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生活當中很多人對于死亡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不管是過了古稀之年的老人,還是三十如虎四十如狼的年齡,不管貧窮或者是富有,大多數人如我們一般甯願卑微苟且的活著,也不會輕易的選擇離開,畢竟生活可以過的不美好,但是至少可以見證別人的美好,然而我的四哥渴望死亡,對于生命視死如歸。
我的農村四哥穿了一輩子的涼鞋
四哥和我一樣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兒,他家是村裏的單門獨戶,整個村子1500多人,唯獨他一家姓王,四哥離開的那天,恰好是13年魯西南大地的第一場雪,那天雪花很大,很多人都去踏雪,于是也就有很多人看到了四哥的離開,雪下的很大,四哥走的時候卻是靜悄悄的。
四哥很喜歡穿涼鞋,一年四季即便是腳被凍的慘不忍睹,他也會毫不意外的穿上涼鞋,他曾經說過,等那一天冬天太冷了,不能赤腳穿涼鞋了,那麽或許我就要離開了,四哥從來沒有食言過,這一次也沒有列外,我曾經以爲暖冬氣候下,再也不會有寒冷的冬天,這樣四哥就會活的很久,但是這一年的冬天卻是非常冷,冷到可以讓中年男人走的那樣肆無忌憚,再也沒有一絲牽挂。
四哥排行老四,三十十多年前的菏澤農村是非常窮的,他弟兄四個又是獨姓,父親又是那種老實巴交的人,所以家裏的生活重擔都壓在了一個地道的農村女人身上,在四哥7歲的時候,那一年的夏天,我們都穿上了涼鞋,小夥伴們興高采烈的在一起喧鬧玩耍,不知道旁邊哪一位熱心腸的村民,對四哥說道,小四,他們都穿上了新涼鞋,你怎麽沒有?于是四哥就突然間呆滯了,然後那人有說道,回家給你母親要去,讓她給你買,然後就搖頭晃腦的走了,他離去時候的背影,直到現在我都難以忘記,從我懂事起看到每個壞人的樣子,和他都那樣相似。
于是我們幾個小夥伴,都掙著給四哥出注意,幫他想辦法如何能從他母親那裏買上一雙涼鞋,最後商量好一起去他家,勸告他媽讓他同意這個要求,四哥一開始並不願意,在小夥伴們熱情的鼓勵下,于是和我們一起慢慢的走到他家,我已經忘記了當時幾個幼童是如何勸告四哥母親的,我只記得,她對我們說,行你們回家吧,我一會就給你四哥買鞋去。
我們離開的時候還和四哥拍掌慶賀,說明天我們一起穿新鞋子玩去,四哥送我們的時候笑的很甜,以至于在未來的三十多年,我再也沒有見他笑過,我們回到家了不久的時間,就聽到外面吵吵起來,四哥的母親上吊走了,在村裏外面她自己種植的那顆歪脖子槐樹下面,我跑到他家裏的時候,正看到他的三個哥哥在瘋狂的打他,嘴裏罵著都怪你給母親要求買什麽新鞋,娘走了都冤你,打死你個不孝順的東西。
四哥的臉上頭上布滿了血迹,在那裏趴著沒有一點動靜,沒有人去護著他,周圍都是苛責的聲音,我有聽到了那個熱心腸村民的聲音:這小孩太不懂事了,就該打,自己家裏窮不知道嗎?還給大人要鞋子,你不知道你娘爲了你們四個生活都塊瘦死了嗎?活該挨打。三個哥哥打累了,四哥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被打暈了,大人們在商量著他母親的後事,誰有會在意一個罪人的死活那。
從那以後,我的四哥從七歲的年齡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他給人的印象就定格在一個每天穿的破破爛爛,板著臉不會微笑的罪人,四哥從13歲就出去打工,掙的錢除了吃喝都是郵寄給他的哥哥,其余的就喜歡買涼鞋穿,在四哥20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去世,在處理完後事之後,不知道怎麽他們兄弟四個有說起了自己母親去世的消息,沒有來由的兄弟三個有把已經成年的老四痛打了一頓,並且放出話來,以後沒有這個弟弟,兄弟之間和他沒有來往,于是我的四哥在20歲的時候有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此後的十多年裏,四哥每年的春天去打工,然後剩下的時間就待在自己家裏的老房子裏面,房子很破,但是裏面擺滿了各種五顔六色的涼鞋,我很多次看到四哥對著那些涼鞋發笑,然後拿著涼鞋一遍遍的打自己的耳光,滿臉都是血的臉龐,猙獰的危險,以及那一聲聲的呼喊:娘我對不起你啊,娘你帶我走吧。
四哥嗜酒,但從不鬧事,每次喝酒之後也只是去他母親墳前傾訴痛哭,有一次過年我叫他來家了吃飯,他喝多了跪在我爸媽面前說:大爺大娘我是不是個罪人,如果我不給我娘要鞋子,她是不是就不會自殺啊,我的哥哥們是不是就不會不要我。
四哥走了,或許離開就是他最好的解脫吧,他被埋葬在村裏的三不管地區,因爲他的哥哥們不同意他埋入老陵,幾個兒時的發小張羅了他的後事,把那些各種各樣的涼鞋和他葬在了一起,送他離開回來的路上,我們幾個四目相對,難道我們何嘗不是這場悲劇最終的罪人。
快樂一些吧,這人間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