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客觀的來看,漢語從古代開始因爲和西域的交流,受到印歐語系影響的狀況就一直存在的,尤其是裏面的梵語,就比如很常見的這個“獅子”——
我們都知道獅子這玩意本來就不是我們這片土地有的動物,亞洲獅多見于南亞印度,尤其獅子在印度一帶還是個很神聖的存在,如果熟悉“大悲咒”的話就知道裏面有一句是——“僧何 穆佉耶 娑婆诃”(siṃha-mukhāya svāhā),其實就是“獅子面圓滿”的意思。
所以我們要是抽離一下的話,其中裏面這個simha,就是梵語裏面獅子的意思。不過自從漢武帝時代和西域建立廣泛聯系,印度地區一直不能算是最直接和東土交流的,反倒是印度西北的波斯一帶和東方來往更多,如果熟悉我專欄的應該也知道印度人和波斯人也就是伊朗人的祖先都是廣義的“雅利安人”,所以按照波斯的轉寫,獅子又被稱爲shir,這麽一來這個詞到了東部也就被我們把“師”加個犬字旁,讀成了獅。(按照季羨林對吐火羅語的研究,焉耆語是sisak、龜茲語是secake,那就更說得通了,關于吐火羅人是啥可以看文尾的鏈接。)
所以從漢武帝一仗打到現在烏茲別克斯坦的大宛,那一帶的雅利安人開始和漢人交流變得豐富,這些印歐語言跑過來的也是很多的,就比如“葡萄”也是來自大宛語budawa,大宛雖說是個希臘化國家但一般認爲還屬于伊朗語族的。在《史記》裏面稱呼葡萄還用的是“蒲陶”,到了《後漢書》裏才搞出了“葡萄”這兩個字。
而這種外來果蔬很多都是外來語,就比如唐代從印度傳過來的菠菜,原來被叫做“菠薐”,就是源于南亞古國palinga。
話說回來,按理說歐洲人本來是和印度三哥一家親的,都是廣義的印歐人,所以他們的獅子按理說也是這個詞變過來的,但是現在整個歐洲的“獅子”詞源都是希臘語的leon,所以現在一般認爲這個詞應該是來源于閃米特人(猶太人、阿拉伯人等的祖先)而不是印歐土生土長的詞。
然後我們再來看看現在社會和simha這個詞有關的都有什麽,首先就是很有名的兩個地方“斯裏蘭卡”和“新加坡”,其實這兩個地方的詞源非常接近,只不過因爲音譯的不同一個看起來有濃厚的印度風一個就滿滿的南洋風。
新加坡本來的名字是——“Simhapura”,後來英語轉寫成了“Singapore”,其實這個“Simha pura”的意思就是獅子之城,唐僧在他的《大唐西域記》裏面也稱呼印度的城邦國叫做“補羅”,所以新加坡追根到底是一個非常有印度風情的名字,而同樣不遠的斯裏蘭卡,原來被叫做“Sinha la”,也就是獅子之地的意思,熟悉印度的都知道我們古代都叫他們“僧伽羅”,只不過後來慢慢演變成了現在的“Srilanka”。
說完獅子,其實還有個很常見的詞也是來自于梵語,也就是還被江蘇列爲省花的茉莉,茉莉本來就原産于印度,在梵語裏被稱爲“mallika”,我們的音譯本來很多,比如“末利”、“末羅”、“摩利”等等,但是最後還是覺得這個“茉莉”最中國,也就一直用下去了。
當然了作爲同樣是印歐語的古希臘語,希臘人也叫茉莉花“iasmelaion”,結果一來二去轉到波斯又轉到阿拉伯最後又轉回英語就變成了我們現在熟知的jasmine。
- 同樣在梵語裏面,佛教用語也是大量應用到漢語裏的,尤其因爲佛教對于東方文化的巨大影響,很多意譯詞彙從某種程度說也都算是外來語,就比如“世界”、“不可思議”、“真谛”等等,這些都是我們根據自己的文字然後解釋了佛經的用語,之後也被廣泛的應用到了俗世生活裏。而音譯的其實也不少,就比如刹那“Ksana”、夜叉“Yaksa”、禅“Dhyana”等等,但是這個禅我們可以看出來,如果單純的音譯應該叫做“禅那”,只不過後來這個那脫落了,才變成我們的“禅宗”。而在佛教用語裏,這樣的脫落還是不少的,就比如魔羅(Māra)變成了魔,僧伽(SaMgha)變成僧,甚至表示一種時代狀態的詞彙劫波(kalpa)最後也簡化成了劫,而這些詞我們早就看不出來是個外來語了,當然還有跑偏到別的宗教裏的,就比如我們常說的“閻羅王”。
閻羅這個詞其實本來是兩個梵語詞的組合Yama Raja,其實那個yama我們一般也叫閻魔,本來就是印度神話裏面毗沙國國王轉生的地獄之王的名字,後面那個Raja其實也就是梵語王的意思,所以我們翻譯的閻羅本身就是一個縮略的“閻王”的意思了,而這個閻王後來又從佛教跑到了中國神話體系裏面,就像現在一般認爲盤古很可能也是來源于印度的“梵天”論。(何新的看法。)
其實在梵語詞源裏面,這種脫落來脫落去最後和原來詞意義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情況也是有的,最常見的就是我們常說的“羅漢”,羅漢這個詞本身是佛教概念中最低的一種佛果——阿羅漢果,梵語被稱爲Arhat,其實這個詞的詞源是有爭議的,但是一般來說被翻譯成“無殺”或者“無學”這兩種說法,也就是說這個詞的意思就是“不死”或者“所學圓滿”的意思,這個詞源a,就是整個印歐語系,包括希臘語拉丁語英語等常見的否定前綴(anti也是),可是我們音譯之後民間叫來叫去把這個關鍵的“阿”給脫落了,那意思也就正好相反了。
同樣道理的還有把阿修羅給叫成修羅,把阿彌陀佛叫成彌陀佛的情況。阿修羅(asura)本身的含義是“非天”,也就是非神的含義。而阿彌陀佛(amitabha)本來是“無量光”的意思,整個詞裏面都不存在佛這個字,只不過經過鸠摩羅什翻譯之後,也就慢慢的和本來意思出現了偏差,但是如果把這個關鍵的阿都給去掉了就不太好了。
而還有一個詞,也是以前說過的,我們常見的“塔”這個字,這個詞本來來源于梵語裏面的stupa,我們曾經翻譯成卒塔婆,後來時間長了脫落成了塔婆,最後又脫落成了塔,我們可以看出來這個塔字現在也是個土字旁的,而卒塔婆其實是這個樣子的——
圖 印度桑吉大塔。
而現在英文裏的塔tower來源于希臘語turris,至于這個turris和那個梵語stupa到底是不是同源,目前學術界也有爭議,這裏我就不下結論了。(關于塔的演變在文末放了鏈接回答。)
最後說幾個題外話,也是目前有爭議的,一個是提到上面的茉莉,我們應該知道有個台風也叫茉莉,而台風這個詞的來源爭議就很大,有一種說法是廣東的白話叫大風“daai fong”,後來傳入英語變成了現在的typhoon,後來這個詞又到了日本被音譯成“台風”,最後又回流了中國。
但是現在根據對于14世紀的一些文獻調查,現在比較被認可的還是,typhoon源自于希臘神話裏的風暴巨人“泰豐”(Τυφωευς),而且英語裏源于希臘神話的名詞還是相當多的,所以我們還是認爲“台風”應該是個很像中文的外來語。
而前面說閻羅的時候說到這個Raja代表王,也說個題外話。說回原來的那個獅子,我們知道獅子座雖然叫leo,但是獅子座的α星其實叫Regulus,當然了我們中國叫的名字也是非常的奢華叫“軒轅十四”,這個軒轅十四Regulus裏,後綴ulus本來是拉丁語小的意思,而之前那個reg其實就是來自于印歐語系君王的意思,所以這個Regulus本來含義是“小君王”,也和獅子座的含義很合適。其實就包括現在英語裏的right也是來源于這個詞源,本來含義是“合乎于王道”的意思。
當然了,最後說兩個最不像外來語的外來語,這個也是錢文忠提出過的。
我們可以看出,這些裏面很多詞彙的傳入,其實都和漢唐有關,尤其是隋唐因爲和鮮卑、鐵勒(突厥重要組成部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受到了這些民族影響就太正常了,而這波人的阿爾泰語系語言裏,鮮卑人稱呼父親、哥哥爲“阿幹”,如今的哈薩克語裏哥哥的名字還是“akan”,而kan又很容易産生音變,就比如同語系的滿語就是age(阿哥)。
而在古漢語裏,哥這個字本身就是作爲歌的意思的,甚至在東漢之前都沒見過“歌”這個字。我們稱呼哥哥也一直用的是兄而不是哥,我們最早看見這個稱呼也是從唐朝開始的,而那時候“哥”這個詞彙又可以稱父又可以稱兄,就比如李世民就和李治自稱“哥哥”,而根據錢的文章,這個說法在清代《通俗編》就已經被提出來了,近代研究北亞中亞曆史語言的學者增多,就又被論證可一下。
其實唐朝作爲古代進入中古的一個重要階段,語言也産生了很大的變化,這一點和外來文化是分不開的,古語的單字詞彙開始逐漸向我們的現代漢語過渡。不過這種變化其實更早的時候還是存在,就比如我們曾經一直稱呼牙爲“齒”,結果華南一帶越人帶來了動物牙齒如象牙等,他們稱呼這東西爲類似nga的發音(現越南語),後來這個詞就慢慢和齒合並,甚至喧賓奪主變成了我們的主要名詞。
暫時不往太遠的說了,如果我有想到的古代常用外來詞,也會繼續在裏面補充。(其實江南很多城市的名字比如姑蘇(蘇州)、余杭(杭州)、義烏等等名字也都來源于百越,只不過目前資料不夠系統,等有時間我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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