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
崖山,一個在我國衆多曆史名勝中不怎麽出名的旅遊景點,它在今天的廣東省江門市新會區東南約50多公裏處,銀洲湖水由此出海,它是海水潮汐漲退的出入口,因東有崖山,西有銀瓶山,兩山之脈向南延伸入海,如山門束住水口,而稱崖門。
崖山,一個承載著國人太多悲痛記憶的傷心之地,700多年前的這裏爆發了我國曆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海戰,伴隨著10萬南宋軍民的集體跳海殉國,這場海戰終結了第三紀漢民族王朝一統的時代,與以往東晉南北朝不同的是這次是漢民族在曆史上首次完全敗給遊牧民族,古老的華夏南北大地首次陸沉易主。因此有人說中國的華夏民族文化從此中斷了,坊間一直流傳著“崖山之後再無中國,明亡之後再無華夏”的說法,圍繞這句話的爭論也一直沒有停過。今天,就讓我們踏著曆史的足迹,去追憶那一段沉痛的曆史。
走到崖山海戰遺址,正面大門,是一個巨型的宋代木船形狀的建築,是當年海戰的戰船。走進大門,看見一個巨型的宋代傳國玉玺。傳說陸秀夫背小皇帝跳海之前,將玉玺投入海中。站在千年之前的古戰場,閉目沉思,側耳傾聽,岸邊海浪像在嗚咽著述說這一亡國之戰的曆史往事。
1279年,一個令華夏民族永遠無法忘懷的年份,第三紀華夏文明走到了盡頭,在這一年,宋末三傑的陸秀夫、張世傑(文天祥此時已經被俘了)擁護著宋少帝趙昺並帶領著20萬不願做亡國奴的南宋軍民,一路向南向西又向東,曲折逃亡到崖山這一最後的抗元據點,開始了自己的最後一戰。
戰鬥經過:
當時,元將張弘範的追兵已抵達崖山,封堵住南方通往大海的出海口,因宋軍兵力強大,張弘範並未急著進攻而是等待援軍。等元將李恒率領的援軍從廣州趕到後,就將崖山北側的水道也封堵住,對南宋軍形成三面包圍之勢。關于張弘範,雖然也姓張,但和張世傑可沒任何關系,很多人說他是漢奸,吃裏扒外,帶領蒙元異族消滅自己的故國南宋,和吳三桂有的一比。其實,這冤枉張弘範了,他可比吳三桂強多了,張弘範是漢族人不假,但他老家是河北涿州的,這一帶在五代十國時期就被卑鄙無恥的石敬瑭割讓給了契丹遼國,也就是說張弘範往上數八輩祖宗都沒有當過宋朝子民,這八輩應該是契丹遼國和女真金國的子民才對,到張弘範出生時,金國已經滅亡4、5年了,所以,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蒙元帝國漢族人,不可能對遙遠的南宋有什麽特殊的民族情結,就算有,也是通過後天學習曆史而産生的對漢、唐大一統王朝的一絲仰慕之情。張弘範是一位文武雙全的蒙元名將,一生征戰從不濫殺無辜,對異族占領區的漢族同胞也是竭盡所能的關照撫慰,我們不能要求他的頭腦裏能産生超越時代的近現代民族意識。
南宋這邊,面對巨大壓力,作爲南宋軍事統帥的張世傑晝夜苦思破敵之策。有幕僚向張世傑建議應該先占領海灣出口,保護向西方的撤退路線。張世傑爲防止士兵逃亡,否決了這個建議,並下令盡焚陸地上的宮殿、房屋、據點,做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架勢,又學曹操赤壁之戰的做法,下令將一千多艘戰船用大繩索一字形連接在海灣內,四周又建起柵欄結成水寨方陣,並且安排皇帝趙昺的“龍舟”放在軍隊中間,可能是爲鼓舞士氣,但這是一個最大敗筆。如此戰術放棄了海上機動性,成了南宋版的赤壁連營,後路已斷,軍心肯定不穩,唯一的機會只能是大量殺傷來犯的元軍,如果元軍圍而不攻可就毫無辦法了。
戰鬥開始時,元軍以小船載茅草和膏脂等易燃物品,乘風縱火沖向宋船。但張世傑吸取了曹操赤壁之戰的教訓,下令讓宋船都塗上泥巴,並在每條船上橫放一根長木,以抵禦元軍的火攻。元軍見火攻不成,元將張弘範于是下令封鎖海灣,斷絕宋軍的糧道和水道,宋軍雖然在之前積累了大量的糧草可供兩年食用,但卻無法准備足夠多的淡水,十多天後,宋軍渴到要飲用海水,喝的大量士兵上吐下瀉,造成大量的非戰鬥減員,士氣也大受打擊。元軍趁機發起總攻,元將李恒指揮的北側元軍利用早晨退潮,海水南流的時機,渡過平時難以逾越的淺水區,從北面發動了對宋軍的突襲,北面宋軍已被元軍擊潰。
張世傑不爲所動,親率大軍身先士卒,大戰元軍。而南面的元軍又在張弘範的指揮下,利用中午漲潮,海水北流的機會,從南向北發送了另一次突襲。元軍中有建議先用火炮的,弘範認爲火炮打亂宋軍的一字陣型,容易讓其撤退,不利于集中殲滅,可見,敵軍將領的認識都比張世傑深刻。元軍在進攻中再一次使用了火攻,載滿茅草等易燃物品的小船借著風勢沖向宋船,宋船極力推開火攻船,用箭矢射開元軍。然而宋軍此時南北受敵,身心疲憊,戰鬥從黎明進行到黃昏,宋軍終于被擊破而陷入混亂。而元軍又假裝奏樂擺大宴吃飯,宋軍聽後以爲元軍正在宴會,稍微松懈了。
就在這時段,張弘範的水師開始正面進攻,接著用布遮蔽預先埋下伏兵的船樓,反其道的以鳴金爲進攻訊號。各路伏兵負盾前行,在矢雨下駛近宋船。等兩邊船艦接近時,元軍再鳴金撤布交戰,一時間連破七艘宋船,宋軍大敗,元軍一路打到宋軍中央。這時,張世傑見大勢已去,于是抽調精兵,並帶領余部十余只船艦斬斷大索突圍而去。
但致命失誤出現了 ,張世傑是跑了,但皇帝趙昺的船可在軍隊中間,被元軍這一圍,是無路可退。這時的丞相陸秀夫見無法突圍,面對漸漸靠近的元軍戰船,他只好最後一次整冠穿上朝服,將8歲的小皇帝趙昺抱到船頭,叩首再拜道:“國事至此,陛下當爲國死,德祐皇帝受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言罷,背負起八歲的小皇帝趙昺,背負著一個民族時代的終結,向著崖山下的海面縱身一躍,悲跄的背影定格曆史,刹那間刺痛了華夏文明的神經!隨行10多萬軍民不堪忍受異族奴役,亦不堪回首殘破的故國,紛紛集體跳海殉國。不久,逃出的張世傑在大風雨中不幸溺卒于平章山下。崖門海戰之後一天,海上浮屍10萬。1279年3月19日,崖山海戰結束,南宋全軍覆滅,大宋王朝宣告滅亡。
戰役分析:
崖山之戰是中國古代軍事史上規模最大的海戰,沒有之一,在中國海戰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文天祥、張世傑、陸秀夫等人抵抗異族侵略的抗元鬥爭是正義的民族抗戰,他們堅強不屈的反抗鬥爭迫使蒙古統治者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其燒殺搶掠的野蠻政策。此戰之後,華夏王朝在曆史上第一次完全淪陷于外族。
掩卷沉思之余,我們不妨從軍事角度分析下崖山之戰南宋爲什麽會敗得如此徹底。
從戰略層面看來,周總理在崖山視察工作時,看到《崖門覽古詩》中的“萬裏窮何路,雙崖壯此門,籲天惟決戰,航海豈圖存”時,轉過身來與在場的群衆評說這場海戰,他說,陸秀夫不應該跳海,他應該帶兵到海南島去,帶兵到台灣去,在那裏搞根據地,還可以再打嘛。周總理站起來邊走邊指著海南島和台灣島,說這些地方進可攻、退可守,打下去是大有前途的。當地幹部向周總理講述流傳民間的南宋滅亡逸事,周總理聽後動情地說:“崖山這個地方的曆史古迹是有意義的,宋朝雖然滅亡了,但當時許多人繼續堅持抗元鬥爭,保持了民族氣節。”
總理的評說是相當中肯的,從戰略上來說,自從賈似道誤國,致使襄陽失守後,南宋朝廷的門戶大開,已無險可守,此時的朝廷不應該繼續內鬥,而應該思考戰略轉移的路線部署,而從張世傑、陸秀夫等人隨後的撤退路線上看,忽東忽西,像沒頭的蒼蠅亂撞一樣飄忽不定,撤退路線顯然是毫無章法的,不要忘了自己可是帶著數十萬不願做亡國奴的南宋軍民,不是一個人亡命天涯,既然民心可用,民力可依,那麽就應該冷靜分析,找一個蒙元不容易進攻的地方建立穩固的戰略根據地,有幾十萬軍民的群衆基礎,完全可以建立起比較穩定的大後方。
當時的台灣島可能未經開發,屬于蠻荒之地,但海南島可是經過南宋朝廷認真經營的,並且在崖山海戰時還提供了後勤供應。如果在大戰前能讓陸秀夫把小皇帝和大量非戰鬥民衆轉移到海南島,“深挖洞、廣積糧”,發展生産,搞好經濟建設,保障前線物資供應,就可以使張世傑心無牽挂的專心在前線作戰,崖山海戰不一定會敗,即便敗了,也不至于退無可退,全民跳海。
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從“南海一號”沉船的出土可知,當時南宋的科技水平和造船能力在世界上是首屈一指的,而這正是蒙元遊牧政權的弱項,蒙元想要實現大規模跨海登陸作戰是不可能的。當然,這需要南宋小朝廷自此以後能重新振作,發展經濟,改革內政,糾正官僚傾軋、內讧的弊病,使全國上下一心,君正臣賢,人民安居樂業,與蒙元治下的四等南人的生活境遇形成鮮明的對比,相信用不了多久,因爲有“小皇帝”這面抗元大旗的存在,江南地區的抗元鬥爭也會形成星火燎原之勢的,須知偉大的中國工農紅軍在湘江戰役之後也是以區區3萬之衆逐步發展到最後的“百萬雄師過大江”的,從1934年開始用時不到15年。也用不著等到90多年後等著和尚朱元璋去驅除鞑虜了。
從戰術層面來看,陸秀夫是文官,不適合做戰場指揮官,當時的實際軍事統帥張世傑因部署失當,對戰役失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1,在當時的局部戰場上,南宋水軍還是有絕對優勢的,宋元作戰兵力對比至少3:1,戰船對比4:1,而南宋的戰船更大更加先進,防護能力更好,但也存在船大不靈活的缺陷。本身機動性差,就更不應該把所有戰船連在一起,像一頭龜伏的大象一樣喪失機動性,坐等敵軍來攻,而應該分散開來,敵軍船小靈活但數量少,不可能對我方的大量戰船分割包圍,這裏最怕的是敵軍圍而不攻,切斷後路,你船大追是追不上敵軍小船的,而應等敵軍來攻,利用自己裝甲優勢沖垮敵小船。現在既然敵軍搶先來攻了,那就是天賜良機,哪怕只要宋軍誘敵深入一下,誘敵進入深水區作戰,硬撞也能撞翻敵船。元軍的援軍增援時是因爲北面的水道太淺才繞道來南面水口包圍宋軍的,而宋軍完全可以在南面的出海口設伏,伏擊繞道來包抄後路的元軍援兵,不應幹等著讓元軍完成合圍。
2,化被動爲主動,不按常理出牌。一直想不明白張世傑爲什麽選崖山一帶的窄水道作爲決戰戰場。如果因爲逃避敵軍打擊的話,應該在外海作戰才行,外海風高浪急,元軍小船是絕對不敢輕易去大海的,否則一個大浪就把他拍翻了。而從張世傑不選雷州海峽等外圍海灣作爲決戰戰場的部署來看,張世傑顯然是希望在崖山一帶的窄水道裏吸引敵軍前來作戰,達到殲滅敵方有生力量的戰役目標。因爲在外海作戰,一是敵軍船小怕風浪打擊,不敢前來迎戰,二是在外海無風浪時,敵軍船小靈活,容易逃跑,不利于集中殲滅。因此,這是南宋軍民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誘敵前來的背海一戰,把生死已然看淡,那就更應該把手腳放開了打,不要那麽保守,守株待兔,要跳出嚴防死守的固定思維,主動出擊,在敵方進攻時自己也對攻作戰,敵人用火攻我也用火攻,敵人切斷我的後路,我也出奇兵去截斷敵軍的退路,我方實力占優,要打亂敵人的部署,張弘範也是元軍的名將,對付名將,不能墨守成規,必須出其不意,既然局部戰場敵弱我強,我方應發揮自己優勢,硬碰硬,狹路相逢,勇者勝。但無論是針對張弘範的鳴金進攻,還是奏樂惑敵,張世傑都沒有很好的應對措施,一直被敵人牽著鼻子走,做對方希望他做的事情。
3,把小皇帝的龍舟置于中央是最大的失誤,事實證明,皇帝親臨戰場,並沒有起到多大的激勵士氣作用,反而成爲了宋軍放手一搏的累贅,直至最後突圍不成,跳海殉國,抗元的最後一面大旗也倒了,張世傑就是突圍後想召集余部繼續抵抗也失去了主心骨。
4,作爲主將,對後勤補給要異常關注,要備足足夠的淡水,對關乎海戰成敗的關鍵信息要了如指掌,但海戰中對潮起潮落信息掌握准確並運用熟練的居然是張弘範,讓人大跌眼鏡,南宋王朝,可是水軍立國,作爲宋軍主將,張世傑應該更全面的掌握海水漲潮落潮這一訊息才對。
然而,曆史沒有那麽多假如,只能用十萬軍民的跳海殉國爲我們帶來深刻的曆史教訓,崖山之戰雖然敗了,但以陸秀夫、張世傑爲代表的一幫民族脊梁在絕境中所表現出的民族氣節和那種知其不可爲而爲之的勇氣,不能不讓人歎服。這兩個人,一文一武,在流浪小朝廷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關鍵作用。南宋雖然覆沒,但輸得是那樣的悲壯,那樣的有節烈之氣,倒在對手的劍下不丟人,勇士們面對外族入侵時爲爭取民族生存、自尊、自衛而英勇獻身的“亮劍精神”,閃耀著愛國主義的“崖山精神”,正激勵著一代又一代中華兒女爲我們偉大的民族複興而戰鬥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