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僑網4月23日電 據《聯合早報》(文/王一鳴攝影/龍國雄 林澤銳)報道,在新加坡,曾經可說是泾渭分明的中英文戲劇界,近年來,不僅在各自劇目中程度不一地實現了對別種或多種語言的包容,甚至連中英劇場的新生代演員也“互通”,特別是一些自認是“紅毛派”的演員,爲能自如地使用華語诠釋角色,在台下花了不少心血。幾位受訪的演員指出,具有雙語能力應該是未來本地劇場演員所應有的素質。
陳思敏是相當多産的實力派英語劇演員,也擅編劇。(圖片來源:《聯合早報》龍國雄攝)
中國著名話劇演員、導演夏川曾說:“台詞是語言水平的最高境界!而生活語言,是人人都會的,當然水准會有高低,但再怎麽高,都是無法和台詞相提並論的。”
夏川一言點明了戲劇語言和生活語言的關系,從語言作爲藝術表現手段這一點,相信很多人都認同舞台是“高于”現實生活的,因舞台、尤其是話劇舞台所使用的語言,是對生活語言的投射、提煉、升華——在多元文化社會背景下,本地戲劇舞台上所使用的語言高度反映了生活語言的使用狀況。曾經可說是泾渭分明的中英文戲劇界,近年來,不僅在各自劇目中程度不一地實現了對別種或多種語言的包容,比如在華語劇中出現英語對白,英語劇亦然,還有對馬來語、淡米爾語的使用,甚至連中英劇場的新生代演員也“互通”。
一些原本就雙語能力俱佳的華語劇演員涉足英語劇演出,早已不是新鮮事。這幾年來,蔚爲風潮的是年輕英語劇演員“過檔”到華語劇舞台,其中一些演員承認自己是“紅毛派”,但沒有人覺得這是他們在舞台上堂而皇之展示“爛華語”的借口,爲表達對華語劇及觀衆的尊重,也爲扮演好自己喜歡的角色,他們其實在台下花了不少心血和功夫,才能做到自如地使用華語來表演和塑造角色。
決定雙向發展
去年5月從拉薩爾藝術學院音樂舞台劇系畢業的盧家偉(Joel Low),上月底參演了自己戲劇生涯中的第一部華語、方言音樂劇《有時月光》,此前,他在校內校外參與的多爲英語劇。
“我當時還猶豫到底要不要去爲TOY肥料廠《有時月光》試鏡。”盧家偉說,“我的華語本不算太流利,更何況《有時月光》還要說福建話。最終去了試鏡,是抱著好玩的心態。”盧家偉特別標准地說“好hào玩”。
“華語劇並沒有那麽難演,也不難懂。”他說,“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沒演華語劇前,我只是一個華語劇觀衆,去看了北京人藝和本地劇團的多部華語劇後,我的感想是,即使是華語口語表達能力不強,也不影響一個人去看懂,進而愛上華語劇。這可以說是啓發我去演華語劇的重要原因,我決定今後往華語和英語劇場雙向發展。”
在盧家偉觀察中,不少年輕演員開始遊走在中英舞台上,他預見會有越來越多演員遵循這種發展模式。“我可以說這是必須的,演員們得工作,新加坡市場這麽小,如果能說多種語言,演出機會自然更多。”
精進台詞功底
演員陳思敏(Jo Tan)認同盧家偉的觀點。“我贊成中英劇場的演員們互相交流,去對方舞台上演一演,演員本身的素質也能提高。關鍵是,本地演員們多是自由職業者,學雙語是非常必要的,有才華的演員太多了,而且也面臨外來演員的良性刺激,語言是演員競爭力的一部分。”
這位演出過粗估50余部英語劇的實力派女演員,卻只參演過約10部華語戲劇作品。她一直有心演華語劇,但以前爲華語劇試鏡時常被刷下來,直到八年前第一次出演TOY肥料廠的《雨季》,才打開她的華語劇場之路,後來也被實踐劇場相中,2012年演出《老九》。
“像吳文德導演,喜歡給新手機會,不會特別去限定演員的類別,更不會讓我們覺得自己的華語不好,他放手讓演員們玩這一點,給了我很大信心。”陳思敏說。自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演員得有意識地去強化華語。
上了九年劇場的華文台詞課後,陳思敏才發現在生活中她的華語讀音讀錯了太多,深刻體會到生活語言和舞台語言的巨大差別。她意識到,要登上華語劇舞台,必須精進台詞功底。“沒什麽簡單的方法,只能多上課和多練習,我的標准就是讓台下觀衆看不出我是來自英語劇場的演員。”
她更指出,華族的英語劇演員演華語劇,非本地戲劇界的單一現象。“本地許多不同族裔的演員,也在英語劇和他們的母語戲劇,如馬來戲劇、印度戲劇間遊走,這是新加坡多元種族社會的表征,也反映出本地演員的語言能力。”
葉貞芳(左)和陳思敏(右)在新劇《四馬路》中的扮相。(圖片來源:《聯合早報》龍國雄攝)
突破心房,擁抱華語
目前正和陳思敏一同出演實踐劇場新劇《四馬路》的演員葉貞芳(Ethel Yap),在陳思敏和盧家偉眼中,是近年來由英語劇場往華語劇場發展相當成功的演員之一。
事實上,葉貞芳出演第一部華語劇僅是四年前,那是實踐劇場的《天冷就回來》,當時她只是個負責合唱的群演,沒有任何台詞卻已壓力頗大;而在2016年實踐劇場的《聊齋》中,她則躍升爲女主角之一,演繹古色古香有傳統韻味的台詞,細膩的演出獲得佳評。
“從根本上說,語言不是劇場的障礙,說華語台詞、唱華語歌真的不難,難的是突破心房,擁抱華語。”畢業自倫敦皇家中央演講與戲劇學院,並有歌手身份的葉貞芳說:“華語劇是我給自己設下的挑戰,演員畢竟不能總安于一個舒適圈,這樣難有突破。從更大的格局來看,中英劇場演員交換演出舞台,也顯示了本地劇場人才的流通,希望觀衆對我們抱以開放態度,也期待有更多導演勇于試用新人。”
葉貞芳相當感謝實踐劇場藝術總監郭踐紅給予的鼓勵和耐心,她說自己從和郭踐紅一次又一次的對話中,挖掘出對華語劇的熱情,進而找到勇氣,去爭取自己想演的華語劇角色。
當然,仍有觀衆覺得有些英語劇演員的台詞水平有待提高,葉貞芳說觀衆要求高是可以理解的,但觀衆若能看到並認可這些演員在排練中所付出的更多努力,相信會給這群華語劇場的“新兵”帶來更多鼓舞。
戲劇語言分類目前仍需要
幾位演員都指出,盡管目前有華語劇和英語劇的分類,本地劇場未來或許可逐漸模糊對華語劇、英語劇的嚴格界別,因許多編劇都意識到本地的社會現實和語言現狀,在原創劇本中呈現出新加坡多語社會和多元文化的特色,因此雙語劇、多語劇近期頻出。
“比如《四馬路》,就有華語、英語、馬來語、日語、德語、法語等多個語種,特別豐富。”葉貞芳說,“不過,我覺得華語劇、英語劇這一分類的存在,是爲了照顧一部分原本慣于看單一語言戲劇的觀衆,讓這部分觀衆在接受新劇目時比較舒服一點。”
“沒錯,我也感到中英戲劇各有忠實觀衆,觀衆群體不同。”盧家偉說,“這種情況下,還是要看台詞的語言比例,看各語種摻雜多少,譬如,一個作品中,華語台詞占多數,還是應被稱爲華語劇。”
陳思敏說,戲劇的語言分類也照顧了來自外國想觀賞本地表演的觀衆。畢竟不谙華語或英語的海外遊客在買票時,可以選擇一種自己聽得懂的語言來觀劇。“對于本地觀衆而言,我想戲劇的題材、主旨或性質,是吸引他們要不要來看戲的首要條件,語言應該不是決定因素。”
不應爲迎合年輕觀衆降低台詞標准
時下相當多年輕人,尤其是千禧世代“新派文青”也紛紛“進場”,成爲新的觀衆來源。在新加坡年輕人華語能力普遍較低的情況下,演員們不覺得戲劇應該降低華語劇台詞標准,來一味迎合年輕觀衆,年輕人的“紅毛華語”或洋腔洋調更不該是舞台上的常態語言。
葉貞芳說:“很簡單的一點是,如果語言不准確,那麽要表達的感情也不精准。”
正統戲劇本身的感召、引領和教化功能,須建立在一種普遍認同的價值觀上,這包括對語言文本的正確使用。
盧家偉感歎道:“看一看九年劇場的演出,你會被導演和演員們對華語的尊重和用心而感動,你會發現:標准華語不僅入耳,也帶來一種美的心靈感受。”
當然,所謂的紅毛華語或街頭巷尾皆可耳聞的草根華語,在盧家偉看來,亦非完全不能登大雅之堂。“得看不同戲劇主題和導演的要求,如果是時代劇、古裝劇的話,不標准的華語肯定不行,如果是反映時下新加坡人生活的寫實劇,倒未嘗不可吧。”
演華語劇的“副作用”
幾位演員一致贊同,跨足華語劇對他們來說,無論從藝術生涯還是個人生活上,都有極大助益。
盧家偉滿懷感激:“我非常感恩自己能參演華語劇,把在專業舞台的第一次獻給了華語劇場,是我的榮幸,今後,我的華語會說得越來越好。”
“演華語劇絕對是一種享受,是一種文化上的欣賞。”葉貞芳笑說,“我也能把粉絲從英語劇場帶進華語劇場,像我每次都會叫家人、請朋友來看華語劇,他們原本很少有機會接觸華語劇,我幫他們打開對華語劇的興趣。”
而爲戲劇猛練華語、方言的陳思敏,沉浸在更甜美的“副作用”中。她說:“我和講廣東話的婆婆關系越來越親密,溝通沒了障礙。爲戲劇補習的語言,在生活中也用得很順。”
確實,也有年輕人進華語劇場是爲了另類的“趕時髦”,爲了在社交媒體上打卡炫耀,這類年輕人只占極少數。
“我不擔心華語劇觀衆後繼無人,愛中文的人始終是會愛中文的,即使大環境以英語爲主或教育上有任何不足之處,愛中文的年輕人、學生還是會用自己的興趣愛好去彌補缺失。”盧家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