮幸地領導了《協定》的談判工作，這是歐中之間第一個生效的重要貿易協定。這些談判讓我與中國同事們建立了真誠、友好和信任的關系，更好地了解中國，並發現其非常豐富的飲食文化。我想借此機會感謝他們，希望有機會回到中國，再見到他們，以慶祝《協定》的正式生效。
赫凱：《協定》對于加強對歐中地理標志在對方市場上的保護非常重要。《協定》邁出了重要的一步，希望未來可以有更多産品被列入保護清單。我相信，地理標志是一個與生産商相關的系統，可以助力鄉村振興；也是一個與消費者相關的系統，中國政府也非常重視消費者權益保障。因此，我對《協定》的執行充滿期待，對《協定》在強化中國消費者對地理標志的認同方面發揮的作用充滿期待，對中國的生産商和消費者將從中獲得的益處充滿期待。我們也頗有興趣地關注著中國針對地理標志開展的討論、審議和立法。我想強調的是，法國非常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與中國開展合作。
葉軍：《協定》談判從2011年開始，到2019年結束，曆經8年22輪談判和多輪非正式磋商，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其間遇到了各種困難和阻力。作爲主談之一，我有三點深刻感受：一是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爲談判注入強大政治動力。中歐領導人多次會晤要求加快談判進程，2019年11月，在習近平主席和法國總統馬克龍的見證下，中歐雙方宣布結束《協定》談判。2020年9月，習近平主席與歐盟領導人在會晤期間共同宣布正式簽署《協定》。二是地理標志保護主管部門密切配合，有力推動談判進程。商務部作爲談判牽頭部門，得到了知識産權局、農業農村部等部門的大力支持和積極配合，相關部門齊心協力，共同解決談判中遇到的問題和困難。三是中歐雙方談判團隊通力合作，善始善終，善作善成。下一步，中歐雙方將繼續密切合作，共同做好《協定》實施工作。
《光明日報》（ 2022年04月03日04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