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向晖,原名熊彙荃, 1919年4月出生在山東省掖縣(今山東省萊州市)的一個官宦家庭。1936年,熊向晖考入清華大學中文系,不久他秘密加入共産黨。周恩來根據他的“閑棋冷子”情報戰略,認爲國共合作抗日雖然是現階段的大局、全局,但蔣介石與胡宗南在抗戰中會不會反共還難以斷言。只有未雨綢缪,先走一步,著手下閑棋,布冷子,才能掌握主動。
據其在國軍中的同僚介紹,熊向晖看上去文質彬彬很有教養,擅長與人交際,多出入于南京、上海和西安的上流社會,就像那些出身豪門的公子哥兒和纨绔子弟一樣。他甚至與蔣緯國夫婦交上朋友,原因在于他們都熱愛某一項體育運動。胡宗南曾經把熊向晖和董钊(1946年起任整編第一軍軍長,西安綏靖公署右翼兵團指揮官。1947年3月19日率部攻占延安)比作他的左右二膀。在西北戰區,熊向晖掌握的機密比參謀長還多,權力比副司令還大,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共産黨!不僅胡宗南沒有想到,連蔣緯國得知熊向晖的真實身份以後也震驚不已大呼上當,最讓他們想不通的是,像熊向晖這樣潇灑的人怎麽會是共産黨?
其實這一切都是周恩來的傑作。1927年11月,中共在上海建立了中央特科。1928年10月,中共中央成立了以周恩來爲首的三人中央特別委員會,直接領導中央特科的工作。中共“特科”的組織逐步擴大,先後設立四個科:一科總務,負責中央機構的警衛與其他事務工作。二科情報,負責打入敵探機關,偵獲情報。三科“紅隊”(打狗隊),主要任務是武裝保護機關安全,懲辦叛徒內奸。四科無線電台,負責籌建秘密無線電通信。1937年10月,第二次國共合作開始。至此,中央特科已經走過10個年頭。在殘酷的對敵鬥爭中,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抗戰期間,周恩來抓住國共合作的有利時機,親自布置和安插一批年輕黨員打人國民黨各個重要的黨、政、軍機關,從事地下秘密情報工作。如何能將中共秘密黨員打入胡宗南內部,並且引起胡宗南的重視,受到胡宗南的重用呢?周恩來針對胡宗南的性格特點進行了周密部署,他交代蔣南翔(蔣南翔是一二·九运动的重要领导人之一)在选择秘密党员时,必须注意掌握这样几条:
一是要出身名門望族或官宦之家(胡宗南爲人勢利,重出身,重門第);二是年紀較輕,儀表不俗(胡宗南注重儀表氣質,極重第一印象);三是公開的面目不左不右,言談舉止有愛國進步青年的氣質(胡宗南在黃埔陣營中,屬于主戰派);四是知識面較廣,記憶力較強,看過一些介紹馬列主義基本原理的書籍和孫中山的著作(胡宗南素以中山先生的信徒自诩,不放棄孫中山的國民革命旗幟);五是肯動腦子,比較細心,能隨機應變(胡宗南機警幹練,老謀深算,不可不防)。熊向晖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被蔣南翔選中的。
不久熊向晖接到上級黨組織的指示:不要暴露黨員身份,報名參加湖南青年戰地服務團,到國民黨第一軍胡宗南部隊“服務”。胡宗南曾在考察時提問熊向晖:“爲什麽到本軍來?”
熊向晖的回答只有4個字:“參加革命。”
這讓胡宗南吃了一驚,在當時,“革命”一詞,似乎早成了中共的“專用詞”。胡宗南一怔之下,接著就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反問:“熊先生來本軍是爲了參加革命?”
熊向晖鎮定自若地回答:“孫中山先生遺囑第一句就是‘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貴軍是國民革命軍第1軍,到貴軍來當然是參加革命。”不可小看,胡宗南在心裏暗暗贊歎。
之後,胡宗南使盡十八般手段對熊向晖進行了考察,但始終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迹。就這樣,熊向晖在胡宗南部隊當了一名下級軍官。
1938年5月初,胡宗南送熊向晖到陸軍軍官學校第七分校學習。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前身爲黃埔軍校,原設在南京,抗戰後遷至成都,並建起一些分校,校長都由蔣介石兼,胡宗南任第七分校主任,學生都屬“黃埔系列”。這樣,熊向晖算做黃埔第十五期生。從學校學習期滿,熊向晖便被委派爲胡宗南的助手——侍從副官、機要秘書。熊向晖負責處理機密文電和日常事務,起草各類講話稿,成爲最受胡宗南信任的親信幕僚之一。
1943年5月25日,共産國際執行委員會主席團公開宣布《關于提議解散共産國際》的決議。蔣介石密電胡宗南,閃擊延安,一舉攻占陝甘甯邊區,限6月底完成部署,行動絕對保密。于是,胡宗南6月18日在洛川召開軍事會議,部署進攻陝甘甯邊區。蔣介石給胡宗南的密令都由熊向晖簽收,胡宗南對所屬部隊下達的文件也都由熊向晖起草。熊向晖將所有內容一概記下,然後,迅速通過秘密戰線,將它送到毛澤東、周恩來手中。
7月4日,朱德致電胡宗南。朱德這份電報由熊向晖簽收,熊向晖看後,心頭不覺一驚,因爲共産國際解散,蔣介石是不允許公開評論的,而朱德電報指責“中央將乘國際解散機會,實行剿共”。這是絕密情報,只有胡宗南及身邊有關人員、參戰部隊師以上的將領知道,如今這情報出現在朱德的電報中,胡宗南不可能不懷疑有人泄密。此時,熊向晖真正感到了身居虎穴的危險。不過,熊向晖像往常一樣,把電報送給了胡宗南。
胡宗南將電報看了兩遍,皺皺眉,說:“這一手真厲害!是誰泄的密呢?這仗還打嗎?”
熊向晖不改常態地說:“也許有共産黨間諜混進來,不查清楚,不好向委座交待啊!”
胡宗南問:“你看怎麽查?”說這話時,胡宗南兩眼死死地盯著熊向晖。
熊向晖迎視著胡的目光,說:“請胡先生指定專人,將西安和參戰部隊知道這一秘密的人,包括我在內,列出名單,秘密審查。”胡宗南聽了這話,沒說別的什麽,只叫熊向晖把下屬的特務頭子劉大軍找來。
劉大軍奉胡宗南之命一直在多方查尋泄密之事,不久報告送來,稱泄密之事有兩件:6月12日,西安勞動營訓導處長張滌非召集9人開會,通過文件,要中共隨共産國際解散而解散;7月6日,中央社自西安發出電訊說,西安文化團體開會,致電毛澤東,叫他趁共産國際解散之機,“解散中共”。胡宗南聽後,大罵:“混蛋!蠢豬!壞了大事!”遂下令劉大軍將兩個泄密嫌疑犯送西安勞動營關押。
風雲變幻的1947年2月,蔣介石在南京召開最高軍事會議,將全面進攻解放區改變爲重點進攻山東和陝北,山東戰場的統帥爲老資格國民黨將領顧祝同,陝北戰場的統帥就是胡宗南。蔣介石命令胡宗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延安,不僅要徹底摧毀共黨的首腦機關,還務必要把毛澤東、周恩來等人一網打盡。這個重大行動被命名爲“閃擊作戰”。然而這樣一個連南京國防部也僅有少數高官才知道的絕密計劃,西安戰區連軍長、師長都還一無所知,但是地下黨員熊向晖卻已經弄到了副本,並連夜將情報發回延安。
據說毛澤東看過情報之後稱贊說,熊向晖一人可以頂幾個師。主管敵後情報工作的周恩來也贊揚說,包括熊向晖在內的地下黨同“一個人的作用可抵十萬人馬”。熊向晖在此後的西北戰場上多次送出關鍵情報,導致胡宗南軍事行動屢屢撲空,幫助解放軍取得“三戰三捷”的勝利。後來因北平地下黨遭到破壞導致熊向晖身份暴露,而此時熊向晖正在被派往美國留學的途中僥幸脫險。胡宗南得知熊向晖是共産黨間諜時目瞪口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沉重打擊幾乎粉碎了他對所有人際關系的信任。一個跟隨他長達十多年之久的親信卻是個狡猾的共黨分子,是一個有預謀潛伏在他身邊的間諜,他如何能不冷汗涔涔心驚肉跳?
然而最讓胡宗南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的熊向晖爲何要死心塌地效忠共産黨呢?熊向晖卻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他追隨共産黨有何好處呢?國民黨將領中參加過共産黨後來又回頭是岸的大有人在,可是這個熊向晖爲什麽偏偏執迷不悟,要死硬到底呢?究其原因,這是精神和信仰的力量而非物質利益驅動的結果。
“熊向晖間諜案”發生之後,蔣介石雷霆震怒,把胡宗南叫去大加訓斥,直罵得他狗血噴頭。這是胡宗南人生下坡路的開始,因爲間諜事件不僅影響了蔣介石對他的信任,而且直接打擊了他的自信心。胡宗南從此變得疑神疑鬼,夜裏睡覺也常常被噩夢驚醒……
1949年11月,熊向晖接到周恩來的邀請,來到中南海勤政殿。當他走進勤政殿時,看到張治中、邵力子、劉斐等國民黨“元老”也在裏面。這些人見熊向晖走進來,親切地問:“這不是熊老弟嗎?你也起義了?”熊向晖笑著作了解釋。頓時,熊向晖看到的是一雙雙瞪大的眼睛。張治中接口說:“我早知道蔣介石在軍事上、政治上都遠遠不是共産黨的對手,今天才知道,在情報上他也遠遠不是共産黨的對手。”大家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新中國成立後,熊向晖長期在外事部門工作。2005年9月9日,熊向晖逝世。(彭忠富/整理;參考文獻《我的情報與外交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