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觀念中,軍隊和警察都是爲了護佑民衆生命財産安全而存在的組織機構,兩者之間理應通力協作,起碼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偏偏奇葩的日本軍警是個例外,雙方互相不服、互相厭惡近百年,連戰敗投降都沒有了卻它們的恩怨,令人瞠目結舌。
▲專門對政治家進行調查的日本
“特別搜查部”警察臂章
“警察廳”是現今日本最高警務管理機構,這裏面有個神秘部門——自衛隊監視處,它的“使命”只有一個,多維度全天候監視自衛隊的一舉一動,防止自衛隊發生任何異動,否則,日本警察將采取“一切斷然措施”,絕對禁止自衛隊有絲毫越軌舉動。
▲日本皇宮警察部隊
這源于日本警察在戰前吃過軍部太多的虧。1932年5月15日,20多名海軍軍人突然闖入首相犬養毅官邸將其刺殺,警察來不及作出反應;1936年“二二六兵變”中,警視廳(東京地區最高警察管理機構)直接被陸軍叛軍部隊占領,內務大臣險些被殺。爲此當戰後自衛隊成立時,日本國家公安委員會對此始終深懷戒心。
▲日本警官學校學員
當日本文壇大咖三島由紀夫于1970年11月25日劫持東部戰區司令益田兼利後號召自衛隊“起義”時,東京警視廳高度緊張,派出10多家直升機在事發地上空盤旋,直到三島自殺才松了一口氣;無獨有偶,1992年10月,一名叫柳內伸作的三等陸佐(相當于少校)在日本發行量最大的期刊《周刊文春》發出“討賊檄文”,公開要求自衛隊出兵推翻當時的宮澤喜一內閣,這種駭人聽聞的言論直接把國家公安委員會和防衛廳雷倒了,東京警視廳擔心柳內的言論在自衛隊擴散並引起反響,更害怕自衛隊真的會像陸軍在30年代那樣“暴走”,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柳內伸作所在基地抓人,迅速平息了這個風波。
總的來說,自衛隊官兵在大街上見到警察心裏還是有點發怵的,而警察在面對自衛隊時卻有一定的心理優勢。由于自衛隊至今在法理上仍不是軍隊,因而沒有“軍法”一說,不允許設立軍事法庭和軍事檢察機關,一旦自衛隊員犯了法,自衛隊內部的“警務隊”(雖叫警務隊卻沒有警察的權力)只負責抓人,之後必須立即移交地方警務部門,而警察對犯法現役自衛隊員的處置絲毫不會手軟。
▲日本和歌山縣警察進行手槍射擊訓練
闖紅燈釀成的大禍
1933年,第4師團的一等兵中村政一在大阪街頭無視交通信號燈,強行騎車闖紅燈,這個行爲被巡警發現後立即上前制止,但一等兵振振有詞地反駁到:“只有憲兵才有資格管我,軍人不需要服從警察的命令!”兩個人爭執不下,最後竟在衆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有人居然敢襲警,中村被隨後趕來的衆多巡警強行扭送警察局。沒想到這下捅了更大的簍子。時任第4師團長寺內壽一中將聞訊大怒,第二天,寺內親自操著家夥帶著一幫人直接把關人的警察局砸了,中村被帶了出去。最後這件事情鬧到了軍部,軍部認爲軍隊不歸文官政府管,于是單方面裁定中村的行爲“合法”,沒有給大阪市警察局分文賠償。當時軍部勢力處于急劇上升期,胳膊擰不過大腿,管警察的內務省(權力極大)始終沒有討到任何說法,內務省和軍部從此結怨。
日本軍警唯一一次兵戎相見是在臭名昭著的“二二六兵變”。1936年2月26日,1450名陸軍第1師團、近衛師團等部隊的叛軍在一口氣殺死殺傷多名內閣重臣(其中2名前首相身亡,1名未來首相重傷)之後,叛軍首領之一的野中四郎上尉率第3聯隊一部450人悍然進攻位于皇宮南部的警視廳,值班警察奮起抵抗,但是只裝備94式和南部式甲型手槍的警察哪裏是凶殘的叛軍的對手?作亂叛軍見警察就殺,10多名警察當場死于非命,叛軍輕而易舉占領了整棟警視廳大樓,爲防止警方召集增援部隊,還奪取了通信設備並宣布“剝奪日本警察執法權”。占領警視廳後,一名叫鈴木金次郎的少尉居然還率領一隊的叛軍前去行刺內務大臣後藤文夫(僥幸逃脫)。
▲現今東京警視廳大樓
“內務軍閥”吊打“昭和軍閥”
在陸上自衛隊(以下簡稱“陸自”)成立後的20年間,其高級指揮官幾乎都由戰前內務省官僚和警官充任。比如陸自的前身警察預備隊草創時的最高指揮官叫林敬三,一天戰場沒上過的這名前內務省警察頭頭直接被授予警察預備隊最高級別的“總隊總監”。當時很多內務省警察都和他一樣都有類似的經曆,脫掉警服,換上陸自制服就實現了身份轉型。
▲警察預備隊軍銜和徽章
更有意思的是,掌控陸海空自衛隊的防衛廳內局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也以警察官僚爲主導,這些人戰前就任職于內務省,被自衛隊幹部被稱爲“內務軍閥”。“內務軍閥”在戰前爲軍部的光環所籠罩,不得不仰軍部鼻息過活,現在終于“翻身做主人”,有了一吐胸中郁悶的機會。他們對自衛隊“制服組”的壓制相當嚴厲,諸如調兵權、人事權、裝備采購權、財務權等大權統統掌控于“內務軍閥”手中,看看現在的風光,再想想自己戰前當小警察時的處境,可謂“天上人間”!
▲日本軍警非常罕見地開展聯合演習
素有“海原太上皇”之稱的海原治就是“內務軍閥”的代表,此公曾是《警察預備隊令》的主要起草者,先後任防衛廳作戰計劃局局長、辦公廳長官等要職,他對軍部深惡痛絕,認定那是一個把國民推向戰爭不歸路的荒謬機構,聲言對軍國主義的複活決不能掉以輕心。防衛廳成立後,以海原爲核心的內局官僚最大限度地遏制了“制服組”權限地位的提升,有力地維護了以“文官治軍”爲綱的戰後日本軍事領導體制。
▲宣示日本軍警合作的宣傳
神秘的“Y委員會”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日本軍隊和警察之間的矛盾和爭鬥竟然從地面一直延伸到了海上,現今的海上自衛隊(以下簡稱“海自”)和海上保安廳(以下簡稱“海保”)也是一對冤家。海自的前身“警備隊”正是硬生生從海保分裂出來的,海保至今對此耿耿于懷。
戰後日本的領土雖由美軍完全占領,但領海的警備卻無人問津,導致海盜、偷渡和走私猖獗,這對本已動蕩不已的日本社會無疑是雪上加霜,爲此日本政府在美軍指令下,于1948年5月1日成立了海上保安廳,海上警備隊作爲其下屬的准軍事力量,主要承擔沿岸警備、反走私、海難救助和航線開辟等任務,使用的裝備僅有戰時遺留下來的區區28艘小型巡邏艇。
▲海上保安廳“奧入濑”號巡視船
在美國顧問調停下,日方組成了以原海軍省軍務局長保科善四郎中將、原海軍少將山本善雄以及海保一把手柳澤米吉爲核心的“強化海軍10人委員會”,對外稱“Y委員會”(戰敗投降前,軍部有把陸軍簡稱爲“A”、海軍簡稱爲“B”、民間組織簡稱爲“C”的慣例,如將英文字母的順序倒過來念的話,“A”就相當于“Z”,“B”就相當于“Y”),其明面上的工作是協商這批軍艦的歸屬、運營和使用問題,實則是爲秘密籌建海軍而做好籌備工作。
▲海保特種部隊——特別警備隊
“Y委員會”自1951年10月31日召開首次會議,到1952年4月解散爲止,總共舉行了大小數十次會議。山本作爲前海軍將領,認爲海保只是海上警察而不是軍事組織,力主打造獨立于海保的“小規模海軍”,而站在海保立場上的柳澤則認爲根據“和平憲法”日本不應組建海軍,主張將美援艦艇由海保支配,壯大海保實力。因雙方爭執白熱化,最後只能提交美方仲裁,美方代表沃弗奇少將宣布采納前海軍人員的方案,盡快成立獨立于海保之外的海上軍事力量。
▲海上保安廳搜救直升機
最終,由前海軍軍官主導的“警備隊”于1952年4月28日在海上保安廳內設置,可誰也沒想到,警備隊在短短三個月之後就從海保剝離出去,轉隸于新成立的保安廳(防衛廳的前身)。這對海保來說是場噩夢,好比自己把一個房間租給別人,最後租客卻霸占了整座房子,還把房東趕了出去。海保把這次失敗銘記在心,你走你的過街天橋,我過我的地下通道,從此,海保與海自這兩家同根同源的武裝機構分道揚镳,“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