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文站在庭院裏,仰望著台北的天空,靜靜地傾聽著解放軍軍演的隆隆炮聲。一連幾天了他吃不好睡不好,心裏激動得像個孩子。他盼望著解放軍能夠早日蹬島,無論是和統還是武統 ,他希望這一天能早日到來 ,在他的有生之年裏,能夠幸運的看到寶島台灣回歸大陸, 實現祖國統一, 圓他一個回家的夢。 多少年來海外的遊子終要落葉歸根,尋找到自己心靈的歸宿。 震耳欲聾的炮聲響徹台海上空,導彈呼叫著從頭頂掠過 。一個離開家鄉七十余載的老兵,聞聽這台海的炮聲仿佛把它帶到了那戰火紛飛的年代。 他靜靜地座在沙發裏,此時的他浮想聯翩,思緒萬千, 想起自己一生從軍之路 ,多少回出生入死, 多少惆怅,多少悔恨, 那遙遠的家鄉故土,是他永遠思念和牽挂的地方。 1937年 7月7日,盧溝橋事變, 那年他剛好十六歲。父親是一名教書先生 ,常年奔波在學校 。而且是一名我黨久經考驗的地下工作者 。以教書爲掩護,爲地下組織傳遞情報,建立交通站。 年幼的童文很聰明,空閑時間,總是纏著父親教他讀書識字畫畫,在父親的感召下,童文幼小的心靈裏紮下了愛國抗日的種子。有時父親不變抛投露面,他主動爲父親分憂,替他完成傳遞情報的任務。母親操持著整個家務,拉扯著童文,童武 ,童雙,童全和童國五個兒女,生活十分的辛苦。但他們以有這樣一個父親而驕傲。父親長期在外奔波,童文和母親一起艱難的支撐著這個家。他無論春夏秋冬,風裏來雨裏去,寒冷的冬天,北風呼嘯,凍得人瑟瑟發抖。他穿著單薄的棉襖,每天在火車站鐵路邊揀著煤糊 ,滿臉黑灰,長頭垢面,像一個要飯的流浪漢。 不久日本鬼子占領了整個華北地區,侵略者的鐵蹄也踐踏到了童文居住的小城 。日本鬼子燒殺搶掠,奸淫婦女無惡不作,激起了民衆強烈的的憤怒和反抗。他親眼看到鄰居,百姓慘死在鬼子的槍口和刺刀之下,鮮血染紅了大街小巷 ,憤怒的種子在他幼小的心底萌發。他決心去找共産黨的隊伍,爲死去的父老鄉親們報仇雪恨。他告別了母親和兄弟姐妹,母親眼裏含著淚水,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夜晚天空漂浮著雪花,來到一座村莊,他又累又餓,有些疲憊,便萎縮在一個牆角裏,渾身抱作一團,瑟瑟發抖,不一會慢慢地睡著了。 突然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夾雜狗的狂吠聲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他睜開朦胧的眼睛,用手揉了揉 ,定神望去,夜色中他隱約的發現一群當兵的手裏端著槍挨家挨戶的敲門。他站起來彎著腰扶著牆,慢慢地往移動 。這時身後有人發現了她,用槍指著他,硬生生地把他圈到了一輛卡車上。 車上已經擠滿了人,都是一些強壯的漢子。原來他遇到了國民黨正在抓壯丁。 天漸漸地亮了,卡車在一片樹林附近停了下來。他被轟下了車,被抓的人們集中坐在草地上,周圍的國民黨兵全副武裝持槍核彈。他心裏盤算著想逃出這裏 ,但實在是戒備森嚴,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在這裏他們每天不是訓練就是長官訓話,枯燥乏味,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 不久童武被分配到了炊事班。 老班長是個天津衛, 四十多歲,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他抽一杆黑色的旱煙袋,老漢煙的味道勁可真大,嗆得人直咳嗽。他兩腮長滿了絡腮胡須 ,人們都戲稱他大胡子班長。 他爲人也樸實憨厚,而且粗中有細。他看童文年季比較小,對他特別的關照。像是對自己親生的兒子一樣,關懷照顧得無微不致。時間長了童文也喜歡上了這個大胡子班長,還親切地叫他大胡子老爹。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童文所在的部隊准備開拔了,他們接到上級的指令,奔赴馬鞍嶺執行阻擊日寇的任務。 這是他第一次執行任務,一路上沿途的風光無心觀賞,急行軍累的他上氣不接下氣,埋鍋造飯很是辛苦,忙碌得滿頭大汗。 有時走起路來都打起了瞌睡。 終于到達了阻擊地點 ,他們修挖好工事,做好了僞裝,潛伏在前沿陣地 。阻擊戰打響了,敵人瘋狂地猛撲上來,炮彈和手榴彈不停地在身邊不遠處爆炸,樹木和草都被炸焦了,騰起一陣陣濃煙 ,密集的子彈像雨點一樣呼嘯而來,硝煙彌漫著整個戰場,仿佛空氣都凝滯了。國民黨軍隊奮力還擊, 擊退了日軍的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陣地上橫屍遍野一片狼藉。童文第一次上戰場,聽到這炮聲有些害拍,他極力控著自己,滿臉的灰塵,從死人堆裏爬出來,被這生與死的場面驚呆了。 經曆了幾次戰鬥, 童文成熟了很多,沒有了膽怯,多了幾分勇敢。只要是打鬼子渾身上下總有使不完的勁。他進步的很快,不久當上了連裏的通信員。一次次戰鬥磨練了他堅強的意志,錘煉了他的性格,在戰鬥中不斷地成長。戰友們多誇他是個好苗子。夜深了,北鬥星高懸在天空,他數著星星,星星眨著眼, 他瞪大了眼睛凝視著天空,心裏不免有些空洞洞的,他想家了,想起了兄弟姐妹,想起了養育她的父母,他本想去找共産黨 ,可沒成想落入了國民黨的隊伍,他有些悔恨,心裏說不出的苦楚,他流淚了。老班長親切地撫摸著他的頭,替他擦幹臉上的淚水,安慰著 鼓勵著他。他慢慢地平靜下來,不一會緩緩地進入了夢鄉。 他夢見了母親在村頭等他回家。他開了小差,還是去找 共産黨,一路上他頭也不回, 瘋狂地奔跑, 他發現有人在追他, 子彈呼嘯著打中了他的胸膛,他猛地睜開眼,驚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一次殘酷的戰鬥,雖然打敗了日軍的多次沖鋒但部隊傷亡慘重。 他親眼看到了老班長被無情的炮彈炸斷了左腿,鮮血順著褲腳流淌在戰壕裏,老班長強忍著劇痛,靠一只腿支撐著身體,端起機槍繼續向敵人掃射。 他倒在了血泊中 ,腰裏依然還揣著那根跟了他多年的老煙槍。童文趴在老班長的身上,大聲地痛哭,淚水灑落在老爹的臉上。他咬緊牙關,他要爲老爹報 仇,他毅然抱起老爹的槍, 瘋了似的向敵人掃射。戰鬥不知打了多久,當童文醒來時,他已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打掃戰場時,人們發現了童文,他還有一口氣,便將他轉移到了後方醫院。子彈穿透了他的左臂,他負了重傷,失血很多。 軍醫給他進行了手術,取出子彈並進行了包紮,保住了胳膊 。戰鬥很殘酷, 部隊被日軍打散了, 想起老爹他特別的難受,疼他愛他的大胡子老爹卻永遠地離開了他 。他心理五味雜陳不是個滋味。他想起老爹對他的好,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他傷心的掉下了眼淚。 春暖花開,柳樹發芽,天空漂浮著朵朵白雲。 童文的傷勢也一天天好起來。 他詢問大夫想去找部隊,可大夫確告訴他,部隊被打散了。他的傷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童文閑著沒事可幹,整日的在小本子上畫來畫去。院長老吳見他畫的一手好畫,便讓他留在醫院做起了板報宣傳工作。 抗日戰爭勝利後,國共兩黨就和平建國等問題舉行談判,先後于1945年10月和946年1月簽訂了《雙十協定》, 在此之間國民黨反動派並沒有停止對解放區的進攻,在其完成各項軍事部署後, 公然撕毀了停戰協定和政治決議, 于1946年6月26日,開始向解放區發動全面進攻。童文所在的國民黨軍隊接到命令奉命南下進入江浙一帶准備與解放軍決一死戰 。回想起打鬼子抗戰的時候,多少中國人, ,不畏強暴,英勇戰鬥,爲打擊日本侵略者前赴後繼 ,不怕犧牲。他想起了戰友,想起了疼他愛他的老班長,他想不通,日本鬼子被趕跑了,如今自己人還要打自己人 。他想不通。他有些想家了。寫了多少封家書,一去都沒有音信,他開小差也被抓了回來,無奈之下只好聽從命運的安排與擺布。 1949年10月1日,毛澤東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向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 舉國上下一片歡騰。 中國人們在中國共産黨的領導下,打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打敗蔣介石國民黨反動政府,成立了新中國。 建國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 ,退縮在江浙一帶的國民黨軍隊心驚肉跳。童文所在的部隊渴望老蔣接應他們退守台灣,有朝一日能夠反攻大陸。 1953年秋天他們終于等來了國民黨的的軍艦,萎縮在沿海三年多的國民黨蝦兵蟹將,終于登上了前往台灣島的不歸之路。三年裏童文一次次的開小差, 他想逃脫國民黨軍隊, 可是一次次被抓回來。軍棍打在他的屁股上,疼得他整夜的睡不著覺,他忍受著這非人的痛苦,一天天捏著手指,虛度時光。軍艦漸漸地離開了大陸,茫茫的海浪拍打著軍艦的船铉,海鷗從頭頂掠過,他的心就像這大海一樣波濤起伏,思緒萬千。站在甲板上童文淚流滿面,打濕了衣衫,離開了家鄉,離開了親人,離開了生我養我的祖國大陸,所有的人都登上了甲板,任憑海風吹打在臉上,久久地凝視著漸漸遠去的祖國大陸,嗓子哽咽了,淚水不斷從眼角流下來, 這一去又能何年何月歸來。祖國的寶島台灣風光旖旎,人傑地靈,美麗的阿裏山,日月潭,風景如畫。勤勞的高山族人民在這裏世代繁衍生息。 這裏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在這裏一切都變了模樣,一切都要從頭再來。年近30的童文知道在這個新的環境下,只有適應環境才能生存。他在步隊裏表現得很好,出類拔萃,被選派進了台灣最好的高等學府深造。他寫的一手漂亮的國文,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畫一手漂亮的國畫 。幾年後他在台北大學畢業,繼續在部隊服役,官居少校團長。1980年他脫掉軍裝退役,走完了他一生的軍旅生涯。退休後的童文十分想念家鄉。必定人老了,思念家鄉的情更濃了。他一邊在台北私立學校教英文和國畫,一邊和老戰友們聯系商討打聽家鄉的情況。功夫不負有心人,憑借著一張珍藏了多年的老照片 ,幾經輾轉周折,回鄉探親的老兵通過香港,新加坡轉返北京,終于在內地打聽到了弟弟童武妹妹童雙的消息。 他拉著老戰友的手,激動的流著的眼淚,決定返回大陸探親,尋找失散多年的親人。妹妹童雙顫抖的雙手僅僅捧著大哥童文的來信,她激動地大聲呼喊著,媽媽大哥他還活著,他來看你來了。 你若有靈保佑我們兄弟相聚。 1988年改革的春風出遍祖國大地。童文從台灣輾轉香港直飛大陸。一路上他俯瞰祖國大地,山河壯麗,景色迷人。那巍峨的長城,奔騰的長江,祖國大地阡陌縱橫。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眼淚濕潤了眼睛。 飛機緩緩地降落在首都北京機場。年滿七旬的童武緩緩地走下飛機,他精神抖擻,步履輕盈,一身灰色的西裝,頭戴一頂遮陽帽,一副金邊眼鏡,腳上穿一雙黑色的皮鞋。他不顧一路長途跋涉, 匆忙的轉乘汽車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心情無比激動,陽光灑在臉上,他無比的興奮。家鄉的一草一木是那樣熟悉而又陌生 ,空氣是那樣的甜美, 人是那樣的和藹親切。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顛簸終于來到了家鄉弟弟童武的住所。 弟妹們早已等待在家門口 。 六十年了童年的模樣早已分辨不清,只有呼喚弟妹們的乳名才能鈎起他童年的回憶,他們互相擁抱,手拉著手, 激動的淚水灑滿衣襟。 父親在他出走的那年,由于叛徒的出賣爲了我黨地下工作不幸被捕,慘遭敵人的殺害。 母親含辛茹苦拉扯幾個孩子長大成人,他們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業。 母親因長年思念童文 ,以淚洗面,哭瞎了雙眼,他堅信童文沒有死,他還活著, 但可惜還是沒有等到與他相聚的那天。母親于1986年因病不幸去世 ,享年82歲。 綠草茵茵,清風和煦。 童文跪倒在父母的墳前失聲痛哭。都少年來,想家盼家,今天終于回來了。爹娘你們的親兒子回來了,多少年日思夜想,我對不起你們 ,沒有在你們的床前盡忠盡孝 ,沒有盡到一個兒子的責任,兒子對不起你們。他俯下身來, 點燃香火,親手插在父母的墳前,那一張張紙錢化作多少相思的淚水 ,一朵朵鮮花化作永恒的思念和回憶。他深深地給父母鞠了一躬,伫立在父母的墳前久久不願離去。 70年過去了,童文依然居住在台北 。當年他念完大學已是近四十歲的人了。在老鄉和戰友們的撮合下, 他與小她十幾歲的愛人結了婚, 膝下有一兒一女 ,他們都已成家立業,生活在台灣幸福美滿。 如今已90高齡的童文依然過著平淡而又愉悅的生活。他想念家鄉想念家中的親人,他囑咐孩子們台灣回歸祖國後,要經常回大陸家鄉 ,走一走看一看, 慎終追遠認祖歸宗。 我們的人雖然身在台灣,但我們的心確心系在祖國大陸, 祖國才是我們真正的家 。 他盼望著在有生之年,台灣能夠順利回歸祖國懷報, 在他的百年之後魂歸故裏,爲自己遠在他鄉漂泊的心找到一個完整的歸宿。 又是一陣猛烈地炮聲把他從思緒中驚醒, 他仰望海峽的方向,仰望遙遠的家鄉,雙手合攏胸前,微閉雙目,默默地爲自己爲家人爲祖國祈禱。他相信台灣一定能回歸祖國,一定能夠實現祖國的統一,到那時這些台灣老兵能夠親眼見證了祖國的強大,也了卻他們多年的思鄉之苦還鄉之願,讓這些愛國的老兵們漂泊半個多世紀的思鄉之情魂歸故裏 ,落葉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