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蘭是個有想法、有能力的女人,進入職場不過三年,便對商界的遊戲規則了如指掌。她覺得只要籌到一筆起步資金,就能大展拳腳,闖出一片天地來。可是她老公王凱胸無大志,前怕狼後怕虎,說什麼也不肯賣掉房子來支持她。
這天晚上,安小蘭磨破了嘴皮,可王凱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安小蘭氣壞了,自己怎麼就瞎了眼,嫁了這麼一個鼠目寸光的窩囊廢?她大罵了王凱一通,說讓他守著房子過吧,然後就衝出了家門。
當時已是夜裡十點多了,月色朦朧街燈昏暗,安小蘭心情糟到了極點。她想打個車回娘家,但在街上走了半天,也不見一輛計程車,好在兩處離得不遠,於是她進了一條小胡同,想抄近路走過去。
可剛進胡同,一個蒙面的男人就跳了出來,拿著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壓低了聲音喝道:「搶劫!別動啊,要不一刀捅了你!」
安小蘭嚇壞了,就想老老實實交錢保命,但隨即想到,包里有她剛借來的二十五萬塊錢,這可是她事業的起步金啊。想到這裡,她哀求道:「求求你,這是給我媽治病的錢,你把錢拿走了,我媽怎麼辦啊?」
劫匪一把扯住她的包,安小蘭哪肯撒手,叫道:「來人啊,有人搶劫啊……」
話音未落,一個人旋風般沖了過來,一腳踹在劫匪的肚子上,劫匪後退幾步摔倒在地。來人上前一把揪住劫匪的頭髮,罵道:「搶女人算什麼本事?來來來,你搶我一個試試……啊——」
安小蘭聽來人慘叫一聲,顯然是挨了一刀。她心裡一緊,等劫匪打倒來人,自己的錢免不了被搶,而且還得對見義勇為的人負責,萬一這人死了殘了,自己便會陷入天大的麻煩之中。想到這裡,安小蘭當機立斷,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這一夜,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閃著寒光的匕首,聽見那人的慘叫聲,整整一夜她都不能安眠。第二天,王凱打來電話,說自己決定全力支持她,同意賣掉房子了。安小蘭大喜,立刻全副身心投入到發展事業當中。
時光荏苒,一晃十三年過去了,安小蘭的公司已經資產過億,但她的身體狀況卻越來越差。一次,安小蘭在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時,竟然當場暈了過去。
醫生說她因長期休息不好,以至於身體各項機能都出了問題,尤其是心臟不堪重負,再這樣下去,甚至會有生命危險。醫生對症下藥進行治療調理,但卻收效甚微,安小蘭仍然每晚從噩夢中驚醒。
這十三年來,安小蘭幾乎每晚都是這麼過來的。無論吃了什麼幫助睡眠的藥物,被搶劫時的那一幕總會清晰地出現在夢裡。湧出的鮮血,以及救她的那個恩人的慘叫聲,每每讓她悚然驚醒。
無奈之下,安小蘭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只要她能夠面對這件事,解決這件事,心病將不治自愈,不會再夜夜經受噩夢的折磨了。
這天,安小蘭終於下定了決心,將遭遇搶劫後自己落下心病的事對王凱全盤托出。王凱責備她說:「這事你為什麼不早說?」
安小蘭嘲諷地說:「跟你說有什麼用?當年你要是早點同意賣房,我會出這事嗎?」
王凱無言以對,他嘆了口氣,問安小蘭打算怎麼辦。
安小蘭說:「我準備在網上發個帖子,說明大致的時間地點經過,尋找當年幫我的那個人。這件事情我不方便出面,一旦被媒體知道,公眾不會讚揚我知恩圖報,只會罵我忘恩負義。所以這件事還是由你暗中操作,千萬別把事情辦砸了。」
王凱拍著胸脯保證,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王凱在網上發了篇帖子,題為「尋找我的恩人」,呼籲當年見義勇為之人跟他聯繫,一旦確定身份無誤,將予以重金酬謝。
這個帖子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跟帖無數,很多人指責發帖人的逃跑行徑,也有不少人跟帖說自己就是見義勇為的人,並跟王凱聯繫。雖然安小蘭當晚沒看清見義勇為者的相貌,但這些人提供的細節顯示,他們都不是安小蘭要找的人。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這天,一個叫張少偉的人打來電話,提供的細節信息完全正確,王凱大喜,立即安排了安小蘭和這人見面。
張少偉滿面愁苦之色,一身破舊過時的衣服,看上去起碼有六十歲。安小蘭想起了當年恩人衝上去時,那副龍精虎猛的樣子,不覺心下生疑,問道:「張先生今年多大歲數?」
張少偉自嘲道:「我看上去太老了,是嗎?其實我還年輕呢。」說完,掏出身份證遞了過去。原來,他今年剛剛四十齣頭,十三年前,不過二十七歲。張少偉慨嘆道:「你有疑問這不奇怪,因為你不知道當年因為幫你,我失去了什麼。」
張少偉一把掀開衣服,在他腹部,赫然是一長一短兩道疤痕。原來,短的那道,是當年挨了劫匪一刀留下的,那一刀刺穿了脾,動手術摘脾的時候,又留下了第二道長疤痕。
不但如此,因為傷口感染,他在醫院整整住了三個月,折騰得死去活來,最後雖然保住了命,但從此身體異常虛弱。因為再也幹不了體力活,被原來單位開除了。老婆勉強跟他過了兩年,最後跟別的男人跑了。這些年,他就靠著撿破爛生活,物質上的拮据和精神上的苦悶,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了二十歲。
「當年我報了警,跟警察說我是因為見義勇為受的傷,希望能得到見義勇為獎金。但是警察找不到你,沒人給我作證,所以我就得不到那筆錢。」張少偉嘆了口氣,說,「當年,你為什麼要跑?你知道你一走了之,把我害成什麼樣了嗎?」
安小蘭不敢看他的眼睛,咳嗽了一聲,道:「我當年也有說不出的苦衷……現在,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我會盡全力滿足你的。」
「我能有什麼要求?只要你能幫我把原來的房子買回來,讓我有個安身的窩,我就感激不盡了。」說著,張少偉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那房子現在得整百萬,要是太多就算了。」
安小蘭當然願意滿足恩人的要求,她出高價購回張少偉的舊居,又送他一輛車子和一百萬現金,只求他不要把此事聲張出去,不要讓人知道她曾經的忘恩負義。張少偉一口答應下來。
解決了這件事情,安小蘭心結盡去,當夜一覺睡到天亮,醒來時神清氣爽,狀態竟是十三年來前所未有的好。剛洗漱完畢,茶几上的電話響了,正是王凱那部用來聯繫見義勇為者的專用手機,想來又是有人想渾水摸魚。安小蘭心想,得趕緊在網上說明尋恩行動已經結束了。她隨手接起電話,只聽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那起搶劫發生的時間是十三年前的五月十三日晚上十點左右,地點是福安街超市的胡同里,我說得沒錯吧?」
安小蘭大吃一驚,這些細節,除了自己和張少偉,就只有那個劫匪知道,難道,這人是那個劫匪?他不知道張少偉已經出現,異想天開想要冒功邀賞嗎?自己何不趁此機會抓住他?安小蘭立刻下了決心,當下假作驚訝地問:「難道你就是當年救我的恩人?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閆濤。」對方大大咧咧地說,「這些年你坑死我了,你打算拿出多少錢報答我啊?」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一定會給你酬謝金的,你看我們先見面好嗎?」
安小蘭剛放下電話,王凱提著早餐從外面回來,安小蘭趕緊把事情說了一遍。王凱立刻拿出手機準備報警,突然之間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放下手機說:「不對,不能報警。如果報了警,這件事就曝光了,老婆,那樣的話,你的個人形象就全毀了。」
安小蘭這才醒悟,自己光想著報仇了,竟然忽略了隨之而來的後果。可是,就這樣放過閆濤,她一樣不能甘心。她想了想,說:「這傢伙令我十三年來睡不安寢,放過他是不可能的。我們不是在警局有朋友嗎?就是簡單地報警抓人,求他們幫忙控制一下,別把消息外傳,這樣總沒問題吧?」
安小蘭說做就做,而警局的那個朋友也答應了她的請求。她和王凱提前來到見面地點,警察暗中埋伏在外。可是見面時間過了半個小時,閆濤卻一直沒有出現。安小蘭打電話過去詢問,閆濤咬牙切齒地說:「我正想問你呢,你是不是信不過我?你報了警,警察就在外面那輛車裡吧?」
安小蘭當然矢口否認,閆濤破口大罵:「你個臭女人,當年忘恩負義跑了,現在又設計來陷害我,你就等著遭報應吧!」
閆濤雖然十分狡猾地發現了埋伏,但根據他的來電號碼和姓名,警察輕而易舉查到了他的身份,並找到了他家。那是在城郊的一所破房子,家徒四壁,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閆濤的老婆是個牙尖嘴利的女人,她說閆濤才是那個見義勇為的人,為了救人,左手筋都被刀子割斷了。
她拒絕說出閆濤下落,警察也沒什麼辦法,只得警告她,說一旦有閆濤的消息,必須及時向警方通報,然後便收隊離開了。
轉眼兩天過去了,閆濤像人間蒸發般一點消息都沒有。第三天傍晚,有人敲門送快遞,王凱剛打開門,就被一把匕首頂在了喉嚨上,來人正是閆濤。閆濤進屋關門,撲上去一把打落安小蘭手中的電話,喝道:「我只想跟你談一談,談完了就走,你別逼我殺人。」
說話間,匕首又頂在安小蘭的脖子上。王凱連連擺手,說:「你別衝動,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為什麼不相信我是救你的人?是那個王八蛋搶先一步了嗎?」
「真正救我老婆的人已經找到了,剩下知道真正時間地點的,只有那個劫匪。」王凱鐵青著臉說,「所以我們不應該懷疑你嗎?」
閆濤大怒,問:「那個人是誰?你把他叫來,我跟他當面對質!我才是救你的人啊,你信了那王八蛋是恩將仇報,你知道嗎?」
安小蘭說:「你說你是救我的人,有證據嗎?」
「我沒有證據,但是我憑良心說話!我今天來,就是要給你講講那天晚上的事情。」
閆濤說,那天晚上踹倒劫匪後,自己揪住了他的頭髮,結果劫匪一刀劃斷了他的左手筋,他搶過刀子刺進了劫匪的肚子裡。劫匪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才發現麻煩大了,本想著安小蘭可以幫他作證,但一回頭,才發現安小蘭早跑沒影了,他當時就傻了。
那是他剛出獄的第二天,兩年前,他因傷人被判刑,如果報警的話,在無人證明的情況下,警察怎麼可能相信他是見義勇為?於是他悄悄溜回了家。老婆帶他去醫院治傷,看見醫院門前圍著一堆人,還有一輛警車。打聽後才知道,有一個人挨了一刀,快死了,那人報警說是因為見義勇為被刺傷了。
閆濤氣憤地說:「這下你明白了吧?那王八蛋搶先報了警,你又不肯出來作證,我要是報警的話,非讓警察當成劫匪抓起來不可。其實我早就看到你尋找恩人的帖子了,本來不敢來找你,可醫生說我老婆如果不馬上做手術,以後病情會越來越重。我又沒錢,就一時鬼迷心竅來了,誰知道到底還是惹了大麻煩。」
安小蘭和王凱面面相覷。安小蘭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閆濤惡狠狠地說:「要是我撒半句謊,就讓我出門被車撞死。而且我來不是要求你們報答我,只要別再抓我,讓我過點消停日子,我就謝天謝地了。」
安小蘭皺眉沉思,突然間眼睛一亮,讓閆濤轉過身去給她看看,然後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說:「那天晚上,你從我身後衝過來,我一直沒看到你的臉,但是看到了你的背影,剛才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那天的人確實是你。」
閆濤興奮得一拳砸在茶几上,大笑著說:「老天終於開眼了,安小蘭你別怪我直接,這些年我廢了一隻手,根本沒人用我,現在我老婆做手術都沒錢,你真能給我很多錢嗎?」
安小蘭說:「當然,但現在銀行下班了,明天我讓財務給你轉帳,你老婆的一切費用我都包了。」
「謝謝,只要你救了我老婆,你讓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我這就回去跟她報喜。」閆濤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對了,你不會放過那個王八蛋吧?」
安小蘭肯定地點了點頭,閆濤放心地走了。王凱問:「小蘭,你真的認出他的背影了?」
「沒有。可是我必須這麼說,否則他會殺了我們的。」說完,安小蘭打電話跟警察說明了情況,警察答應這就去閆濤家守株待兔。安小蘭和王凱等了半天,沒等到閆濤落網的消息,卻等來了閆濤的電話。電話里,閆濤絕望地問:「為什麼要騙我?」
安小蘭知道閆濤再次發現了警察,淡淡地說:「那不叫騙,那叫權宜之計。我倒是想問問,你顛倒黑白想讓我把你當恩人,你憑什麼如此小瞧我?」
「我不是小瞧你,我是高估你了。」閆濤喘了幾口粗氣,說,「我告訴你,你錯了,真抓了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我求你,別抓我行不行?」
「不行!」安小蘭斷然道,「你不受到懲罰,我睡不踏實。」
「好,那我去自首,我接受懲罰,讓你能睡踏實覺。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治好我老婆的心臟病,行嗎?」
原來,閆濤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老婆。安小蘭不由得心生同情,正想脫口答應,隨即想起十三年來無數個難眠之夜,無盡的恨意再次湧上心頭,她淡淡地問:「憑什麼?真當我欠你的?」
閆濤沉默了,然後掛斷了電話。
警方一直沒有閆濤的消息,安小蘭不但自己提高了警惕,防止閆濤狗急跳牆,還通知張少偉加強防範。焦慮之中,安小蘭又開始失眠了。這天一早,她接到一個電話,對方的聲音明顯經過偽裝,說:「十三年前搶劫發生時,我也在現場,我清清楚楚看到了所有情況。但是因為某種原因,我沒辦法站出來,我只能告訴你,張少偉是搶劫你的人,閆濤才是你真正的恩人。」
安小蘭問:「證據,你有證據嗎?」
「我知道現場所有的細節,這還不夠嗎?」
「閆濤也知道現場所有的細節,所以我需要證據。」
對方啞口無言,安小蘭冷笑著說:「請你轉告閆濤,別再玩這些小把戲了,他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警察早晚會抓住他的。」
放下電話沒多久,張少偉打電話讓安小蘭過去。原來,他也接到那人的電話,威脅說如果他不向安小蘭說明情況、承認自己是搶劫犯的話,那人就要站出來指證他。張少偉激動地說:「肯定是閆濤在搞鬼,恨我當年壞了他好事,你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啊。」
安小蘭請張少偉放心,保證一定讓閆濤歸案服刑。安慰了他之後,安小蘭回到了公司,越想越覺得這事有些奇怪。如果閆濤就是那個劫匪的話,他怎麼就敢痴心妄想顛倒黑白,讓安小蘭相信他才是她的恩人?他還試圖通過威脅,讓張少偉承認自己是罪犯,世界上真有這種不自量力的人嗎?
難道,閆濤說的一切才是真的?安小蘭一顆心狂跳起來,如果錯把仇人當恩人報答,又把恩人當仇人報復,那可真讓人笑掉大牙了。
安小蘭讓王凱再詳細調查一下兩人的資料。張少偉出事前的經歷中規中矩,讀書、上班、結婚,出事後被開除、離婚、落魄,在大家眼裡,他是個老實人、窩囊廢;閆濤的經歷卻複雜得多,上學時因為打架被開除,婚後不久幫朋友討債,打傷了人再搶了錢,被定性為搶劫而入獄兩年,再後來左手殘疾失去工作,日子過得一塌糊塗。他的性子暴烈,經常一言不合就翻臉動手,口碑差到了極點。
從兩人的履歷上看,張少偉能做出見義勇為的事情來,是意外之舉,但閆濤搶劫卻符合他的性格特徵。而在安小蘭出事當晚,警局裡有張少偉的報案記錄,醫院裡有他的住院記錄,兩人的身份應該沒什麼問題。
安小蘭長舒了口氣,她為對張少偉起了疑心而感到羞愧。下班時她特地繞到張少偉家,上去探望。她敲開了門,愕然發現開門的居然是閆濤,閆濤一把將她扯進屋裡推倒在地,狂笑著說:「正想找你呢,沒想到你居然送上門來,今天就讓我們好好算算這筆帳吧。」
閆濤鬍子拉碴、凶神惡煞,而張少偉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安小蘭強忍著心中恐懼,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讓你們還我清白,想讓你這個瞎眼的女人,知道你是怎麼冤枉我的!」閆濤咬牙切齒地狠踹了張少偉一腳,「說實話,還敢撒謊的話,今天我就一刀一刀剮了你。」
「我說的都是實話啊,兄弟,你廢了只手,可我摘掉了個脾呀,你把我害得這麼慘,還想顛倒黑白把我送進監獄,你也太不講理了吧?」
「放屁!」閆濤繼續狠踢張少偉,「要不是我一念之差,沒敢報警,哪輪得到你裝好人?現在我無路可走了,就算死,也得拉著你個王八蛋陪葬!」
安小蘭見他注意力全在張少偉身上,悄悄從衣袋裡取出一支袖珍電棍,猛地戳在閆濤身上。閆濤倒在地上抽搐不已,直到他再無半點還手之力,安小蘭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真是後怕,要不是為防備閆濤,特地準備了這根電棍,恐怕就讓閆濤得逞了。
張少偉爬起身來,翻出一根繩子,把閆濤的手腕捆在了一起,安小蘭也拿出手機報了警。這時閆濤終於緩過勁來,說:「安小蘭,算你狠,今天你把我送進監獄,等到了真相大白那天,你會後悔的,你就等著一輩子寢食難安吧!」
「到了現在,你還敢胡說八道?」不等安小蘭說話,張少偉踹了閆濤一腳,「等著坐大牢吧你!」
「恭喜你王八蛋,你命好,遇到這麼一個好賴不分的傻子。」閆濤慘笑著說,「你搶了她,她還把你當祖宗供著,老天真是瞎了眼。」
見閆濤一口咬定自己糊塗,安小蘭怒火騰騰上涌,對張少偉說:「你當年治病傾家蕩產,這筆錢得向他索賠,法律會支持你的申請,也讓他嘗嘗傾家蕩產的滋味。」
閆濤雙目圓瞪,眼角竟然瞪出血來,大喝道:「安小蘭,你好毒的心——」
張少偉上前踢了他一腳,罵道:「你搶人的時候不毒嗎?你捅我的時候不毒嗎?這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
閆濤胸口急劇起伏,突然嘴一張,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隨後一聲大喝:「王八蛋,我要殺了你!」
話音未落,閆濤一個翻身跳了起來,兩人嚇了一跳,齊齊後退,閆濤躥到窗前,被捆著的雙手猛地向玻璃砸了下去,玻璃四分五裂,他的手頓時鮮血淋漓。他哈哈大笑著將手腕在玻璃碴子上一划,割斷了繩子,然後抓起一片玻璃碴子,大喝一聲撲向張少偉。
張少偉嚇得不輕,一個閃身躲進臥室,鎖死了門。安小蘭見狀向門外逃去,卻見兩個警察正要敲門。她如見救星,大叫:「快抓他!他就是那個搶劫犯!」
閆濤大吃一驚,一把扯過安小蘭,把玻璃片頂在她的喉嚨上,喝道:「讓開!否則我就殺了她!」
兩個警察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喝道:「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殺了她,你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閆濤身子一僵,對安小蘭說:「我真想殺了你這個糊塗蟲,可我不是罪犯,我從不欺負女人,更不會殺你,但我寧死也不會為沒犯過的罪去坐牢。」
說完,他把安小蘭往前一推,一個箭步躥上窗台,向下面樓層的空調箱跳去。那個空調箱卻經不起他的撞擊,一下子垮塌了,閆濤從三樓的高度直摔了下去。
安小蘭跟著警察跑到樓下,只見閆濤以一個扭曲的角度躺在地上,咬牙切齒地想動,可是連身體都翻不過來。看著圍上來的人,他突然縱聲大笑起來,笑聲悲愴,令人毛骨悚然,而他眼中的淚如泉水般湧出,滾滾而下。
閆濤摔斷了腰椎,醫生說他下半輩子只能在床上度過了。閆濤的老婆聞訊趕到醫院,見丈夫如此模樣,當即昏了過去。醫生說,她的心臟病已經嚴重到了一定程度,如果不儘快手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因為證據完整,閆濤被判刑只是時間問題,但他的刑期只能在監外執行。不過,如果他老婆沒錢做手術,或者出現意外的話,他一個癱子又如何生活呢?
這天晚上,吃了一大把安眠藥的安小蘭總算進入了夢鄉,可不知過了多久,她又夢到了閆濤,閆濤渾身是血,大罵她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然後突然化成厲鬼來向她索命,她驚叫一聲從夢中醒來,打開燈,才發現王凱居然不在床上。
她來到客廳,發現王凱正坐在地上,仰著脖子往嘴裡灌酒,地上堆了七八個空酒瓶。安小蘭不由得一怔,上前說:「都戒酒這麼多年了,怎麼又喝上了?發生什麼事了?」
「小蘭,一轉眼,我們結婚已經十五年了。我是非常非常愛你的,你知道這點嗎?」
王凱明顯喝多了,安小蘭點點頭,問他為什麼突然說這些。王凱傻笑了兩聲,繼續說道:「可是我配不上你,你不但漂亮,還特別有能力,人家都說我是靠老婆吃軟飯的,這麼多年你沒嫌棄我,你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嗎?」
「你喝多了,不說這些,趕緊休息吧。」安小蘭想勸他回屋睡覺,王凱卻一把推開她,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說:「可是我卻對不起你,那年你被搶劫的時候,其實我就在現場啊!」
安小蘭腦袋「嗡」的一聲,她尖聲問道:「你在現場?」
那晚,安小蘭氣憤之下奪門而出,王凱哪裡放心得下?可是他知道安小蘭的脾氣,如果他去勸她,只會惹得她發更大的火,於是便暗中跟著她、保護她。可他萬萬沒想到,安小蘭居然真的被人搶劫。看著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他嚇得頭皮發麻,不禁猶豫了一下。當他下了決心要衝上去時,那個見義勇為的人已經上去了。他又猶豫要不要冒險上前幫忙,還沒等他下定決心,安小蘭已經跑了。後來,他親眼看見,見義勇為的人奪下劫匪的匕首,刺進劫匪的肚子裡。
是的,真正的劫匪是張少偉,閆濤才是那個見義勇為的人。
那天,王凱躲在暗處,看見閆濤逃命似的跑了,又看見裝死的張少偉爬起身來,扯下蒙面布堵住傷口,踉踉蹌蹌地離開,他記住了這兩個人的臉。
正是因為當時沒能果斷挺身而出,王凱很自責,才同意了賣房子的事情。隨後安小蘭的事業蒸蒸日上,兩人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雖然明知安小蘭失眠的心病所在,但他只能裝作不知道,他擔心一旦安小蘭知道了,他們的婚姻就會走到盡頭。
張少偉出現時,王凱不敢揭穿他,因為揭穿對方就會暴露自己。他只希望真正的見義勇為者不要再出現了。可是閆濤隨後就來了,他只好在安小蘭報警後,暗中發簡訊通知閆濤,所以閆濤才先後兩次躲過警察的追捕。他希望安小蘭能夠放過閆濤,或者張少偉能夠自承罪行,所以他以目擊者的名義,匿名給他們打電話,但都沒有達到預期目的。
因為害怕失去安小蘭,他鐵下心裝聾作啞。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發展到了這一步,搶劫犯張少偉安逸地享受著安小蘭的酬謝,見義勇為的閆濤卻落得如此下場,良心的譴責讓王凱終於下定決心說出一切。
安小蘭冷汗涔涔而下,她多麼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她問王凱:「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但是那天晚上的事,你從來沒跟我說過,對嗎?」
安小蘭點了點頭。王凱說:「在慶華路打電話的時候,你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機摔髒了,你用紙巾擦了手機。」
安小蘭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她想起了閆濤說的話,說她知道真相後,一定會後悔的。原來,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當年她背棄恩人而去,如今又以仇報恩,毀掉了恩人的生活,她還有什麼臉去見閆濤夫婦?
安小蘭追悔莫及,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回十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不會溜走,而是要勇敢地跟閆濤並肩戰鬥,或者,拿起手機第一時間報警……可是時光永遠不會倒流,她永遠都無法贖清罪孽,而這一切,至少有王凱一半的責任。安小蘭猛地撲上去,抓住王凱又打又罵,她哭叫著淚流滿面。
王凱不惜身敗名裂站了出來,張少偉自知真相無法隱瞞,只能承認了全部罪行。安小蘭最後的疑問也終於得到了答案,她一直不明白,老實又窩囊的張少偉為什麼會搶劫?搶劫之後,又為什麼敢主動報警?
原來,張少偉的老婆因為嫌他賺不來錢,對他怨氣極大,經常冷嘲熱諷。那天晚上,張少偉在外面蹭了頓酒回來,他老婆又指責他無能。張少偉借著酒意,決定男人一把讓她看看,於是就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在去醫院治傷時,正好遇到警察辦案,見他滿身是血,就問怎麼回事,他嚇壞了,靈機一動把見義勇為的帽子戴在了自己頭上。但最終他仍是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之後,安小蘭和王凱來到醫院,向閆濤夫婦道歉,希望閆濤夫婦原諒他們。閆濤怒目圓睜,罵道:「原諒你們?你們配嗎?我呸——」
兩人羞得無地自容,可是這能怪誰呢?這一刻,他們心裡只有無窮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