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愛因斯坦是整個物理學領域的泰鬥人物,作爲一個經典物理學家,他不相信物理學或者自然界中存在不可預測性,更不相信概率論,于是,他說了一句非常著名的話來答複兩個人:“上帝不擲骰子”。
他在倔強中成長,
他在傲慢中度過,
他走了,
帶去了一個時代!
2006年某天,姚明和阿爾斯通閑來無事在火箭的更衣室翻看NBA各隊的注冊登記表,倆人看著教練那一欄,七嘴八舌的討論說這個教練幹不久了,那個教練該回家了,雲雲,然後他們就翻到了爵士隊,倆人看著教練欄裏斯隆的名字,感慨道;這個老家夥,恐怕要幹一輩子。
2011年2月10日,斯隆正式宣布辭職,至此爵士最後一面舊世圖騰轟然倒塌,人們用懷疑的眼光准備看爵士隊究竟是要異軍突起,還是沉淪到底。
榮耀與屈辱並存
說起來,25年是一個很恐怖的數字,因爲一個人從出生到讀完大學,正常來說也就是22年的時間。這意味著很多人從出生開始,一直到讀完研究生,才盼得到老爺子金盆洗手。
有些事情是因爲時間而被賦予不同的意義的。1986年斯隆離開公牛隊(還是被公牛隊“請”走的),同年與爵士隊簽約。那個時候他還是個 Nobody,沒有人看好他從一個爛攤子(有部分原因是自己造成的)跳到另一個爛攤子(完全是百廢待興)會有什麽作爲。但多年之後再回頭看,他的確創造出了很多奇迹。在他麾下的爵士一直是一支有戰鬥力的鐵軍,有組織,有紀律,有風骨,穩准狠,並且用一個大前鋒和一個後衛打擋拆打到死包括自己和敵人。馬龍和斯托克頓離去的那些年,爵士單憑一個安德烈·基里连科在挣扎,没有优质后卫,但有铁一般的纪律和战术,爵士仍是所有对手所头疼的障碍。2010-11賽季,爵士在前15場比賽中逆轉獲勝9場,每次都是絕地反擊,第四節發力提起功勞,必須記斯隆一個首功。
但問題就在這裏:究竟是什麽,使得這樣一個圖騰式人物選擇了一個如此尴尬的時間節點宣布退役呢?德隆·威廉姆斯?事實上可能性不大,至少他沒有直接責任。即使兩個人吵得再凶,德隆也不會直接提出趕走斯隆———他沒這個實力,沒這個膽量,最重要的是,他背不起這個罪名。固然他在氣頭上會抵觸斯隆的戰術布置,並直接違抗軍令,但他不是科比,沒有威脅管理層的資本一一他的合同2012-13賽季才到期。不過當時爵士的陣容還有非常明顯的缺陷,無論是補強還是推倒重建,每一個球員都不是非賣品。所以,那時候德隆是沒有資格跟斯隆勢均力敵的叫板的。
那麽,是爵士爛糟的戰績?也不是。斯隆在之前也打過更多醜陋的比賽,1988年6月7日,猶他爵士隊創造了總決賽的兩項紀錄:單場最低得分(54分)和單場最大分差(42分),對面是芝加哥公牛隊。那個時候,斯隆都挺了過來。馬龍和斯托克頓離隊後,斯隆只用了一年就重建了球隊,並保持了季後賽競爭力一一再大的打擊他都挺過來了,更何況爵士的戰績當時還是西部前八的球隊。
如果要探究這個問題,我們得首先來看看斯隆其人。
擋拆大師
大部分人其實很糾結上個世紀90年代那支爵士隊,以往我們無數次的說,卡爾·马龙和约翰·斯托克顿的爵士队是如何的逆天,1997-98賽季他們淘汰了休斯頓火箭,頓時他們成了整個美國西部的公敵,當然這主要是因爲巴克利。現在的球迷還是無法想像當時這個胖子有多受歡迎,整個美國西部都希望他(順便搭著火箭再)得到一枚戒指。然後爵士用一股近乎冷酷的無情幹淨利落的斬落火箭,面對上重回巅峰的公牛。
于是,就出現了一個極其詭異的現象:整個美國一邊倒的支持著公牛,這個趨勢甚至延續到了整個世界。包括克利夫蘭、紐約、休斯頓,那些本應與芝加哥不共戴天的球迷們也一面倒的支持著公牛。理由很簡單:我們就是看不得你爵士奪冠。
但是,當斯隆、斯托克頓、馬龍這個鐵三角真的倒在聯合中心球館,作爲喬丹回歸的最佳背景的時候,只有芝加哥人在瘋狂的慶祝。其他更多的球迷則是冷靜了下來,反而有些失望。這就像威爾·史密斯的那一部《全民超人汉考克》一样。如果汉考克就此躺在地上死去,我们可以在脑子里补充各种各样的伟大意义,被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情绪感染,做岀疯狂的称赞或诋毁一一这都是伟大电影的勋章。然而,汉考克站起来了,最后是一个经典好莱坞式的大团圆结局——这就像享用鱼子酱的时候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喉咙的感觉。反过来,大家不由得同情起反派来:你看看,你明明離勝利就差一步,該做的你都做了,明明計劃也很周詳沒有破綻,但仿佛就是上帝開的玩笑,死活就讓主角一口氣不散,硬是死而複生,大殺四方。末了反派看著主角房子車子票子馬子一把一把的往懷裏攬,只能感慨一聲:“天要亡我,非戰之罪也!”
傑裏·斯隆,那时候头发还没有全白,依然是整整齐齐的一九分,灰白但一丝不苟。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他没有指着球场大吼大叫,那么他一定是在双手交叉在胸前,焦急的,脸色阴沉的来回踱步,摆出一副恨不得自己能上场的架势。
反觀對面,菲爾·杰克逊虽然没有像那样随时随地的打瞌睡,但也是一副“为什么我要在这里看这种无聊的比赛呢”的欠扁表情,偶尔把两个尾指伸进嘴里卷起舌头吹个流氓哨,召唤公牛队员围拢在自己身边,自己在战术板上漫不经心的划着三角一一单纯作为一个教练来说,斯隆明显是更加有工作热情。而有工作热情,永远是件好事儿。被杰克逊整了一辈子的里克·阿德尔曼显然是不明白这个问题的。从2008-09賽季開始他仿佛想學習自己的宿敵般,無所事事的在場邊遛鳥,散步,就差做仰臥起坐和俯臥撐了,然後輸了球在新聞發布會上摸著腦袋說著:“ I have no idea”
但在過去,事情並不是這樣的。傑克遜帶著三角進攻橫掃聯盟,阿德爾曼跑著普林斯頓進攻所冋披靡,那時候他們是大師,是正統,是學院派的標杆。斯隆的戰術,只有擋拆,用一個大前鋒和一個後衛打擋拆。這一打,就是25年。
傲慢與偏見
總有些事情看起來似乎永遠不會改變,比如房價的上漲趨勢,比如新聞聯播的開始時間,比如格蘭特希爾的風度,比如羅德曼的吊兒郎當,比如查爾斯·巴克利的大嘴,等等等等。这其中有一部分是真的不会改变,比如上述的那些东西;有些卻是當你等到了海枯石爛審美疲勞然後放心的時候,突然在一瞬間滄海桑田,變得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
2000-01賽季我們堅信奧尼爾不會離開湖人,2001-02賽季我們堅信喬丹會帶著奇才一飛沖天,2003-04賽季我們堅信艾弗森定會卷土重來,2004-05賽季我們相信活塞四人組會一起打球直到山無棱天地合,2005-06賽季我們堅信姚明必定會帶領火箭隊打進第一輪,2006-07賽季我們堅信加內特依然是森林狼的非賣品,2008-09賽季我們相信凱爾特人一定會從斯台普斯帶走最後的勝利,2010年春天我們還堅信勒布朗·詹姆斯不会脑残到逃往迈阿密。NBA,真的是個奇迹發生的地方。
有時候回過頭看了一下,驚訝的發現我們其實已經被欺騙過很多次了。然而作爲球迷,還是希望總有那麽至少一樣東西是可以不變的,那麽,當2011年的春天,斯隆突然的辭職,我們可以看作NBA告別了對于舊時代的最後一點聯系,從此,這個衣冠楚楚、零容忍、球星林立、習慣組團刷戒指、有條不紊的NBA聯盟,已告大成。
在這之前,這是一個充斥了傲慢與偏見的聯盟。就在上個世紀,80年代的時候,大部分人還帶著對黑人的偏見,90年代,大部分人還帶著對白人的偏見
80年代的時候大前鋒有足夠的資本傲慢的對待一切其他位置的隊友或者對手,90年代的時候,傲慢的中鋒們極不情願的爲後衛挪出一點點的空間:
80年代帕特萊利和奧爾巴赫訓斥那些不努力訓練的球員,嚇唬他們:“如果你不好好訓練,我就把你扔去波士頓/洛杉矶,讓你被家鄉父老噓死!”,90年代,所有教練都嚇唬那些不努力訓練的球員:“你再偷懶,下次打公牛/火箭就讓你去防喬丹/奧拉朱旺”。
那個時候,一個防守球員對另一個防守球員吹牛,並不講“哥們兒我今天刷了20籃板/5蓋帽/4搶斷”,而是說“今天哥們兒防的喬丹只得了25分”或者“今兒哥們兒造了奧尼爾6次犯規”;人們衡量一個人是否是全明星的時候,只會得分的並不在考慮之列;
高手對決最重要的觀賞部分之一是互噴垃圾話;人們會恐懼,但不會丟卻勇氣,查克戴利不會舉辦一個電視直播有氣無力的對大家說“我要去給奧爾巴赫工作”,而是在更衣室對托馬斯和羅德曼拍桌子砸板凳大吼“我不能讓喬丹總在我們頭上得40分”然後制定近乎無賴的“喬丹規則”;
內線球員如果不會勾手和背身步伐,就只夠資格當肉牆和垃圾時間填充者;後衛還把突破當作必須的基本功努力修煉,而不是整日在三分線外站樁祈禱自己能射中下一個三分球;
教練還是絕對的權威,戰術還是種深奧的東西,暫停還是叫的很合理,教練和教練之間的鬥智還是比賽的一部分,球星之間的互爆還只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全明星賽還是實至名歸而不是像“快樂女聲”一樣的選秀人氣比拼;那時候弱隊有弱隊的骨氣,球隊輸球當家球星會把自己關在訓練館加練三小時,而不是公開在媒體上抱怨管理層沒有給他找來得力的助手…….
那個時候,勝利等于榮耀,恐懼等于動力。而傲慢來源于榮耀,偏見來源于恐懼。那是一個黑白片一樣鮮明的時代,那是一個彩色片一樣豐富的時代。但,終究是一個過去的時代。
他的時代過去了
斯隆是一個老頑固。
這個評價其實很中肯。考慮到25年來他一直在做同一件事,用同樣的方式,保持著同樣的水准,他的頑固可見一斑。
回到開頭的問題:究竟促使斯隆離開的原因是什麽?
其實,這裏有一個線索人物,會帶著我們推演整個事情的過程一一拉裏·米勒,那时候刚刚过世的爵士队前老板。
斯隆的世界其實很小,卻很恒定。比如紀律,擋拆,UCLA戰術體系,等等。而保證這些不會變的,則是他的老夥計拉裏。兩個人有四分之一個世紀的默契和感情,彼此之間的信賴和了解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拉裏知道斯隆會讓球隊最大限度的獲勝,斯隆知道拉裏會讓球隊最大限度的聽從指揮。
只是,一切都從拉裏去世的時候開始,發生了改變。
斯隆的世界首次受到了動搖。已經習慣于安穩的他突然發現原來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複雜。他這才意識到之前拉裏爲他擋掉了多少的繁瑣細節和沒完沒了的麻煩。之前,他只需要專心應付好球隊的戰術和上場人員調配,並及時的叫暫停,換人,布置戰術,然後沖裁判吼兩句,領個技犯一一至少他有時不必爲此買單。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最有力的強援。
然後就是對上太陽時,他跟德隆那次被翻來覆去炒得上天入地的爭吵。相信之前這種爭吵發生過不止一回,不過都比較隱秘,可能也比較平和(爵士隊可能是除了湖人外唯一一支無人挑戰教練權威的隊伍,在斯隆而言是因爲鎮得住場子,在菲爾·杰克逊而言是因为没人想打扰他打瞌睡),但這一次在公開場合,敏感時段,並直接拒絕執行戰術的行爲很可能是第一次。斯隆驚訝的發現其實人心非常非常複雜,往日那些忠心耿耿的愛將們並不僅僅是因爲對自己的威信的信服,更多的是對拉裏的懼怕——畢竟那是掌握著他們的合同的人。
其實,當拉裏還在的時候,這種懼怕對于新時代來講是不正常的。放眼任何一支球隊,都沒有這種情況。只有拉裏和斯隆這種舊時代走過來的人,才會以信任、忠誠、榮耀、恐懼作爲出發點去考慮事情。現在的人更多是考慮利益。于是乎我們不難想象斯隆的憤怒。他習慣性的去找管理層,還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希望老米勒的兒子小米勒會有他父親的遺風…….
但是,在這之前德隆很可能已經先他一步找到了小米勒。小米勒新官上任,大概也沒有那麽強勢,很可能只是客氣的請求斯隆讓步。
至此,斯隆原來的世界已然完全崩潰。他再也無法找到過去的世界,也理解不了這種利益至上的新時代了。他不明白自己這些年所相信的東西究竟去了哪裏?他明白自己是落後于時代的,可究竟是時代在墮落,還是自己在墨守成規?
答案揭曉了。
能趕走斯隆的,只有斯隆自己。
圖騰消逝
斯隆在新聞發布會上,落下了眼淚。相信如果1997年或者1998年他的爵士隊最終跨過了公牛,他會比現在激動的多,眼淚也不會那麽冷。
球隊老板的位置上坐著格雷格米勒,拉裏米勒的兒子,不知道斯隆有沒有聽迸去格雷格強裝真誠的強調念出的官方外交辭令。反正以後,爵士隊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了。
在這之後,德隆·威廉姆斯在一遍又一遍的跟媒体澄清自己在这件事中并没有扮演任何角色,爵士球迷嘘声一片,主场上座率达到了新低,泰-科爾賓戰戰兢兢的在場邊左顧右盼都忘記了叫暫停。賽後大家看到主教練座位上的科爾賓都習慣性的一愣,再想想今天整場比賽都沒有聽到蒼老的聲音在跟裁判爭執,大家都不由得面沉似水,包括科爾賓在內。他自己也不滿意自己低聲下氣,有氣無力的狀態還特別強調:“我跟斯隆說過,無論他在哪兒,幹萬不要關手機”(斯隆有手機?)
一切都變了,一切都好像沒有變。
再也不會有第二個斯隆了。這是一種悲裒。再沒有人拿傲慢的眼光俯視斯隆,他也不會執著于偏見而一意孤行。身後留下一個自己無法理解的時代,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