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清華畢業生求職“保姆”，年薪約50萬的事登上熱搜，引發關注。
在不少人的印象中，一說到家政可能會聯想到從業人員年齡偏大、學曆偏低，會覺得是一份不夠體面的職業，以致于年輕人不願涉足。然而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人們對家政服務要求的提高，家政服務行業的人員構成正悄然發生著變化，吸引了不少高學曆人才躍躍欲試……
“211”畢業生入行家政一個月
“優秀月嫂月薪兩萬”“月薪三萬的高端保姆圈”等話題不斷引發熱議。
就在前段時間，一則上海富人區保姆招聘帖也在網上走紅，上面要求應聘者需要達到大學英語六級以上、精通第二外語、廚師證達中級及以上水平、擅長酒器護理、對酒類收藏知識熟練……
對此，網友們各抒己見 ：“拜拜，我也要去當保姆了”、“高段位保姆完全值這個價”、“可見對孩子的教育投入”、“體力勞動越來越值錢是趨勢”、“當保姆掙真能掙這麽多？”……
北青-北京頭條記者通過采訪發現，高薪、高學曆家政人員的確存在。在近乎苛刻的招聘要求之外，這個職業開出的“高薪”成了不少人躍躍欲試的原因。
中國傳媒大學畢業的加吉（化名）在2020年底結束了爲期一個月的家政工作。本打算出國留學的加吉由于疫情不得不暫時擱置了她的留學計劃。在家的這段時間內，加吉決定先找個工作過渡一下。想要進行不同職業嘗試的加吉最終選擇了她從未涉及過的家政領域。
確定想法後的加吉恰好在某個兼職群裏看到一位女士正在爲孩子招聘家政人員。女士看重了加吉的高學曆，而加吉也滿意這個較爲自由的工作，兩人一拍即合。
月薪5000元的加吉稱自己的工作內容很簡單，雖是全職家政員，但她的主要工作是負責孩子的學習。由于兩個孩子的父母要上班，所以她還需要給孩子做做飯，偶爾打掃下衛生。“後來了解到這是個重組家庭，因爲其中一個孩子要去原來的地方重新上學了，所以我就回來了。”加吉說。
後來又有雇主找到加吉，稱能給她15000元的工資，希望加吉能夠幫忙管理孩子學習並偶爾打掃衛生。但加吉認爲做全職家政需要長時間與一個家庭相處，尤其了解到雇主是個全職媽媽後，她覺得和家庭的相處會比工作本身更耗費精力，“這也是我後來沒有接的原因。”加吉說，“踏入這個領域後，我發現社會對這種高端家政人員的需求其實挺大的。”
會三國語言的她也決定一試
2017年下半年，由于國際貿易行情不景氣，河南鄭州的蘇菲（化名）所開的外貿公司基本接不到單子。一天，她在家偶然看到了一則稱紮克伯格高薪招聘保姆的新聞。新聞中提到要求應聘者中英文流利、有本科學曆及兒童早教背景、爲寶寶創造良好的成長環境……這項工作的年薪達11萬-13萬美金。
看到將近100萬人民幣的年薪，蘇菲覺得不可思議。蘇菲思來想去，最終做出了決定：“當時貿易行情也不好，我說去給別人家當保姆，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這回事兒。”
第二天，蘇菲就開始給鄭州的各個家政公司打電話。“你會三國語言？你打電話打錯地方了。”家政公司的人聽到蘇菲會中英法三國語言後都認爲她是個騙子。
其實，大專生蘇菲不僅會中英法三國語言，還有小學教師資格證，這樣的資質對于家政公司的人來說卻顯得荒誕，他們不相信這樣的人會從事家政行業。
在聯系家政公司的過程中，有一家家政公司的工作人員聽了蘇菲的情況後，什麽都沒說，只是把蘇菲的電話記了下來。然而沒過多長時間，蘇菲就接到了這家公司的電話，稱有一戶在河南新鄉的家庭在找會說英文、會教育孩子、會開車的保姆，薪資爲每月6000元。
不過由于蘇菲的父母都在鄭州市，需要她的照顧，因此蘇菲拒絕了。又過了半個月，蘇菲接到了這家公司的電話。這次招收保姆的家庭位于鄭州市，並且要求保姆會講流利的英文。蘇菲答應了。
可面試那天，蘇菲從那位漂亮“雇主”的臉上看出了不耐煩，因爲聽說“雇主”剛面試了一個從新加坡回來的應聘者，自稱會流利英文，結果問答時當場露餡。“雇主”開始讓蘇菲用英文介紹自己，兩人還互相對話……看到“雇主”臉上滿意的神情，蘇菲知道自己應該“穩了”。
最終，蘇菲被成功錄用。談薪酬時，蘇菲提出月薪8000元，對方爽快地答應了。後來蘇菲才知道，這位“雇主”是他們這塊地區一個首富家的管家。
帶著好奇，47歲的蘇菲正式踏入了家政行業。除了蘇菲外，這戶家庭還有其他兩個保姆，分別負責清潔與烹饪之類的工作，而蘇菲擔任著教育型保姆的角色。
各種證書傍身讓她有挑選雇主的資本
但當一名高薪保姆並沒有蘇菲想象中的容易，教育孩子、引導不同年齡段的孩子學習、給孩子創造好的學習環境……這些對于剛步入家政行業的蘇菲來說並不簡單。爲了能把家政服務做得更好，蘇菲在工作之余，還通過報班等途徑學習更多相關知識。
“孩子在0-3歲和3-6歲以及上小學後的發育發展狀況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們也要根據孩子的心理和發展進行教育。
例如說3-6歲的孩子，我們主要是以遊戲形式來給他做引導……我現在在帶一個發育遲緩的7歲孩子，需要給他設計特殊的教學方案，不能用平時教育普通孩子的那種……”提到對不同孩子的教育方法時，蘇菲侃侃而談。
在做完一家雇主的單子後，中間有幾個月的休息時間，蘇菲便用來學習提升，然後又開始約單子。
目前，蘇菲已經拿到了育嬰師證、育嬰員證、育嬰入戶指導證、保育員證、母嬰護理師證、月嫂證等各類證書。同時會三國語言、擁有小學教師資格證，這些技能讓蘇菲成爲了家政市場上的“香饽饽”，也讓她擁有了自己挑選雇主的資本。
蘇菲稱她現在是靠能力獲取報酬，而不是簡單的勞動力，所以除了特殊情況，她只考慮月薪2萬以上的保姆工作。
盡管蘇菲擁有了自己挑選雇主的條件，但是與一個家庭進行良好溝通是作爲家政人員必備的素質之一。當蘇菲的教育理念與雇主教育理念不合時，只能不斷地進行溝通與協調……她認爲，做家政並不像大家固有印象中那樣只是做一些簡單的事情，這還要考驗個人的綜合素質。
有男生也來嘗試 “做好了就堅持下去”
2019年從廈門大學漳州校區英語系翻譯專業畢業的劉麗（化名）目前已經接受了一個家庭的雇傭，順利地從教育行業跨入家政行業。
雅思分數達到7.5分的她之前在一個教育機構做英語輔導。因認爲，在機構教書授課的內容都是固定好的，一門課被翻來覆去地講，到後來就感覺麻木了。
“我這個人挺喜歡孩子的，所以很樂意做家政，而且這份工作不會損耗身體健康。”劉麗介紹，自己有過一年半的家政經曆，在校期間就已經開始兼職做家政，“我之前帶過一個4歲的孩子近一年，因爲孩子家長在外面做生意，希望我多陪陪他們孩子，提供一個英文環境，所以當時我算是住家保姆吧。每天的工作就是接送上下學，回來之後給他做全英文的早教。另外半年帶的是一個初中生，我負責家裏的家務，以及開車接送他上下學。”
對于與主流的同齡人職業選擇相悖，劉麗說，不應該存在這樣的對比和職業歧視，不管做什麽職業，最重要的是在其中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我想先在這個行業堅持下去，如果能長期做當然是最好的，要是做一段就不幹了，也沒太大意思。”
北青-北京頭條記者注意到，在這個以女性居多的行業，目前也受到了男生的青睐。
正在同濟大學攻讀建築學研究生的程瑞（化名）也想應聘家政。談及原因，即將畢業的他說，“目前處于空檔期，論文寫完了，也找好了工作，這段時間可以做點跟專業無關的且有意思的事情，充實一下生活。”
在程瑞看來，服務行業還是很有市場的，不希望一直在一家公司打工的他希望以後可以和朋友創業，做家政或養老行業。他稱，通過這個嘗試可以知道碩士生做家政的體驗、難度壓力、收益，以及市場需求。
同時，他還想感受一下在上海養小孩的開銷，付出的金錢、時間成本，“之前我們一直在學校裏待，感受不到社會上生存的壓力。我跟我女朋友確定在上海定居，上海這邊雞娃的家長特別多，我也想提前了解一下。”
程瑞坦言，自己沒有從事家政的經驗，不過應該可以馬上適應這份工作，“我之前在國外交流時，也是一個人獨居，從那個時候起在家務方面也算是老手了。而且我有個妹妹，也經常照顧她生活、學習。”
在簡曆中載明就讀于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商務專業的研究生李華（化名）表示，他從事家政行業的理由更簡單，“先攢攢錢，要是做得好，有可能未來就沿著這個方向做下去了。”
數據：家政從業人員學曆持續提升
隨著市場需求的擴大以及人們的觀念日漸開放，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從事家政行業。據商務部統計，2020年中國家政人員近4000萬，家政服務業市場規模接近萬億。
國家發改委有關負責人曾表示，近年來，我國居民消費能力在不斷增強，加上全面二孩政策推進實施，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社會分工日益細化，新型城鎮化加速推進，居家養老、康複護理、育嬰育幼、烹饪保潔等多樣化的家政服務需求呈現剛性增長，家政服務的市場總規模近些年均保持20%左右的增速。
2019年9月，商務部官網刊載了廣州市家庭服務行業協會發布的《2018年廣州市家庭服務行業發展報告》，其中介紹，該協會誠信自律平台“家政天下”對廣州市79820名家政從業人員進行了調查，其中有研究生和本科生共350人，占比0.4%，另有大專生1369人和中專生1828人，同比分別增加0.1%，總體上從業人員學曆素質較2017年有所提高。
北青-北京頭條記者了解到，目前已有不少高校增設了一批家政服務相關專業。作爲全國首個開設家政學的吉林農業大學于2003年開始正式招生。實際上，家政學專業並不等于家政服務，更不是所謂“保姆”專業。據了解，家政學專業課程設置範圍廣泛：教育學、家庭教育學、教育心理學、解剖生理學等醫學類知識、理財類、服裝設計、整理收納清理知識、室內設計、育嬰相關知識、花藝、茶藝等等。
“家政學畢業生就業率能夠達到90%-95%。”吉林農業大學人文學院（家政學院）院長吳瑩告訴北青-北京頭條記者，“家政學專業的學生就業範圍也廣，有很多去做老師的，去出版社做編輯的，去做服務銷售的，到家政公司做管理培訓的……”她認爲，在生活性服務行業就業都屬于對口。
吳瑩稱，最開始由于大家對于家政學不了解，招生情況並不樂觀。第一屆招收的37人中，只有一人是第一志願錄取，剩下36人都是被調劑至家政學專業。但是近年來，家政學專業招生情況好轉，第一志願錄取率超過了50%。社會對家政的認知不斷提高，人們正在打破對家政“不體面”的偏見。
吳瑩表示，家政是爲一個家庭提供專業化服務，給以家庭指導的工種，比起“高端保姆”這一詞，家庭服務員或家政員更加貼切。
現狀：高端家政人才仍屬稀缺資源
做過家政平台和傳統家政公司，擁有5年家政行業經驗的華彬向北青-北京頭條記者表示，家政服務涉及20多個門類，200多個服務項目。由于市場化的需求，家政服務也呈現出多樣化的發展趨勢，除了傳統的保潔、烹饪服務外，月嫂、教育、保健、陪護等服務正在成爲家政服務的主要內容。
盡管人們的生活水平在日益提高，不過能夠請得起“高端保姆”的家庭只是少數。絕大多數家庭都是根據自己的最大需求去請一位符合要求的保姆。正如諺語所說“技多不壓身”，複合型的家政人才更能夠得到雇主們的青睐，薪資也比普通保姆更高。
華彬稱，家政行業興起後不乏高學曆的人進入這個行業。但僅憑一紙文憑，也無法成爲高端的家政員。高學曆只是踏入高端家政的敲門磚，如果不具備育兒、教育引導及相關技能與經驗，高學曆人員仍難以滿足高端家政人才的職業需求。想要成爲高素質家政人才，家政從業人員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不過上海多個家政公司表示，目前高學曆人才在家政市場仍屬于稀缺資源，本科學曆及以上的在行業中並不算多。
“青浦區，四口之家，帶1歲半寶寶和四歲寶寶，要求本科學曆，英語四級以上，有早教經驗，20000-30000元/月。”“第一學曆統招本科以上，英語口語純正流利，會鋼琴，會繪畫，15000元/26天”……從上海三個家政公司提供的數據來看，在家政招聘市場擁有本科學曆和家政經驗的阿姨，招聘薪資是一般的阿姨薪資的2至4倍。
“我們群裏有發布過招高學曆阿姨的招聘信息，因爲有這個學曆的阿姨很少，所以這類的招聘單子一直在群裏滾動著，卻沒有人接。”其中一家政公司招聘負責人說。一般情況下，高學曆的從業者在服務行業更青睐做家教，即使從事家政也是兼職居多，而雇主在招聘高學曆阿姨的同時，也需要阿姨具備一定的工作經驗，因此家政市場上高學曆的資深從業者少之又少。
信號：家政行業正在悄然生變
北京家政服務協會會長穆麗傑也告訴北青-北京頭條記者，在經濟發展較好的一線城市對高端家政是有一定市場需求量的，但並不普遍。“我從1992年開始從事這一行，當時主要是家務服務，比如照顧老人、帶孩子、擦地、做飯，從業人員學曆、收入普遍不高。不過隨著發展和市場需求的變化，雇主對家政人員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這個行業的人員結構也在發生著變化，而且未來對高端家庭服務的需求量也會隨之增多。”
“現在就我所了解，一般家政阿姨的月工資是四五千元，高級管家的年薪在30多萬，網傳百萬的薪資有些誇大了，但也不排除是爲了吸引高學曆人才的‘噱頭’。”穆麗傑表示，消費需求、從業人員的服務素質能力，是跟市場匹配的。不過網上頻頻走紅的招聘信息屬于高級管家的招聘，與普通家政是有區別的。
雖然根據2019年人社部頒布的《家政服務員國家職業技能標准》，將家政服務員職業分爲四個等級，分別爲五級/初級工、四級/中級工、三級/高級工和二級/技師。但從職業的層面看，高級管家並沒有明確定位和統一標准，“門檻”基本就是跟雇主的需求有關。
據穆麗傑分析，相較于一般家政人員，高學曆人才從事家政行業的優勢在于，他們的知識儲備量較大、悟性強，且受過人文熏陶，整體文化素養較高。雇主家庭對高端管家的技能、經驗要求更嚴苛。現在家政行業確實缺少高技能、高水平、高素養的人才，這類人才很受雇主歡迎。
談到高學曆人才從事家政行業的未來發展前景，穆麗傑認爲，一般來說家政人員參加各種培訓，擁有幾年工作經驗後，可以提升到培訓老師或者部門經理；一些優秀的家政員工通過雇主家庭的熏陶，實現了事業上的飛躍。比如雇主和家政人員雙方合作多年，不僅建立了信任，還晉升爲雇主公司的高管；高學曆人才甚至可以通過積攢從業經驗，創辦家政公司。
穆麗傑強調，越來越多的年輕人甚至是高學曆人才願意打破偏見去嘗試這個行業其實是一個很好的現象。尤其是從高校家政專業畢業的學生通過學校系統專業的學習後，增加了一個擇業的機會，即使不做基層員工也可以選擇做相關的培訓老師，如果將來不從事這一行，對他們未來的生活也是一個很好的幫助。
她提醒，家政行業分工明確，有做養老陪護的、做月嫂的、做管家的等等，並不是說“高學曆人才都是香饽饽”，即使是研究生畢業、博士生畢業，也需要經過專業培訓，掌握護理皮革家具、調酒、酒器護理、收納等技能，逐漸成爲複合型家政人才。最好從基層做起，掌握行業內部規律和技能，才能走得長遠。
此外，由于目前國家沒有統一頒發的職業資格證書，國內家政培訓機構良莠不齊，從業者挑選培訓機構需擦亮雙眼，可以去人社局、發改委、商務部等官方網站上找一下符合資質的培訓公司或學校。
實習生 桑旦白姆 郭涵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宋霞
編輯/張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