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傑則說,他挑選陪伴者時,首先看誠信,因爲“去到對方家裏做一對一的工作,這個人需要非常可靠”。其次,還需要經過培訓,學會對失智症做初步判斷,並且要掌握一定的溝通技巧和心理學知識。
80後會計師金金(化名)看准機會,今年1月在社媒平台小紅書發文,針對本地人提供陪伴服務,至今已收到超過100次詢問,完成11次陪伴。
對王玉珍來說,長時間陪伴年長者,也讓幾年後步入古稀之年的她,對余下人生有不一樣的體悟。
新加坡即將步入“超老齡化”社會,到2030年每四人中就有一人超過65歲,如何確保年長者身心都健康,仰賴全體社會的努力。
快樂友伴執行主席朱仁傑受訪時說,付費陪伴爲有一定經濟水平的年長者提供了多一種選擇,可以省去等候社服機構指派義工的時間。朱仁傑也是海悅輔導中心的執行理事。
但在新躍社科大學講師鍾秉成看來,這樣的陪伴服務雖能讓孤獨或忙碌的都市人,更容易建立社交關系,但這種關系並不健康,因爲它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而不是基于人情紐帶、共同的價值觀和經曆。
金金爲自己的陪伴服務定價每小時數十元,她認爲付費是合理且必須的。“你付出這個價位,我用我最寶貴的時間去陪伴,我覺得我們是對等的。”
由于人手不足,這些機構能提供的免費陪伴服務有限,無法滿足所有年長者的需求。2010年前後,起源于美國的居家護理陪伴機構Comfort Keepers來到新加坡,首次推出付費陪伴服務。
新躍社科大學人文與行爲科學學院講師胡勇盛博士受訪時分析,新加坡講究孝道,花錢請人陪伴父母雖然方便,但子女免不了擔心被視爲不孝,也會因未盡到自己的道德責任心生愧疚。
王玉珍所服務的社會企業“快樂友伴”(Jolly Companion)成立于2017年,是本地五家專爲年長者提供付費陪伴服務的業者之一。作爲海悅輔導中心的附屬機構,快樂友伴主要從海悅的義工團隊招募友伴,目前共九人。
劉俊傑支付的費用包括見面費和平台服務費,近108元。(受訪者提供)
金金已完成的陪伴,主要是陪吃飯聊天,還有兩次陪客戶爲孩子找學校,過程讓金金直呼大開眼界。“我沒想到這個世界上有錢的人真的好多,他們的富有程度,超出我的想象。”
魏俊豪說,爲了避免Ribbon被濫用,平台設置了多重安全保障,用戶須上傳身份證件和照片,並通過平台人工審核後,才可發出見面請求。系統也會監控用戶聊天內容,若涉及色情交易就會被禁言三天或五天,三次違規就永久禁言。平台至今已永久禁止約200名用戶聊天。
年長者的專屬陪伴 讓樂齡更快樂
杜克—國大醫學院2021年的一項研究就發現,孤獨會直接影響年長者的壽命,年過60歲並感覺孤獨的人,預期比不孤獨的同齡人,平均少活三年到五年。此外,孤獨感會隨著年齡增加,80歲及以上人群中,40%覺得自己很孤獨,比率較60歲至69歲的32%高。
陳明德透露,每10個申請者中,只有一人最終能被錄用成爲“護德夥伴”。兩輪面試後,“護德夥伴”還要通過三小時的線上培訓和輪椅使用訓練,才能開始陪伴服務。完成陪伴後,機構還會收集年長者的反饋,幫助提升下一次的服務水平。
都市人寂寞難耐 朋友用租的
放眼未來,朱仁傑對陪伴服務領域的發展感到樂觀:“陪伴服務的市場會越來越大,以後會有更多六七十歲的來陪伴八九十歲甚至100歲的年長者。”
王玉珍2015年退休後,先是到海悅輔導中心當義工,2017年再加入快樂友伴,目前提供無償和有償陪伴服務。對她來說,有償陪伴每小時十多元的收入,更多是用來補貼做義工時的花銷。
爲年長者配對陪伴者時,快樂友伴和護德都會根據年長者的性別、年齡、籍貫和性格等,尋找最合適的人選。如果雙方不投緣,年長者可以要求機構再推薦。
朱仁傑認爲,年長者感到孤獨,卻不尋求陪伴服務,原因不在于“付不起”,而在于心態。“看醫生、洗傷口可以花錢,陪伴聊天花錢那就不需要了……錢省下來還可以留給下一代。”
陪伴應用容易被濫用?
自認害羞、不善交際的劉俊傑(項目經理,35歲)工作上很難接觸到異性。今年3月,劉俊傑在用過幾款熱門的社交軟件後,決定使用Ribbon的付費陪伴服務,盼借此擴大社交圈子。
作爲樂齡“友伴”,王玉珍(右)所提供的服務,包括陪年長者玩遊戲,協助她們保持頭腦敏銳。(嚴宣融攝) 金金貼文中列出的陪伴服務包括陪看病、看學校、上興趣班、過生日等。(嚴宣融攝)
快樂友伴的陪伴費用從每小時25元起跳。朱仁傑說:“如果不付費,年長者對陪伴服務的需求會更大。”
在兩小時裏,劉俊傑與女伴一起到餐廳參加試吃活動,席間聊天愉快。盡管陪伴費用達百元,劉俊傑直言錢花的值得。
對于這種新型陪伴關系,Ribbon創辦人魏俊豪受訪時,將它與共享經濟類比:“Grab是開車賺錢,Airbnb是把房子租出去賺錢,而Ribbon是把時間租給別人賺錢。”
需要陪伴的,其實不只年長者。近年,專門滿足青年族群的“陪伴經濟”,正悄然在亞洲興起,特別是中國。
對提供陪伴服務的機構來說,除了制定具體的陪伴服務規範,加強對陪伴者的篩選、優化配對流程,以及樹立陪伴者的專業形象,也能讓大衆更願意爲陪伴服務買單。
表面上,陪伴看似輕松,實則不然。業者列出的服務一般包括:深入聊天、玩益智遊戲、培養新興趣和愛好,以及陪伴出門購物、看醫生和剪頭發。
在新加坡,對陪伴的需求正催生出一門陪伴經濟:一方用時間和精力換取報酬,另一方用金錢爲“不寂寞”買單。
根據中國一項針對當地單身族的消費調查顯示,近六成的人會爲了排解孤獨而花錢,其中超過40%的人每個月爲此花費約1000元到3000元人民幣(約200至580新元),三成多會花3000元到5000元人民幣。中國證券公司國金證券的一項報告就預測,到了2025年,中國的陪伴經濟市場規模,可達500億元人民幣。
如今,這股鎖定現代人的“陪伴風”,也慢慢吹入獅城。
據陳明德觀察,使用陪伴服務的是年長者,但付費的絕大多數都是子女,而且他們也希望業者保密。“很多都覺得陪伴父母是自己的責任,不應該交給外人。”
除了像金金這樣的個體戶,市場上也出現一些主打出租朋友的付費交友平台,通過促成付費陪伴,抽取一定數額的平台服務費。
快樂友伴執行主席朱仁傑認爲,年長者陪伴年長者的優勢,在于會相同的方言、有相似的成長經驗,而且陪伴者也更有同理心。(嚴宣融攝)
王玉珍(66歲)不是義工,而是一名有償陪伴年長者的友伴。她的陪伴服務每小時收費25元。
前公務員王玉珍幾年前退休後,每個月都會有幾天到陌生的年長者家中,陪年長者聊天、做手工、玩遊戲,或到家樓下走走,簡單買點東西、剪頭發。
“就是要活在當下,想做什麽就去做。因爲你現在還可以走,還可以吃,你就要享受,等到哪一天突然這個不能做,那個也不能做,你就會覺得,哎呀,爲什麽我當初不潇灑一點。”
超老齡社會 年長者越老越孤獨
作爲個體戶,少了平台幫忙把關,金金與客戶見面時,通常選擇人來人往的場所,並避開公園、沙灘或上門服務,以降低風險,保護自己的安全。面對客戶提出當模特兒、按摩、索吻等怪要求,金金也一概拒絕,對方通常也沒再騷擾她。
王玉珍做了六年“友伴”,深知實際要做的遠不止這些。有些年長者要求幫忙切菜煮飯,有些會要陪伴者去超市購買特定食材,有的還要求按摩。遇到上述超出陪伴範疇的要求時,王玉珍會盡量完成,“反正都去到那邊了,能幫的就盡量幫”。
王玉珍也提到,陪伴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那就是了解年長者的情緒,走進他們的內心世界。然而,情緒觀察和疏導工作不像醫療和護理服務容易量化,業者爲陪伴服務定價時,難免引起消費者疑慮。
社交應用“Ribbon”,2022年4月在馬來西亞推出,近來也吸引到一些新加坡用戶。用戶可從平台上近2000名“夥伴”(host)中選人見面,收費由這些“夥伴”自定,起步價15元,上不封頂。
年長者陪伴並不是一個新鮮概念,獅子樂齡之友協會(Lions Befrienders)1995年成立後,便爲較低收入的年長者提供免費的陪伴服務。之後,海悅輔導中心(O’ Joy Care Services)等十多家非營利或社會服務機構,也開始推出類似服務。
新加坡管理大學法律系副教授陳慶文告訴《聯合早報》,雖然這類付費陪伴平台可能成爲賣淫等勾當的幌子,但若從爲付費陪伴提供配對服務來看,平台並不違法。不過,他提醒提供陪伴服務的女性,提防動機不單純的用戶。
護德成立于2017年,目前有90多名陪伴年長者的“護德夥伴”(Coddler),年齡介于18歲到75歲,有學生、家庭主婦,也有退休人士,每月陪伴總時長可達1800小時。
爲了避免客戶花錢還心生不快,陳明德時常提醒“護德夥伴”,陪伴過程中不要拍照,更不要把照片發到社交媒體。
除了Ribbon,目前本地市面上提供付費交友的陪伴服務平台,包括Elitely、GetTogether和Maybe等,平台上的付費約會對象從100人到250人不等,女性收費介于100元到400元,男性收費則介于100元到250元。
陪伴服務業者護德(Coddle)行政總裁陳明德也指出,咨詢陪伴服務的人很多,但是真正用服務的人不多。
Ribbon在推出之初因涉嫌色情交易,遲遲無法通過蘋果應用商店App Store審批。
陪伴的定義不明,加上用戶和陪伴者見面後不可控的因素太多,這容易讓陪伴服務出現灰色地帶,甚至成爲色情交易的溫床。打開Ribbon應用,不難發現女伴數量遠超男伴,收費往往與顔值挂鈎。
陳明德(左一)自己也是一名“護德夥伴”,會不定期陪伴年長者。圖爲陳明德陪伴的第一位年長者。(林澤銳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