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講龍虎人丹（詳情見：名品篇——龍虎人丹（Dragon＆Tiger Brand Rendan））的時候總是看到清涼油，我對它産生了好奇，今天特別想趁熱打鐵再研究一下龍虎清涼油。
圖一 龍虎清涼油
相信大家對這種紅色小鐵罐都有著非常深刻的記憶，與人丹一樣，清涼油也是防暑降溫勞保用品必備，很早以前中國人將清涼油帶去非洲、阿拉伯、埃及等地就受到當地人的喜愛，在國際上享有“東方魔藥”之稱。它的主要成分是：薄荷腦、薄荷油、樟腦油、樟腦、桉油、丁香油、桂皮油、氨水。有清涼散熱，醒腦提神，止癢止痛之功效。可用于傷暑引起的頭痛，暈車，蚊蟲叮咬。
圖二 清涼油成分及功效
清涼油的誕生
清涼油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萬金油”， 由于裏面含有許多芳香精油成分，塗抹在患處非常清涼，因此得名“清涼油”。它是由傳統中藥制劑演化而來，發明人是胡文虎，他也被譽爲“萬金油大王”。
胡文虎，生于1882年，原籍福建永定，出生于緬甸仰光。其父胡子欽于清朝末年跟隨大批國民“下南洋”來到緬甸謀生，在仰光開設永安堂中藥鋪，並挂牌行醫。因南洋一帶氣候炎熱，時疫猖獗，胡子欽從國內帶去的“玉樹神散”具有清涼解暑功能，很受人們歡迎。胡文虎10歲時被父親送至福建老家念書，接受傳統文化教育。胡文虎小時候不喜歡念書，在四年裏換了十多位老師，14歲那年（1905年）被父親召返仰光，跟隨他在“永安堂”學習業務，研讀醫書。
1908年，胡文虎之父胡子欽辭世。胡文虎和弟弟胡文豹繼承了父業和藥鋪。但是當時正值西醫盛行，西藥有效且暢銷，中醫藥受到了嚴重的沖擊。胡子欽一介江湖中醫，兼打理中醫藥鋪，在仰光苦心經營幾十年，終究沒有將之做大。因其信佛，平日行醫時多施藥濟貧，因此離世時非但沒有積蓄可分配，還留下了一筆債務，永安堂頻臨倒閉。
圖三 虎標萬金油包裝紙上的虎豹兩兄弟
26歲的胡文虎典當了妻子鄭炳鳳的一對金腳镯，完成了胡子欽的身後事。性格外向、腦子靈活、敢于冒險的胡文虎，隨即與弟弟胡文豹商定要重振永安堂。胡文虎之母拿出了自己的平生積蓄，支持胡文虎兄弟的家族振興大計。
在嚴重的壓力下，求變是唯一生存之道。胡文虎把進行外出考察作爲振興家族的第一步。在妥善安排好永安堂的日常經營事務後，他把緬甸店鋪交給精通英文的弟弟文豹打理，自己只身前往香港。由于他通曉中文，又善思求變，每天往來香港，澳門，廣州等地辦理貨物，工作近20個小時，很快就還清了父親欠下的債務。胡文虎隨後又到中國大陸、日本考察了當時的中西藥業，學習中藥成藥制作技術，希冀爲永安堂謀求更大發展。在考察中，胡文虎深感中藥在藥效迅捷的西藥面前頹勢明顯，如欲與西藥爭一隅生存之地，必須對中藥進行系統改進。
考察結束後，胡文虎于1910年回到仰光與胡文豹實施中藥改造計劃。胡氏兄弟參考各類中、西藥著作，同時用自家經驗研究發展，以祖傳秘方“玉樹神散”爲基礎，又參照中國、印度和緬甸等地古方輔以山蒼子、薄荷、樟腦等藥材，再聘請多名西醫專家加入研發，用西藥的科學方法制造。經過3個多月的辛勤研制，胡文虎終于制造出一種既可外抹，又可內服，還能兼治感冒、頭痛、鼻塞、暈車、暈船的新藥，也就是名聞海內外的虎標萬金油。後來胡文虎又先後制成八卦丹、清快水、頭痛藥、止痛散等5種便藥推向市場。因當時東南亞一帶瘴疠彌漫、蚊蟲肆虐，虎標良藥很快占領東南亞市場。
圖四 永安堂虎標五大良藥
“萬金油帝國”的崛起
胡文虎眼光獨到，洞悉世事發展走勢，因而總能搶占先機。當歐洲戰爭即將演變爲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胡文虎說服胡文豹，趕在物價飛漲之前低價囤積制藥原料。依靠低價買進、高價賣出的商業戰術，胡氏兄弟在一戰中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一戰結束後，二人皆成爲百萬富翁。
深耕緬甸市場十年後，胡文虎開始了永安堂的全球擴張之路。1921年，泰國暹京分行設立。1923年，設立新加坡分行，短期內使虎標良藥的銷售量大增。胡文虎順勢而爲，于1926年將虎標良藥總廠由仰光遷往新加坡，謀求虎標良藥的第二次發展機遇。從此虎標萬金油成爲新加坡國家著名標志之一。
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商業嗅覺極其靈敏的胡文虎，從中看到了虎標良藥的發展契機。他隨即移居香港，以香港和上海爲中心，快速布局永安堂全球網絡。一面在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創辦分支機構，一面在中國各地借勢擴張。特別是1929年建立上海分行後，胡文虎把商業活動重點轉向了中國大陸。此外，胡文虎還力主在汕頭建立制藥廠，有效地將虎標良藥供給中國市場。
1932年9月，胡文虎和弟弟胡文豹在香港成立“虎豹兄弟有限公司”，統一管理數十家分支機構。
1935年，胡文虎再度將事業重心從新加坡遷到中國香港，在中國東南沿海廣州、汕頭等地建立藥廠，並先後在廈門、福州、上海、天津等地設立分行。
圖五 民國期間虎標永安堂遊行宣傳圖
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後期，隨著拳頭産品“萬金油”揚名于國內外，公司進入了黃金時期，胡氏兄弟成爲華僑富翁。1938年，據當時的統計數據，胡文虎名下的財富已達3000多萬美元[1]。香港日據時期，許多人紛紛搶購虎標萬金油保值，那時虎標萬金油幾與黃金等價，因此，胡文虎成爲當時華人首富。
與”虎“爲伴的宣傳手法
在創業初期，胡文虎胼手胝足、親力親爲地到處推銷。因爲在當時沒有人會自動地到“永安堂”領貨代銷 ，更談不上與任何藥店簽有合約代銷藥品。他每天提著藥箱到處奔走，把藥品托放在各處的藥村店裏托店主代銷，過些時日，才去結賬。有時賣不出去的藥品，人家嚷著要退貨，他好不容易費盡唇舌請對方繼續幫忙銷售。
胡文虎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單靠勤奮是不足夠的他意識到了廣告的重要性。胡文虎名字帶“虎”，于是做廣告總要圍繞一個“虎”字。萬金油推廣之初，他帶著夥計，頭頂著虎頭去推銷；每年春節，胡文虎都派人在街頭路口懸挂大量燈籠，燈籠上一邊畫著老虎，一邊寫著“永安堂”。
爲了宣傳，胡文虎印刷了很多宣傳海報，親自到處張貼，引人注意。他花重金征求日曆畫稿，最後選定了一幅一位美女用手攀著一只老虎的脖子，人虎相依微笑的畫作爲日曆封面。該照片後被胡文虎用作虎標萬金油商標，由馬相伯題字。日曆印成後，胡文虎又派人到處贈送，引起強烈社會反響。
圖六 由馬相伯題字的虎標四大産品海報
胡文虎喜歡通過講故事來做廣告，曆史人物關公、張飛的故事都成爲他制作廣告的絕妙素材。他請人編寫《爲什麽張飛能喝斷長坂橋》的故事：張飛爲什麽三聲喝斷長坂橋呢？只因爲他上陣前吃了虎標八卦丹，擦了虎標萬金油，所以精神抖擻，氣貫長虹，聲如巨雷。而法國拿破侖爲什麽“兵敗滑鐵盧”？因爲他沒擦萬金油，頭昏腦漲，指揮失誤……
當年胡文虎初到新加坡時，當他拿著萬金油去各個藥店推銷的時候，卻遭遇到了連續的閉門羹。原來當時新加坡的藥鋪，多由梅州大埔客家人經營，胡文虎雖然也是客家人，但他是福建客家人，因此受到了抵制，藥店都不願售賣他的産品。後來，胡文虎急中生智，把私家車改頭換面，在車頭安裝上一個張大了嘴，神情異常凶猛的“老虎頭”，車身漆老虎斑紋，還把喇叭變成老虎嗥叫聲，在大街小巷穿行，引來大批市民圍觀，還在大街小巷免費派發樣品，虎標良藥的銷售局面由此打開。
圖七 老虎頭裝飾的廣告車
爲配合虎標良藥的行銷，胡文虎在1921年介入報紙生意。從最初與朋友合資創建《仰光日報》，到1951年元旦，經其手在曼谷出版《星暹日報》和《星遲晚報》爲止，戰亂不斷的30年間，胡文虎創辦了緬甸《緬甸晨報》、新加坡《星洲日報》，中國大陸汕頭的《星華日報》、廈門《星光日報》等近20份報紙。像在中國大陸全面開設永安堂一樣，胡文虎還設想過到湖南、漢口、沈陽、台灣等地辦報。胡文虎即使是在報紙上發表”愛國口號“時也不忘帶”虎“。如有一句流傳至今的話：“文虎經商海外，眷念鄉邦，秉救國之心，爲拯民之舉，濟群博施，惟日不足。”
圖八 戰爭期間的虎標廣告
胡文虎的營銷手段讓許多人驚歎不已。連英國駐新加坡總督夫人都誇說：“胡文虎真是個天才的商人！”胡文虎也有頗高的政治眼光，民國21年一二八淞滬抗戰，曾捐巨款支援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锴曾題詞致謝：“本軍在滬抗日，胡君援助最力，急難同仇，令人感奮。”
“萬金油花園”
作爲胡文虎和弟弟胡文豹成功發展萬金油事業，向社會顯耀財富的標志，兩兄弟在鼎盛時期開始先後在香港銅鑼灣（胡文虎居住地）、福建省永定縣（胡文虎故裏）以及新加坡（虎標良藥總廠）修建虎豹別墅，它們也被稱爲“萬金油花園”。
1935年，第一幢虎豹別墅在香港建成，占地53.4公頃，耗資約1600萬港元。爲了完成他心目中的虎豹別墅，胡文虎專門從汕頭邀請了雕刻大師郭雲山的弟弟郭俊爍來修建，胡文虎天馬行空的想法，統統通過大師的巧手幻化出來。每天檢查工程進度時，如果發現某處景致不是很滿意，便讓工匠拆掉重建。
圖九 位于香港的虎豹別墅
胡文虎與胡文豹雖一同跟隨父親來緬甸，在緬甸仰光長大，但是胡文虎是被送回福建老家，接受中國傳統的文化教育，弟弟胡文豹則留在緬甸受英國教育。因此虎豹別墅，既有中式的元素，又結合西方的建築特點。爲了彰顯富貴，大宅正前方“虎豹別墅”4個大字的橫匾，以及地下飯廳的天花十字裝飾都是用真金鍍上去的。在花園中建有一座高一百四十五米的“虎塔”，象征“七級浮屠”，全座建築物呈六角形，早年間用作收藏翡翠。花園還有一座假山，假山上有許多山洞，洞口名爲“十殿閻羅”。進入洞中，映入眼簾的是多幅以輪回爲主題的壁雕，這些壁雕刻有十殿王，繪畫十八層地獄的情形，如割舌、腰斬、下油鍋、萬箭穿心等。
圖十 香港虎豹別墅內的虎塔
1937年，第二幢虎豹別墅拔地而起，這幢位于新加坡的虎豹別墅是胡文虎爲弟弟胡文豹斥資100萬元建造的。興建新加坡“虎豹別墅”時，據說其照明系統比當時新加坡其他建築加起來還要多，甚至動用了其在新加坡所有的黃金庫存，其目的一是爲了漲華人志氣；二是爲了“炫富”。盡管發家于萬金油，但花園的內核，卻充滿著對整個世間的警示、悲憫和神話視角，所以也都被統稱爲“萬金油花園”。花園中胡文虎設計編排的每一個人物造型都有相應的故事情節，如白蛇水漫金山，八仙過海，西遊記，動物塑像等等。
二戰前，虎豹別墅除了有塑像林立的私家花園，還包括兩兄弟與家人的別墅。花園逢年過節免費開放給公衆遊園。豪宅戰後因損壞不堪，被胡文虎拆除，融入花園設計。園內後來添加一些現代元素的塑像，50年代末重新開放給民衆參觀。
圖十一 新加坡虎豹別墅的牌坊
到了1946年，胡文虎在自己的家鄉永定下洋鎮中川村，又耗資34萬港元，建了永定虎豹別墅，這是他建造的第三座虎豹別墅。這座別墅雖然沒有那麽浮誇，但也是十分豪氣。
圖十二 位于福建的虎豹別墅
香港的虎豹別墅如今已改爲“虎豹樂圃”，面向公衆開放。新加坡的虎豹別墅成爲東南亞的主題公園旅遊景點，而福建的虎豹別墅則被辟爲紀念館，1991年3月列入福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萬金油”的來源之謎
當年的虎標良藥産品，包括萬金油、八卦丹、頭痛粉、清快水四種成藥品，其中以萬金油最著名，因此，胡文虎有”萬金油大王”之稱。到底這四種藥品的來源怎樣？藥方出自何處？衆說紛纭。
有人說是一位客家老前輩，從事西醫的胡老先生看見胡文虎年輕有爲，又從事藥品生意，可惜不懂藥物學，就送了“萬金油”與“頭痛粉”的藥方給他，希望他能發展。
胡文虎的永定同鄉卻說那是德國人的藥方，當胡文虎十歲離開仰光到家鄉念書的時候，胡文豹卻留在仰光受英文教育。胡文豹離校後到一家德國人經營的西藥房做事，他勤勞盡責，表現良好，甚得老板器重。當德籍老板告老退休，結束業務，回返祖家的時候，便把制藥秘方傳授給胡文豹。胡文豹得了藥方之後，根據藥方提練制成萬金油、八卦丹、頭痛粉、清快水四種成藥。
1954年胡文虎逝世的時候，有人爲他寫傳略刊登在《星期日報》，文章裏說是胡文虎聘請醫生、醫師進行研究而制成虎標良藥。《星洲十年》一書則說是胡文虎采用中緬古方，參以科學醫理，發明虎標四靈藥。
胡文虎兒子胡一虎先生認爲虎標良藥是他祖父的藥方，他的父親與叔叔跟隨祖父經營藥材店，耳濡目染自然懂得藥物。祖父死後，他們根據藥方繼續提煉而制成虎標藥品[2]。在此，恕我實在無法一一考證，因此只能羅列如上。
圖十三 民國美女徐來的虎標萬金油廣告畫
“龍虎清涼油”接棒
1949年10月，解放軍攻占廣州市，占據了胡文虎的永安堂店樓（大陸生産經銷虎標萬金油的主要場所），作爲臨時支援前線作戰之用。1950年，發行“人民勝利折實公債”（勝利公債），凡工商界（指爲資本家）都要“定額認購”，胡文虎無法全部“認購”。因此被指爲“漢奸”，所有資産作爲“敵産”充公。胡文虎于1954年前往波士頓開刀實行手術，在回返香港途經夏威夷時心髒病發作去世，享年72歲。至此，虎標萬金油在中國大陸地區消失。
1954年，中國第一家民族制藥工業企業，中華制藥股份有限公司進行了公私合營，並正式改名爲中華制藥廠。在50年代，研制投産了類似虎標萬金油的龍虎清涼油，其獨創性的配方和制造工藝被列入了國家秘密技術目錄。從1960年起迅速填補了中國大陸的市場。至現在，大陸市場基本被“龍虎清涼油”占據。中華藥業“龍虎”商標産品以每年近2億人次的使用量和廣泛的社會知名度，成爲國家工商總局頒布的第一批“中國馳名商標”。這也是上海醫藥業首次獲得國家級品牌殊榮。
圖十四 龍虎清涼油廣告
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戶外工作的人群越來越少，城市化生活中蚊蟲也越來越少，曾經的降暑必備品人丹和清涼油的市場逐漸萎縮，“龍虎”牌系列産品出現了走向低端的傾向，龍虎品牌也面臨著新的挑戰。近年來，龍虎也開始與不同品牌和藝術家陸續展開一系列跨界合作，讓老字號越來越young，吸引更多的年輕人愛上國貨。
備注：
[1] 萬金油大王胡文虎家族衰敗.華夏經緯網.2014-05-14
[2] 參考《當代青年人手一瓶的愛老虎油，背後那三座奇幻的萬金油樂園》.新浪網.2020-04-14
[3] 罐中傳奇：胡文虎與虎標萬金油故事.聯合早報.2018-0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