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采取價格戰這種極端行動,除了認爲過去兩年減産讓自己成爲最大輸家,也有年輕的沙特王儲應對國內政局的考慮
曆史上曾有過四次油價暴跌事件,分別發生在1986年、1997年、2008年、2014年,其中1986年和2014年兩次下跌主因是富余産能;1997年、2008年的兩次下跌,主因是金融危機導致需求不足。唯有本周一出現的第五次暴跌,是需求和供給兩相夾擊造成的。
2020年3月9日,布倫特原油期貨跌26.55%,報收33.42美元/桶;WTI原油期貨跌27.44%,報收30.15美元/桶。
新冠疫情自今年1月份在中國爆發,目前已在全球蔓延,導致石油需求驟降,原油價格不斷承壓。
産油大國沙特阿拉伯即在此時宣布降價增産。3月7日,沙特開啓全球原油價格戰,全面調低4月原油售價,整體降幅在5-8美元/桶。3月10日,沙特又宣布將大幅上調4月的原油供應量至1230萬桶/日,這比沙特現有供應量970萬桶/日增加了26.8%。
俄羅斯在3月6日召開的石油輸出國組織和其它産油大國(OPEC+)部長級會議上不同意深化減産,是此次沙特突然降價增産的直接觸發點。但根本的原因是消費不振和美國頁岩油一直在持續增長,最終造成沙特采取如此極端的行爲。對此俄羅斯已做過沙盤預演,爲石油價格戰做好了准備。
新冠疫情是對全球治理的“極限測試”,對石油天然氣行業測試的結果是消費增速減緩。疫情之前,不同的機構、國際組織已在呼籲應對氣候變化,大力減少化石能源消費,全球石油消費峰值可能在8-10年內來臨,世界已經進入經濟低增長、石油消費低增長和長期供大于求的局面。新冠疫情進一步壓低了石油需求。
這給産油大國沙特和俄羅斯都帶來巨大壓力。在相當長的時間裏,石油都還是兩國的經濟支柱,對沙特尤爲如此:有巨大儲量,有富余産能,有巨大成本優勢和擴大産能的空間。
長期以來,沙特都在扮演國際石油機動生産者的角色。1986年,爲了提升油價,沙特甚至把自己的産能減掉了三分之二。2014年油價暴跌後,沙特、俄羅斯及其盟國在2016年12月組成了OPEC+,共同減産,一直維持至今,每天大約減産140萬桶左右,穩定住了價格。隨後形勢發生變化,伊朗、委內瑞拉被美國制裁,卡塔爾退出OPEC,很多成員國體量小,沒有話語權,OPEC+某種程度上變爲沙特與俄羅斯兩個主體的舞台。
沙特發現近兩年OPEC+的共同減産並未給自己帶來好處,反而讓自己損失了更多市場份額。2019年,沙特減少了産量,油價仍在震蕩下跌。
沙特對自己的盟友俄羅斯越來越不滿,認爲其表面配合減産,實際上卻在持續增産。俄羅斯內部對于是否要配合OPEC+減産也有分歧,俄羅斯國家石油公司(Rosneft)、俄羅斯盧克公司(Lukoil)等主要油公司基本都不同意減産。市場形勢則體現爲,俄羅斯擠占了沙特的市場份額。例如,2016-2018年,俄羅斯反超沙特,成爲全球最大原油進口國中國最大的原油提供商。
俄羅斯不願減的邏輯是:不管怎麽減,需求不足是長期趨勢。原油市場是買方市場,市場份額才最爲重要。
實際上,過去兩年,OPEC+減産穩價的最大的受益者是美國。這段時間,美國致密油(頁岩油)在不斷增長,完全填補了OPEC+減産的份額。美國是一個原油消費大國,也是一個原油生産大國,同時政府控制不了美國的油氣生産公司,其增産減産是一個純市場行爲。
上述因素使沙特感覺到自己的“犧牲”沒有獲得應有的收益。于是沙特轉變被動策略,主動進攻,試圖通過低價格和高産量反轉市場局面。
沙特采取如此極端的進攻行動,也有沙特王儲個人原因。薩勒曼王儲很年輕,不到35歲,風格剛烈。按照慣例,沙特國王死後由其順位弟弟接位,但這屆國王准備把王位傳給兒子,即薩勒曼王儲。沙特統治集團內部爭鬥激烈,也逼迫薩勒曼王儲采用強硬手段來應對。
2017年7月,薩勒曼擔任王儲一個月後提出沙特改革計劃,即2030願景。計劃重新打造沙特的經濟體系,減少沙特對石油産業的依賴,爲沙特確立“阿拉伯與伊斯蘭世界的心髒、全球性投資強國、亞歐非樞紐”三大遠景目標。
這一計劃需要依靠沙特國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上市來籌資。然而沙特阿美上市籌劃了三年多,一直未能在國外找到合適的地點,最終在沙特國內上市。2019年12月11月,沙特阿美(2222.se)在沙特首都利雅得上市。2020年3月8日,沙特阿美首次跌破發行價32裏亞爾/股,最低曾跌至27裏亞爾/股,這令薩勒曼王儲大失所望。
但王儲並未放棄。3月10日,沙特阿美在開啓全球價格戰的同時,宣布全面提高原油供應量。沙特當局在3月6日還逮捕了多名沙特王室高級成員。對于王儲而言,也許這是最好的選擇。
(作者爲民德研究院院長,中海油能源經濟研究院原首席研究員;來源:財經十一人)