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六年,即公元1880年,46歲的慈禧太後突然患上了一種“怪病”,不僅渾身不適,懶散犯困;而且茶飯不思,惡心嘔吐,盡管禦膳房的禦廚們使出渾身的解數,變著花樣爲太後備膳,卻總也吊不起這位老佛爺的食欲,好幾位禦廚爲此挨了板子,急的都快要上吊自殺了。
光緒雖然只是個傀儡皇帝,但對慈禧太後卻頗爲孝順。聽說皇額娘鳳體欠安,多日不見好轉,急命禦醫前去爲慈禧太後診治。禦醫們對太後的風流韻事多少有些耳聞,雖然是隔著好幾層紗簾,但爲太後把過脈之後,心裏個個都跟明鏡似的,對太後的“病情”也就有了八九成的把握。可輪到報告老佛爺的“病情”時,都不敢明言。只好開些滋補養顔之類的方子以求自保,這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到皇額娘久治不愈,光緒就頒下密诏,暗令各省舉薦名醫進宮爲皇太後診治。雖然前來的名醫不在少數,但都不能診出慈禧太後的“病情”。正在光緒一愁莫的時候,直隸總督李鴻章舉薦無錫名醫薛福辰前來爲慈禧太後診治。光緒立即下了一道聖旨,派欽差八百裏加急送到無錫西漳寺頭,召薛福辰火速進京爲皇太後診治。
薛福辰見到聖旨,不敢抗旨不尊,便把家中大小事仔細安排了一番,即隨欽差日夜兼程地來到了京城。見薛福辰進了紫禁城,光緒十分重視,親自陪同薛福辰來到了長春宮,觐見慈禧太後,並隔著紗簾爲她懸絲診脈。俗話說,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薛福辰爲慈禧搭過脈,心中明白了八九分:“果然不錯,太後真是有喜了!”
說起來,這薛福辰不僅醫術高明,爲人更是精明過人。此時,薛福辰心想,慈禧的丈夫鹹豐皇帝早已死了,怎能說她有喜呢?于是,他斟酌再三,編了一套說辭:“太後爲國操勞,心力交瘁,氣血阻滯,積于腹中,治宜行氣通絡,清瘀活血。氣血一旦通順,鳳體自然會康健無恙。”
聽了薛福辰這麽一說,慈禧多日來的滿臉愁雲馬上散去了一半,雙眉也漸漸舒展開來。心中暗道:“這奴才不但有雙回春妙手,還有一條如簧巧舌,不僅把病情講的一清二楚,而且不顯露絲毫山水。”此時,光緒自然不明就裏,只見太後滿臉喜色,便催薛福辰快快開方下藥。
薛福辰一聽,立馬雙膝跪地:“啓禀皇上、太後,臣有個不情之請。薛家祖上曾傳下規矩,凡爲王公大臣診病,一律只配藥不留方。太後老佛爺當然例外,但藥方也只能太後親覽。太後此病當用臣祖傳秘方,待臣回去親自配藥煎熬,六六三十六個時辰之後再親自奉上。”接著寫了一張紙條親自上前呈給慈禧太後。
薛福辰一席話正好說到了慈禧的心坎上,再看所開“藥方”,更不由得暗自誇獎薛福辰的良苦用心,覺得他很會辦事。不等光緒皇帝開口,慈禧就發了話:“准奏!跪安吧!”薛福辰隨光緒退了出來,獨自回館驿爲慈禧太後准備治病湯藥。慈禧太後立即吩咐心腹太監,按著紙條所述,如此這般好好准備。
第三天上午,辰時剛過,巳時尚早,薛福辰就捧著一個玲珑小瓷罐,裝著煎熬好的湯藥到了長春宮。慈禧太後早已梳洗完畢,坐在龍床上等了一小會兒了。薛福辰雙膝跪在龍床前,從瓷罐中倒出一碗湯藥,爲證明湯藥中無毒,又先捧在手中嘗了一口,然後才雙手高高舉起藥碗奉上。看著慈禧太後接過宮女呈上的藥碗,把湯藥全部服下。
經過一番“瀉淤”折騰之後,慈禧渾身上下雖是香汗淋淋,心裏卻仿佛是一塊石頭落了地,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于是,懿旨傳下:“太後瘀血已下,薛愛卿可以出宮了。”薛福辰這才松了一口氣。出了宮門,他也不敢再回寓所,就到驿站借了一匹快馬,一路飛馳,星夜趕回無錫老家。
慈禧本來生性多疑,過了幾日,緩過神來,才開始擔心薛福辰會把自己的醜事給傳出去,讓天下人恥笑。薛福辰只要還活在民間一天,就是一塊心病。爲了徹底封住薛福辰的嘴,慈禧太後一咬牙,狠下心來,欲殺之以永絕後患。事不宜遲,慈禧太後立刻下密诏,派大內侍衛到無錫追殺薛福辰。
其實,薛福辰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因此,他一回到無錫老家,就假裝死亡,並叫家裏大辦喪事。那幾個大內高手趕到無錫,看見一支出殡隊伍,隊伍中披麻帶孝,舉幡揚幢,浩浩蕩蕩。他們一打聽,才知道薛福辰從京城回來後就暴病而死。他們又尋到無錫城外,在路人指點下,果然找到一處立有“薛公福辰之墓”碑的新墳。他們只好回京交旨,慈禧太後聽後,也就不再追究了。由于薛福辰的老謀深算,棋高一著,總算逃過一劫。
然而,江南名醫薛福辰爲慈禧打胎的故事,只不過是來自野史的民間傳說,實際上薛福辰從未爲慈禧打過胎。既然如此,那麽,民間怎麽會有江南名醫薛福辰爲慈禧打胎的傳說呢?其實,這不過是以訛傳訛的結果。
薛福辰,字振美,號撫屏,祖居無錫縣西漳寺頭,後遷城內前西溪。薛福辰幼年聰慧過人,7歲能試作文章。年稍長,博覽經史。道光三十年考取秀才,鹹豐五年,即公元1855年參加順天鄉試,中第二名舉人。後在北京任工部員外郎。鹹豐八年,因父病故,扶樞歸裏。鹹豐十年,太平軍攻克無錫,他與母、弟避居蘇北寶應縣,又去李鴻章幕府供職。後提任爲候補知府,到山東補用。時黃河缺口,泛濫成災,山東巡撫丁寶幀知其對水利索有研究,請他去助治。他親駐侯家林,綜理全局,組織民工,經過45天的日夜搶險,堵塞各處缺口,節省幣銀一百數十萬兩。因治河有功,調任候補道員,補山東濟東泰武臨道。在任4年,海岱之間,民無饑馑。公余自習醫書,曆時五六載,競精通諸家醫書。
光緒六年,即公元1880年,慈禧太後身患重病,朝廷發布一條上谕:“皇太後聖躬欠安,已逾數月,疊經太醫院進方調理,尚未大安。外省講求岐黃脈理精細者,諒不乏人,著詳細延訪……派員伴送來京。”這說明慈禧的病情的確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朝廷一聲令下,各地自然紛紛響應。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和湖廣總督李翰章、湖北巡撫彭祖賢共同保薦了薛福辰,與薛福辰同時受保薦的還有山西陽曲縣知縣汪守正、常州孟和名醫馬培之。于是,當年6月23日,薛福辰應召入宮爲慈禧治病。當時他任廣東雷瓊道,調授督糧道,但因奉旨診病而未能赴任。此時,宮廷內外皆知慈禧所患爲“血蠱”症,醫者僅以治血蠱劑進,久不得愈。薛福辰所診脈象,雖亦以“血蠱”論之,而用藥卻皆疏通補養之品,故能奏效,大爲前去會診的曲陽知縣汪守正及常州孟河馬培之等名醫驚服。
血蠱,也稱血鼓,因跌仆墜墮後誤用補澀所致腹脹膨滿之證。《證治彙補》中說:“墜墮閉锉、氣逆、氣郁,誤行補澀則瘀蓄于胃,心下脹滿,食入即吐,名曰血逆;瘀蓄于脾,大腹膨脹,漸成鼓滿,名曰血蠱。”《石室秘錄·内伤门》中也说:“血臌之症,其由来渐矣,或跌闪而瘀血不散,或忧郁而血结不行,或风邪而血蓄不发,遂至因循时日,留在腹中,致成血臌。因血蛊病症引起腹胀,形似怀孕,民间联想丰富,于是,以讹传讹,薛福辰为慈禧打胎的传说不胫而走,以致成为流传至今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當時,薛福辰在宮廷滯留兩年多,名公巨卿求治者應接不暇。光緒八年,時慈禧病體痊愈,薛福辰因治病有功,加賞頭品頂帶,調補直隸通永道。是年除夕,慈禧親書“福”宇和“職業修明”匾額以賜。同時賜紫蟒袍、玉鈎帶一副,又賜宴體元殿、長春宮聽戲。在直隸任內,嚴緝捕,重海防,濟民困,政績卓著。其時法越交戰,軍隊調南布防,他特設官車局便利運輸,避免征用民夫、騷擾地方,深受民衆稱頌。
光緒十年,即公元1884年,薛福辰到通永道履職。一次薛福辰因一件小事被監察禦史魏乃劾參劾,要求將薛福辰調至太醫院,這個奏議其實隱含著對薛福辰“因醫受寵”的歧視。慈禧很了解薛福辰爲官時同樣政績卓著,看到魏乃劾的奏章,斥爲“大膽妄言”,將魏乃劾連降三級,反將薛福辰升爲宗人府府丞。光緒十二年,薛福辰升順天府尹。三年後,又遷任都察院左副都禦史。
但是,此時的薛福辰已患了中風,多次上疏申請,最終才允許他開缺回鄉調理。薛福辰于光緒十五年夏疏請退職,同年7月病逝,終年57歲,葬于漆塘大浮山。當時,禦賜白銀500兩治喪。其所著《青萍圖文集》、《醫學發微》、《臨症一得》等遺稿,均未寫定,僅存《素問運氣圖說》一文。近代掌故大家徐一士在《一士類稿》中認爲,薛福辰的病逝是長期心情抑郁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